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她的秘密》东遗若野

8、八

　　“难得你们兄妹能一起回家，妈妈今天高兴死了！”李碧云用着极其夸张地音调说着话，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浮夸。

　　她这种虚假的热情和古板不近人情的丈夫程同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新昊、程新昱两个圆滚滚的小朋友扫荡了饭桌上的所有肉食后，不愿意再多吃一口带有丁点儿绿色的食物，就去了后院逗养着的两条金毛玩。饭桌上只剩下了大人们，也终于可以放开来交谈。

　　“逢年过节不是也都会一起回来的吗？”程若愚不咸不淡地回应母亲过于夸张的感动。

　　“那怎么能一样！”李碧云说着都有些激动，“小时候，妈妈带着你们两个多辛苦呀！你们兄妹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的小宝贝。谁知道长大了，平时也不知道多回来看看妈妈。”

　　“他们两个都是大忙人，凑不到时间很正常。这是孩子们有出息的表现，你难过什么。”大男子主义且自认为事业有成的程同格对于妻子李碧云的多愁善感很是不屑。

　　“对了，今天碰见你了，正好我就先和你说一下。”程若谦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妹妹程若愚说道：“我们马上打算推出两款新的夏季运动的护腕和护膝产品，在想是不是要找你们杂志给我们留个版面登个广告。”

　　程若谦接替了父亲程同格在公司的空缺，进了现在已经改制成了国字号的红翼体育公司，做了个部门总经理，等历练几年再提上去做董事长。

　　程若愚点点头：“行呀。你到时候把方案和产品还有宣传要求和我们招商部和推广部对接一下。正好我们马上要出夏季增刊了。只要价钱到位，我这里版面肯定给你留着。”

　　每个季度“Lady Grace”一般都会出一整个季度的总结性加厚加量的增刊，赠品也会拉来一些大牌的小样赞助，所以销量很好，也是他们后阶段工作的重头戏。

　　“钱的方面你放心，这个预算我们肯定管够。再说在你们这杂志上不过是走走小量的，以后还会地铁、车站都投放的。后面销量好口碑好的话，电视啊，比赛啊，也都会跟着上。”

　　程若谦说起话来的语气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仿佛几百万的生意就在眼前。程若愚觉得哥哥这时候的神态简直像极了父亲，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反正你就随便请两个漂亮点的男女小模特，专门为你们杂志拍点特供的图，简单介绍介绍就行。我唯一要求嘛，摄影师要找熊远，可以吧？还顺便提携了你老公，我这个做哥哥的厚道吧？”

　　看着讲话带有浓厚体制内国企的味道的哥哥，程若愚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有发作。难得回一次家，没必要翻脸弄到大家下不来台的地步。

　　闷头吃菜的熊远倒是抬头一脸真诚，他把嘴里的菜叶子咽下去说道：“行呀，就交给我好了。我拍的东西，你们放心。”

　　“是的呀、是的呀。阿远是专业学过摄影搞艺术的，这方面他能行。”李碧云叽叽喳喳又提高了音量插嘴进来，“就和允珊一样。允珊你以前也是学艺术的，画画可好看了。我看呐，以后等两个孩子再大点能上小学了，你去若愚他们那里好嘞。做个什么美术总监啊，美术编辑啊都可以的呀！”

　　一直坐在程若谦身边沉默不语的高允珊这时冲着李碧云尴尬一笑，整个晚上也才终于开口：“妈，你这说的太早了。再说我以前是做美术教师的，去若愚那里不合适。”

　　李碧云音调高了八度，她很好面子，觉得自己的提议是被反驳了：“哪有什么不合适的？不都是画画吗？若愚是你妹妹，帮嫂子安排个工作不也蛮正常的嘛？”

　　程若愚今天这才第一次将自己的目光落在高允珊身上，她就瞪大了她的乌黑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向高允珊，目光灼人让高允珊觉得脸上火辣辣只能侧头避开。

　　“嫂子若是想来，我当然可以安排。”

　　程若愚故意把“嫂子”两个字念得很重，“不过我想还是让哥哥他给嫂子安排个闲职更好。国企多少安闲点，我们这里有业绩压力，可不清闲。毕竟，要多为昊昊和昱昱着想，小孩子的成长可是很需要母亲的关爱。”

　　说到“母亲的关爱”她目光扫了下李碧云，感到几分不适，很快又移开。

　　她说的话，其实她自己都不太信。

　　她的成长里就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关爱，父亲的也没有。

　　但她程若愚如今也不是长大了吗？

　　“就是。若愚说的对。”程同格倒是对于程若愚的提议很是赞同，他责备妻子说道：“你瞎说什么呢！允珊以前是做老师的，和杂志里画画的能一样吗？再说，她不应该多为昊昊昱昱考虑一些？女人总要多顾着家才好。她是孩子们的妈妈，哪里有多的精力。”

　　听闻这话，一桌人都不出声了，只有程若愚冷哼了一声。

　　程同格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他是大家长，他说的话在这个家就应该是最有道理的。

　　但是程若愚居然敢冷哼？

　　程同格于是看了看熊远问道：“阿远，你这个摄影师又打算干到什么时候啊？你也快三十了，你爸爸也马上要摧着你回去接他的班了。唯一的儿子在下面做什么摄影师，不管家里的生意，这哪里像话吗！”

　　熊远的父亲是天雄集团的董事长，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主要做的都是服装和装饰品，还入股投资了了各种文娱产业。熊家和程家两家当年发家的时候都门户相当，程若愚和熊远更是从私立初中就一起读书长大的青梅竹马，后面还一起出国留学深造，相知相熟感情颇深，两个人的婚姻可以说是从小就定下了的。

　　然而这样一对的天作之合，唯一让两方父母没有想到的变数，就是自家儿女的性取向问题。

　　熊远喜欢男人，而程若愚喜欢女人。

　　命运开了个玩笑。

　　任你青梅竹马，金童玉女，但是到底心猿意马，好事难成。

　　熊远挠了挠头疑惑道：“不至于吧。现在都是我大姐和二姐帮我爸管着生意呢，我爸不会那么急。而且我两个姐姐都比我能干多了，我爸他真想找接班人也轮不到我。”

　　程同格不屑地笑了笑：“你毕竟是儿子，你爸的家业迟早都会给你的，你两个姐姐算什么。不过因为是家里人，用着放心，为你以后打的江山而已。”

　　这话说得十分得罪人，也很不尊重熊远和熊远的父亲，但是因为程同格自以为做大家长久了，而熊远又是他从小看的大了，所以嘴上没有轻重，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他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拿你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去揣测别人。”知道熊远的性子就算被冒犯到了也不会发声，只会乐呵呵受着，程若愚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呛自己的父亲。

　　“我怎么重男轻女了？啊？我重男轻女还会把你送出国读书吗？你哥哥他我都没舍得送出国！”

　　程同格见女儿顶撞自己，果然气急败坏拿着筷子就朝着程若愚指指点点。

　　他并不是想和程若愚讲理，从程若愚开始胆敢反驳他的那一刻起，程若愚就已经罪该万死了。他不容许自己在这个家的权威受到挑衅。

　　“那是因为哥哥他读书根本就不行，出了国也没用。”看见父亲这样程若愚眼里的厌恶不再掩饰，毫不畏惧地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父亲。

　　“你哥哥不行？你以为你就能干了？你以为你这个——”

　　“爸爸！若愚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激她。”程若谦突然出声打断了程同格的话，他在眼镜后朝着程若愚使着眼色，“若愚，你也少说两句。你明知道爸爸心里也一向很看重你，觉得你也很优秀的。”

　　“是啊！难得的家庭聚会，你们父女两又要吵什么！”李碧云忙帮着打圆场，“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父女两个太相像了，才老是会吵架。”

　　“我和他，一点儿也不像。”

　　“我也不要她像我，整天就知道气我！”

　　是很像啊。

　　熊远在心里这样想着，他没敢说出来，就发现程若愚如刀的眼神已经朝自己看过来了。

　　“你吃完了吗？”

　　熊远乖乖地点了点头。

　　“吃完我们就走了。妈，我们下次有空再来。”

　　说完程若愚又往程程若谦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在为自己之前说哥哥读书不行而感到歉意，又扫了眼程大智身边的高允珊，目光停了一阵，才拉着熊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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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程若愚手支在车窗上撑着头和熊远说话。

　　“不会。我知道你爸也没什么坏心，他只是旧的观念还很难改变，就是一个比较固执的小老头而已。”两家是世交，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程叔叔，熊远并不会觉得程同格是对自己家的事情有什么企图，不过是从来呼风唤雨掌控他人人生习惯了罢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固执。我大概就是遗传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总是和他合不来吧。”程若愚见熊远没上心，便也不打算再说今晚这不怎么愉快的经历了。

　　“你也知道啊。”熊远见她这么说，爽朗地笑了。

　　“对了，你过会儿是回你住的那边吗？还是去找你的小男友，韦一诺？我听说他和那个小笨蛋合租在一起。”程若愚将话题转开，不想再提起自己的父亲。

　　“嗯，他们两个之前就是很好的朋友，就一起合租的。算是那种相依为命的异性朋友吧。刚开始也觉得有点不方便啦，去找他的时候偶尔会想到这个家还住着一个女生，不过既然是要形婚，他们也没有条件租两套房子，要应对父母的突击检查，这样也是最好的了，不是吗？除了和他那个的时候，确实会有不方便和很尴尬的时候……”熊远用一种你懂的表情看着程若愚。

　　程若愚对于gay分享的床上之事毫无兴趣，只是扭头又翻了一个白眼。

　　就是在这一扭头间，她发现了后座下面有一个眼熟的粉红色礼品袋，可能是开车途中落下来的。

　　“熊远，你后座掉下来那个礼品袋里是什么？”

　　“哪个？”熊远也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差点把他的魂都吓出来。

　　“糟了！我好像不小心把装着我和一诺情趣玩具的袋子拿错送给你爸爸了！”

　　程若愚不可置信地看着熊远。

　　“你这怎么都会搞错呢？？？”

　　“因为袋子颜色一样，所以搞错了吧……”熊远紧张地抱着头，迷茫无助地看向程若愚：“这下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回去拿啊？”

　　两个人又匆匆开车回去了程若愚的父母家，灯光已经熄灭了，熊远已经吓得腿软不敢下车，程若愚只能自己偷偷下来，先去了侧边林姨的窗前让她帮忙开门。

　　好在所有人都睡下了，她和林姨说回来拿件以前的衣服，走的时候她自己关门，把林姨又哄去睡了，这才一个人蹑手蹑脚去了地下酒库。

　　看所有人这安睡的样子，想来是今天孙子孙女回来了，老俩口很开心，都没有时间看看女儿带来的礼物，只是随便就放在酒窖里了。

　　也还好，没人在乎这个女儿送来的“廉价”的礼物。

　　不然的话，可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程若愚在地下酒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骚包的粉红色礼品袋，她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让程若愚后背寒毛直竖，仿佛一盆冷水从天上浇下来一样，从头顶凉到心里。

　　她不用回头看，都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谁。

　　“是啊，怎么在你这？”她挪动着身体回过头，勉强冲着高允珊挤出一个微笑。

　　“爸爸直接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我们了。”

　　程若谦一家今晚留宿在父母家这里，所以高允珊也在。

　　“是吗……你看了里面的东西了吗？”程若愚心虚地问。

　　高允珊有些慵懒地靠在门边：“你是希望我看了，还是希望我没有看？”

　　程若愚不知道她是一直没睡，还是睡了又被吵醒起来。

　　高允珊的语气里带着慵懒和深深的倦意，这种倦意来自于心灵。

　　她这句话的语气，像是询问，也像是试探，更像是一种哀求。

　　可是程若愚不知道，事到如今她在试探什么，她又要哀求什么呢？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高允珊的了，高允珊也不需要再从她这里再得到什么了。

　　她们现在应该就是纯粹的嫂子和小姑子的关系了。

　　她的哥哥是她的丈夫，但她们曾经是彼此的恋人。

　　这段故事和关系，说出去，该引起多少人窥探到秘密的狂喜。

　　但是带给她们的却永远只能是痛苦。

　　两个曾经相爱到不惧怕天地万物的人，却要惧怕所有人知道她们从前的关系，却要装作冷淡生疏的样子。

　　程若愚将手上装着真正的酒的粉色礼品袋递给高允珊：“之前我们粗心，拿错了。这个才是，你和我哥带回去吧。”

　　她又把“你和我哥”四个字说得很重，生怕高允珊听不到，甚至是忘了。

　　其实她更怕自己忘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当初那个依偎在自己怀里，让自己不顾一切愿意为了她疯狂的恋人，而是自己哥哥的妻子了。

　　她这一生都心高气傲，因为父母的偏见，所以永远不肯服输，特别是对于自己的哥哥。

　　程若愚也一直相信自己比哥哥程若谦要更加优秀。

　　但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输给了哥哥。

　　高允珊当年在程若愚和熊远出国读书的时候，选择嫁给了程若谦。

　　这一件事情，直接打乱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程若愚不想再多想往事，她夺过高允珊手里的袋子，就想离开。

　　“你和他——”高允珊还是开口叫住了程若愚，“你和他还挺会玩花样的。”

　　程若愚停住了脚步，脸上是一种很滑稽的极力自制的表情。

　　高允珊显然是将袋子里的情趣道具当做是她和熊远用的了。

　　高允珊又开口道：“看来你和他的感情很好，至少比我们那个时候好。”

　　这一句话又彻底让程若愚再一次感到凉意侵袭到自己的每一个汗毛下，每一道骨缝里。

　　“我和他是很好，就像你和我哥哥，你们也应该很好。”

　　程若愚这一句话说得没有任何情绪，不再看高允珊一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