《本公子以貌取人》久长悠

59、第 59 章

　　黎昕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便立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许是情绪受了极大刺激，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托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外走，步履维艰，摇摇欲坠。

　　韩凌霄端着白粥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碗，扶着黎昕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黎昕，你要去哪儿？”

　　黎昕扯着步子往前走，之前大哭一场，现在他声音嘶哑的厉害，“我要去找我爹娘。”

　　黎父黎母就在隔壁的正堂中，但是黎昕如今的模样实在是不适合再去灵堂跪着，韩凌霄怕他体力不支再次昏倒，便劝慰道：“你看，现在天已经黑了，要不明天再去吧！睡了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做了点清粥，你吃一点？”

　　黎昕看都不看一眼那碗白粥，他抿着唇不说话，固执地往前走，韩凌霄拉住他，“黎昕，你听我说……”

　　韩凌霄知道他心里很难过，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韩凌霄也很难过，他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但真的不想黎昕继续这样下去，跪的再久，也于事无补，黎父黎母难道可以活过来吗？而且，再这样不吃不喝地跪下去，黎昕的身体怎么承受的住！

　　韩凌霄握着黎昕的肩膀，“黎昕，我知道你很伤心，很痛苦，你的悲伤我都可以感受得到，我也和你一样的难过，我也很难接受伯父伯母突然就这样离开我们的事实，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我们无法否定的事实，你明白吗？黎昕，伯父伯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那么疼爱你，一定不愿意看你继续这样消沉下去的，你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你懂吗？黎昕，振作一点！”

　　黎昕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凌霄，半晌之后忽而咧开嘴，低声呜咽起来，“呜呜呜……我不想的，对不起，呜呜呜呜……”他真的是很自责，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往里走的，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凌霄，我错了，爹娘，对不起，我错了……”

　　韩凌霄紧紧抱着他，“想哭就哭吧，黎昕，之后擦干眼泪，振作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是坏人的错，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为伯父伯母讨回一个公道！”

　　这一场痛哭过后，黎昕终于恢复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不少，也肯吃东西了，韩凌霄总算放心一些。

　　第二日，叶二叔带着几位族老前来，叶知秋走在最前面，“黎昕，韩公子，族老们来了。”

　　韩凌霄拱手行礼。

　　叶二叔摆摆手，道：“韩公子不必多礼，”他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道：“韩公子是桃源村的贵客，你远道而来，我们本应好生招待，但是你也看见了，前几日村长夫妇无故惨死，村子里面人心惶惶，我们实在有心无力，对不住了。”

　　“叶老先生太客气了，我和黎昕本就是好友，他家遭了如此劫难，我只愿能帮到他，哪会在意其他事呢。”

　　“韩公子高义，那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我们几个老头子一起来，是想请韩公子帮忙看看，老牛夫妻俩身上的伤口究竟是什么情况，致命伤在何处？我们这个村子虽然人多，但都是些不懂神仙法术，只会种地养鸡的农夫，都是些粗人，对这些乱七八糟的门道一概不知，匆匆下手查验又怕辱没了逝者，而且香府城的大老爷们又不管事，想来想去只有请韩公子帮忙了，韩公子，拜托了！”

　　韩凌霄拱手回礼。

　　叶二叔所说的大老爷，指的是香府城的城主一脉，修真界虽然大都是仙门望族的地盘，但是像香府城这种仙魔两界的交界处，千百年来一直是鱼龙混杂，仙魔共存，两头都不站，两头做生意，直到这一代的城主，才勉强靠向修真界。

　　修真界有一共识，一般村落中出了命案，首先应当去寻找驻守此地的仙家来处理，尤其是有命案发生，当初在叙府，老百姓就是这么干的，香府城的城主一脉虽然不理俗物，只爱享乐，但是不至于连一村之长被杀一事也视若未见。

　　但无论这件事里面有什么原因，都和韩凌霄无关，他完全是想帮黎昕，所以黎父黎母的尸首他肯定是要亲自过目的，即便是村子里面的人不提起，他自己也是要去做的。

　　两人各怀心思，但最终殊途同归，韩凌霄并未多问，叶二叔对此虽心存疑惑，但是对方的表现正和他意，也就没有不再多说。

　　正堂内，白布高挂，一片肃穆，香案上的白烛依然在不知疲倦的燃烧着，滚下的烛泪落满整个案面。黎父黎母的棺材虚掩着，还未完全合上，因为已是夏天，气温越来越高，棺内四个角都放了防止腐化发臭的药草，尸首放的越久，药材的气味越浓烈，因而整个正堂内各种奇奇怪怪的气味混合，几人走进去之后无一不皱了皱眉头。

　　好在韩凌霄来了之后，往里面放了一种特殊的东西，目前尸首还没有开始腐烂的迹象。

　　众人把棺盖打开，只见黎父黎母皆是穿戴整齐，双手搭在胸前，神色安详的躺在里面，身上原本的一些污渍也被清理干净，换上了崭新的寿衣，他们面色如此平静，看来临死前，并未遭受太多的痛苦，韩凌霄心里略宽慰一些。

　　韩凌霄仔细观察着，叶知秋靠近一些，“黎昕怎么样了？怎么没见他出来？”

　　“昨天哭狠了，现在还在昏睡着。”

　　叶知秋点点头，他见韩凌霄围着棺材来来回回的打转，便道：“我们初步检查过，两人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连一个小豁口都没有，只在脖子上有一个一指宽，半寸深的伤痕，从左到右，共长两寸一，你看这是不是他们的致命伤？”

　　叶知秋在外游历那么多年，也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韩凌霄细看了一下他说的位置，确实和叶知秋说的一模一样，长度深浅也无错，但，不太对。

　　“应该不是，这不是致命伤。”

　　“怎么说？”

　　“人的血液来源于心脏，流转于全身，而脖子这个部位，汇集了身体全部最主要的血脉，十分脆弱，一旦割破，就会血流不止，甚至血液会喷涌而出，但是你看，牛村长和夫人两人面色并不苍白，甚至嘴唇仍旧留有红润，这和被割破喉咙导致大出血的症状不符，你们发现他们的时候，四周和两人衣服上可有大量血迹？”

　　“没错，我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倒在血泊中，血染红了一大片土地。”所以叶知秋才会怀疑这里是致命伤，但既然不是，“那你看看还有哪里有问题吗？可有发现别的伤口？”

　　韩凌霄心道：既然脖子那不是致命伤，却被对方做成是致命伤的假象，他肯定是想要借此隐藏真正的伤口，那这个伤口必然在隐蔽的位置，不易被人察觉到，韩凌霄思索片刻，看着黎父黎母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伸出手想要摸摸。

　　“黎昕，你醒啦？”旁边突然想起叶知秋的声音，韩凌霄立刻扭头看向门外，只见门口处，黎昕一手扒住门框，一边看着屋子里面。

　　韩凌霄立刻走过去扶着他，“你起来了，慢点。”

　　黎昕环顾四周，最后还是把目光收回到韩凌霄的身上，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凌霄，帮帮我，帮帮我，我想知道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黎昕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乞求和希翼的目光。

　　韩凌霄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竭尽全力。”

　　得到韩凌霄的承诺，黎昕一步一步朝着棺材走去，一步比一步走得艰难，那里面躺着的是他的爹娘啊，自小爱他护他，宠着他长大的爹娘啊！！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们了，也许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这一次真的很想再好好看看他们。

　　叶二叔和几位族老看着黎昕一步一步走到棺材旁边，低着头忍不住浑身轻轻颤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想着劝他回避，毕竟验尸这件事对于在世的亲人而言实在是过于残酷，还有，老牛夫妻俩的尸体是真的等不得了。

　　“不，我不走，二叔，这是我的爹娘啊，我唯一的爹娘啊，我想再看看他们，我保证，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最终，黎昕还是被允许留了下来。

　　韩凌霄看了看黎昕，黎昕回看他，点了点头。叶知秋见状走上来帮着把黎父的衣服脱下来，韩凌霄仔细检查完成之后，黎昕赶忙问道：“怎么样？”

　　韩凌霄：“身体和头部都没有任何外伤，但是，”韩凌霄指了指黎父胸口的位置，“这里有问题。”

　　叶知秋低头看他指着的部位，皮肤虽然青黑，无光泽，但是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怎么说？”

　　“一般人来看，这个位置鼓起的幅度和色泽都是正常的，我起先也这么认为，但是用灵力梳理之后发现，心脏这个位置，明显缺了一块，或者说，碎了一块。”

　　除了脖子，身上的所有其他位置，包括头部都没有任何伤口，那怎么才能让人即刻身亡而不出血呢？必然是一击毙命，导致伤口来不及流血，人就死了，人死了，那血液自然就停止流动。而人身上能够一击毙命的位置不多，最常见的位置就是心脏和头，韩凌霄便用灵力探寻这两个地方可有伤口。

　　人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没有办法把灵力输入其中探查全身，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查。

　　恰好，让韩凌霄在心脏的位置找到了一处明显的伤口。

　　“也就是说，我爹娘是被碎心而死？”突然听到这样的结果，黎昕顿时痛心疾首，到底是谁？和我家有何种深仇大恨，以至于要用这样狠毒的方法杀了自己的爹娘？

　　见黎昕神色不对，韩凌立刻霄扶着他，“你先冷静一些。”

　　黎昕怎么可能冷静，他反手抓着韩凌霄的手臂，“凌霄，你知不知道，修真界中到底是谁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这世间杀人的方法千千万万，但一般杀人不留痕的，是以灵力，音律，光这三种，其中以灵力杀人，需将自身的灵力凝聚成剑，破空而去，但是修真界中能灵力化剑的修者只存在于传说中，当世并无这种能人，如果人人都可以灵力化剑，韩凌霄他们又何必再用仙剑陵光？而用光杀人的更是闻所未闻，那就只剩下音律，音律入耳，也能杀人，当世最强的使用音律作战的大家是韩凌霄的同门师兄，百里长琴的家族，其中百里长琴是最强的，当年他初入江湖，破阵一曲横扫千军万马，从此扬名立万，威震八方。

　　但是这种武器需要时间积累，突袭伤人可以，但没办法在没有伤口的情况下一击毙命，而在积累的过程中，伤者早就察觉到危险了。

　　听完韩凌霄的话，黎昕顿时觉得报仇无望，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用的武器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报仇？

　　韩凌霄看着黎昕绝望无助的眼神，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劝慰道：“你先别急，这里查不出来线索我们想别的办法，一定能够找到凶手的。”

　　黎昕低吼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韩凌霄：“你不是说当时有二十九个人在追你吗？没准凶手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或者他们有看到凶手，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查。”

　　“对对对，”韩凌霄的话让黎昕茅塞顿开，眼睛铮亮，他立刻接话道：“我听见他们有说过，一共有三十个人的，最后一个人不知何种缘故没去，没准那最后一个就是凶手，他们一定认识对方，我去找他们。”

　　说完，黎昕就开始往外冲，韩凌霄立刻拽住他，“黎昕，你先别急。”

　　到此，黎父黎母的死因已经真相大白，叶二叔他们听完韩凌霄的分析，都甚觉有理，频频点头，又见黎昕血气上头往外冲，立刻喊住他。

　　“黎昕，你站住。”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叶二叔从一旁的凳子上站起来，他看着黎昕不明所以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道：“黎昕，二叔知道你心里面难过，想要给老牛夫妻俩报仇，我们也难过，我们也支持你报仇，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得分的清楚主次，你现在冲出去找那些人，你知道他们在哪吗？就算你知道，二十九个人，什么时候查的完？而且谁都不能保证，这些人一定知道杀害老牛夫妻的凶手是谁？前途未卜，我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结果？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但是，”他伸手指着一旁的棺材，“我们等的了，他们等不了！！你看看这里，你爹娘躺在里面，四天了，他们等不了了。”

　　黎昕的情绪实在是不稳定，叶二叔为了让他清醒，只能下猛药，自然说话也不客气，“二叔，”叶知秋在一旁喊了一句，叶二叔摆摆手，示意他安静听自己说。

　　“黎昕，你别怪二叔心狠，咱们这个村子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规矩，我们必须立刻启程前往祖宗安息之地，不能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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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下大雨，天空雨幕如织，像一张密密的网，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午时过后，雨势渐歇，一行人终于出发。黎昕内着白色丧服，外面穿着蓑衣，扶着灵柩，前往祖地，叶二叔带着几位族老并几名年轻的村民跟与他同行，牛村长做村长几十年，为人公正严明，兢兢业业，为村民们做了不少好事情，是以他们夫妻俩出殡，村子里面的人扶老携幼的跟着，直到送葬的队伍走出很远，才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韩凌霄跟得最远，一直送到石头山的入口，到了这里，他就不能再跟着去了。因为几场雨，石头山入口的痕迹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周围到处都是水坑，再看不到一点当日惨烈的痕迹，韩凌霄很担心黎昕到了这里会情绪失控，好在真到了这里，黎昕也只是四下看了看，并无其他反应，韩凌霄总算是放下心来。

　　昨天叶二叔一席话是有些不近人情，但确实骂醒了黎昕，生老病死，任何人都无法避免，一味的自责，冲动，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造成别的伤害，而且，桃源村的祖地远在天边，路途遥远，他们不能一直耽搁下去。

　　韩凌霄给黎昕整了整草帽还有蓑衣，从袖中拿出一个储物荷包，“我在里面装了些你爱吃的还有用的，你拿着，路上饿了吃。”

　　黎昕接过来，“谢谢，凌霄，我爹娘的事就拜托你帮我打听了。”

　　“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谢，你且宽心，我一定帮你查清楚。”说完，他看了看一旁等候的叶知秋，“叶公子，这一路就拜托你照顾黎昕了。”

　　“放心吧，我是看着黎昕长大的，他就和我弟弟一样，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黎昕，保重。”

　　韩凌霄站在山口处，看着漫天细雨中，送葬的队伍慢慢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之上，最后，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