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生》念子海

34、送别

　　命运似乎很喜欢捉弄乔海，林其琛是这样，乔海也是这样。
　　小时候的林其琛，除了富有的生活，命运好像给了他一切，林其琛从没觉得
　　因为缺少什么而不快乐，可一场矿难，毫无预兆地就夺走了父亲和奶奶，直到后
　　来连母亲也没放过，林其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后来的乔海，重新拥有了新的生活，有爱他的妈妈和外婆，虽然乔家那几年
　　不太接受他，却算是过了一段没什么忧愁的时光，姜洪磊的出现让他成为了演员，好像也把乔海和林其琛重新联结了起来，却也一点一点地夺走了乔海珍惜的一切，外婆、张镇尧、郁辛蕾、安歌的离去，让他恍惚疑惑，他的生命是不是早已历经了几十年？而从乔海出演第一部电视剧《不具名的烟火》到现在，只有短短的6年。

　　外面的世界，因为安歌和乔海的纠葛变得更加纷扰，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乔海的议论，看热闹的都想知道现在的乔海变成了什么样，却没人能理解现在的乔海。
　　现在的乔海，整日呆坐在家里，有时会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坐在飘窗上，看着下面的车流，当时的乔海，或许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吧。被乔海砸坏的电视依然摆在那里，乔海越来越不喜欢灯光，深夜的家里还是黑着灯，他整夜都会呆坐在那里，看着静下来的城市。
　　真正的伤痛，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林韵安也不例外，她不知道此时的乔海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他，她虽然也经历过那些难过的时刻，可乔海现在经历的，仿佛要走到尽头了，她只希望乔海能挺过来，希望不会有再多的苦难来找乔海了。林韵安也更加确定，从此刻开始，就让林其琛永远消失吧。
　　林韵安偶尔会来给乔海送些吃的，她大多时候都悄悄放下东西就走，有时也会安静地坐下来，陪乔海坐一会儿，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

　　那天，林韵安和乔海说了几句话，她告诉了乔海郁辛蕾告别仪式的时间和地点。
　　郁辛蕾告别仪式那天，林韵安帮乔海安排了车，她主动做司机，带乔海去了告别仪式。两人穿着一身的黑色，林韵安里面穿了一条黑色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乔海穿了一身轻薄的黑色西服套装，戴着黑色的墨镜和口罩。
　　殡仪馆外面蹲守了一些记者，他们以为能拍到乔海出现的画面，他们准备好了各种可笑的问题等着质问乔海，最后还是让他们失望了，乔海根本就没有出现，他们只好去问乔思诚，却被乔家人驱逐。
　　两人没敢进去殡仪馆，一直在远处望着乔家忙里忙外。乔家把郁辛蕾从殡仪馆送到了墓地，乔海坐在车里望着远处乔家人对着墓碑鞠躬，等了好久，乔家人离开了。乔海确定乔家人已经走很远了，才敢出来。
　　那天，S市飘着冰冷的雨，乔海摘掉口罩和墨镜，举起伞走向墓碑，林韵安识趣地留在了车里。墓碑上郁辛蕾的脸越来越清晰，那是乔海记忆里郁辛蕾最初的样子。
　　乔海看着郁辛蕾的照片，跪了下来，他终于控制不住了，丢了雨伞，抱着墓碑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妈！”乔海感觉仿佛整颗心都要被挖走了，那种痛苦让他感到窒息。
　　冰冷的雨打湿了乔海轻薄的西服，乔海紧紧地抱着郁辛蕾的墓碑，身体和冰冷的石头贴在一起，乔海哭了好久才肯放手，他看着郁辛蕾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一下比一下重，他把头重重地砸在湿湿的石板地上，头上除了血水，还有脏脏的雨水和泥水。
　　在黑色衣服的映衬下，乔海的脸显得煞白。他淋着雨，回到了车里，林韵安看着乔海狼狈的样子，默默地留下了眼泪，拿起一包纸巾递给乔海，乔海接过纸巾，握在手里，林韵安开着车，带乔海离开。

　　接下来半年多的时间里，乔海仿佛销声匿迹了一样。乔海就那样若有似无地整天呆坐在家里，不接戏不接广告，娱乐新闻和社交媒体再也看不到乔海方面主动发布的消息，乔海的服装事业也因此结束了，品牌“乔”在势头大好的时候就那样消失了，所有的店都被关掉了，“Paeony”也不再有乔海的设计。
　　而乔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关乔海的谣言倒是屡见不鲜。
　　“乔海疑患重度抑郁症已自杀身亡”，标题下面配着看不清人脸的事故图片，亦假亦真。那段时间，乔海确实在和痛苦长时间地撕扯着，但是否患有重度抑郁症，没人清楚。
　　“乔海近日现身美国洛杉矶街头”，下面配着长相和乔海相似的网红街拍图。
　　还是有人想蹭乔海的话题，试图闯入大众视线。
　　“乔海疑似被乔家囚禁”，下面配着乔思诚表情气急败坏的照片。乔家早已对乔海恨之入骨，乔海也早就和乔家断了联系。
　　类似这样荒唐的新闻，隔一阵子就要出来一次。

　　乔海工作室的员工都自愿离职了，林韵安也失业了，她能做的只是偶尔来看看乔海，陪陪他，帮他打扫下房间。她在等待着，等着乔海挺过来的那一天，不管外界怎么看乔海，她都相信，那一天会来的。
　　2021年3月，乔海的那天还是来了。林韵安接到了凌寒导演助理发过来的剧本，她熬了几天夜，把剧本看完了，但剧本里男一的经历过于凄惨，林韵安不想让乔海再陷入这样的情绪中了，就拒绝了凌寒导演的助理。
　　凌寒导演亲自联系林韵安，说他想见乔海。不管怎么说，凌寒对于乔海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两人合作的《醉花阴》对乔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林韵安带凌寒去见了乔海，这是凌寒第一次去一个演员家里，拜托演员来演戏。
　　凌寒见到了乔海，看到仿佛另一个人的乔海，并没有太惊讶，他把剧本递给乔海，给乔海讲了《侠客》的故事。
　　“导演，我知道您很诚恳，但这个电影我接不了。”乔海面露歉疚。
　　“为什么接不了？就因为经历了那些事？”凌寒用话语刺激着乔海。
　　这半年多，没人跟乔海提这些事，但那些痛苦却一直纠缠着乔海。
　　“导演，我现在可能演不了戏了。”乔海很无助。
　　“北望必须你来演，就是因为你经历过命运的折磨，才能演好后来的北望。”凌寒坚持着内心的想法。
　　林韵安忍不住了，“导演，就因为他经历过那些折磨，你就要这样利用他吗？他说了他现在不想演！”
　　“对不起导演，她不是那个意思...”乔海想为林韵安辩解。
　　“对，我就是要利用他！因为他是个好演员，不想被利用，就一直这样像摊烂泥一样烂在这里吗？是，亲人走了，爱的人都走了，时间停了吗？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悲惨遭遇就停下来，你知道吗？你知道早上高峰时段地铁里的上班族有多努力吗？你知道暴雨里送外卖的外卖员每天有多艰辛吗？谁容易？没有人可以不经事地活着，你现在这样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毫无用处！”凌寒导演用最尖利的词语刺着乔海麻木的神经。
　　“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可以联系我。”凌寒说完就离开了。

　　或许，乔海就是需要凌寒导演这样的痛骂。乔海拿着剧本《侠客》进了卧室，把门锁了起来。
　　林韵安很担心乔海会做什么极端的事，又不敢说话，只好留下来，陪着乔海。
　　这半年多来，乔海第一次打开了一盏台灯，两天三夜，他一口气看完了整个剧本。
　　那天早上，林韵安还在客厅沙发上熟睡着，乔海抱着剧本走了出来，林韵安听到开门声，醒了过来。
　　“帮我联系导演，我想再试一次。”乔海眼神里透着坚定。
　　林韵安看着乔海重生的样子，笑着哭了出来，“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