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拂尘一笑

37、第 37 章

　　初八，清沅一中高三年级全部返校上课。

　　和预料的一样，钱小雨推开高三（四）班教室的门，见到满屋子沮丧愁苦的脸。其他年级的学生还在欢度假期，自己却被封闭在学校里苦读，让这些花季少年情何以堪。

　　在这些学生里，却唯独有一人的表现完全出乎钱小雨的意料，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杨书瀚，从早自习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写写算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样规规矩矩的，倒像是改了性子，让钱小雨见识了杨书瀚的另一面。

　　自从她那晚受伤住院，杨书瀚就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住院期间，杨书瀚的父母过来探望过她一次，杨书瀚没一起来，说是肚子疼在家里休息，不知怎的，钱小雨觉得那不是真实原因。

　　钱小雨姑且猜想，是他不太好意思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大胆表白过，再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脸皮还不至于那么厚。

　　至于钱小雨自己，她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劝才能触动他，说服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他没找上自己，她也索性保持缄默。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他们对感情的事更敏感，如果自己处理不当，反而会适合其烦，所以钱小雨觉得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她有罗飞这个偏执狂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她不想把这种烦恼变成烦恼的立方。

　　经过杨书瀚的书桌边，钱小雨透过眼角的余光，还是注意到杨书瀚正在读的书以及手边放着的几本，竟是她大学时的专业书籍。而且，看他那架势，今天绝对不是学习这些东西的第一天。

　　钱小雨心下略安，久悬在心底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这孩子应该是收心回归正途了。

　　因为是第一天上课，很多学生没进入状态，年级组同意下午提前一节放学，当晚的自习课不做强制要求。钱小雨在班里通知完毕，孩子们的脸色才稍微回暖些。

　　钱小雨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办，她也想下午早点回家，下课铃响之后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要离开办公室。

　　这时，张新刚从门外回来，看她一副要下班的样子，问道：“我刚听说你年前受了伤，现在怎么样？好了吗？”

　　钱小雨奇怪地看着他，这件事她让两个学生保密，果然保密这种东西在这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她眸子里的疑虑，张新刚怎么可能忽略，他微微一笑，说：“春节有个派出所工作的同学来家里串门时提起来的，让我提醒学校的女老师注意安全。”

　　钱小雨点头，“嗯，早就没事儿了，现在吃得香睡得着。”

　　“那就好，以后要小心，校门口那条巷子千万别再走了，尤其你是女孩子，很容易出危险。”

　　“哎好，谢谢张组长关心，以后保证不再犯。”说完，还朝张新刚行了个颇不规范的军礼。

　　张新刚笑着摇头，“别贫嘴，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家。”

　　钱小雨赶紧推辞，“不用送，今天我约了人。”从她回一中工作，就隐隐觉得这个新刚哥，似乎对她有点那个意思，以她现在的状态，感情的事情最好别谈，更别说他们还是同事，有些风吹草动肯定影响工作。

　　钱小雨在感情上喜欢直来直去，她不想给他任何误导，“唔，是男朋友。”说完，她自觉在心里默默给罗飞点上蜡烛，对不起哦罗飞，借你的名头用一用。

　　张新刚一怔，“有男朋友了，没听说啊，他在哪儿工作？什么时间一起吃个饭？”

　　“呃，他搞投资的，平时比较忙，有时间我再约新刚哥。”

　　看得出来，这个消息让张新刚有些失落，似乎失去了和她往下聊的兴趣，他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急匆匆下了班。关门声响起，钱小雨轻轻叹了口气，她没觉得这样不好，不必要的误解或者故意暧昧，都是对别人的伤害。

　　等她收拾好下楼，刚走出楼门口，忽然发现杨书瀚靠在墙边，见她出来，马上大步走过来。

　　“嗨，小钱老师，我在等你。”声音一贯的清悦。

　　钱小雨停下脚步，“怎么没上去找我？”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呵。

　　杨书瀚挠了挠头，难得露出些憨厚的味道，“我刚看你和张老师说话，就下来等你了。”

　　难怪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不就开始成长了么？钱小雨抿嘴一笑，脑子里想起他白天认真读书的样子，问：“我发现你在看大学的专业书，怎么想的？”

　　杨书瀚：“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先了解一下大学的专业课，也能思考和比较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嗯，你的想法挺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我。”

　　杨书瀚倒是没客气，看着钱小雨的眼睛说：“肯定会有问题，到时候我来请教你。”

　　两人边走边聊，杨书瀚对大学的学习和生活似乎有很多问题，钱小雨都认真解答。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校门口。

　　“杨书瀚，瀚哥，等等我。”钱小雨循声找过去，原来是小夏，她小跑着过来，仍旧是一身“乱七八糟”的穿着。

　　小夏估计没预料到杨书瀚又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眉头紧锁，有点恶狠狠地白了钱小雨一眼。

　　面向杨书瀚时，她又秒变一张笑脸，“瀚哥好！”

　　看小夏在他身边活蹦乱跳、转来绕去的，杨书瀚有些不耐烦，说话自然没好气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夏一把挽住他的一只胳膊，仰着小脑袋瓜子，娇声说：“我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这段时间你怎么都不去打球了？”

　　胳膊被抱住，杨书瀚愈发不耐烦，他用力抽出胳膊，接着把她推到一臂距离之外，“我学习很忙，没时间，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去了。”

　　“你不是已经被大学提前录取了吗？为什么还要学习？”小丫头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完全无法理解。

　　“嗯，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以后别再来找我就对了。”

　　小夏姑娘彻底懵了，却仍想不放弃，“你怎么知道我不懂，你又没说呢？”

　　杨书瀚深吸一口气，“我今年夏天就去北京上学了，到时候你去哪儿找我？而且，你今年才多大，我不会喜欢你的。”

　　被一再拒绝，小夏的眼睛开始发红，嘴巴却死硬争辩道：“你上完大学以后不回来了吗？等你回来，我就长大了，那时候你再喜欢我不就好了！”

　　钱小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小丫头，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她不但不觉得厌烦，反而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欢。

　　“我不会再回来的，你也不可能去北京读大学，我们还交什么朋友？”杨书瀚被小夏缠得没办法，说话直白，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嘲讽。

　　不知是他的语气还是他说话的内容，刺激到了小夏姑娘哪根神经，她愣了几秒之后，重重地哼了一声，牛气哄哄地说：“一个破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不想学，学习太他妈没劲了。我真要开始学，没哪所大学能挡不住我的！”

　　二中的小学渣渣竟然敢吹如此大的海口，似乎勾起了杨书瀚的兴趣，他捏捏小夏肉乎乎的脸蛋，“好，那你也给我考个看看，如果你考上我那所学校，我可以考虑让你作我女朋友，敢吗？”

　　这是明晃晃的下战书？

　　小夏腮帮子鼓了鼓，眼睛瞪得更圆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不敢的是狗熊！杨书瀚，你乖乖在北京等着我。说好了，你在大学里可不能找女朋友，要是被我发现你红杏出墙，小心我跑到北京阉了你！”

　　铿锵有力的几句话吼完，小夏姑娘死死地盯了杨书瀚一会儿，气呼呼地跑了。

　　“简直就是一个小疯子！”杨书瀚仿佛被小夏的豪言壮语震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钱小雨却觉得“小疯子”可爱无比，让她对两个孩子的未来有了不一样的期待。追逐心目中完美的感情就要有这样大无畏的勇气吧，无所顾忌、淋漓尽致，从这个角度说，她钱小雨比小夏可差远了。

　　二人沉默地走到分叉路口，钱小雨摆摆手要说再见，走在她身后的杨书瀚出声，“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钱小雨低头想了想，没有回头，“如果水杯已经满了，再注入水，结果会怎么样？感情对于我来讲，就像那杯注满水的杯子。”

　　原来是输给了时间，杨书瀚自嘲地勾起唇角。

　　过了会儿，问：“他是谁？”

　　“你见过他。”

　　杨书瀚一愣，他下意识地就先想到了那个人，但怎么可能？那都是一帮什么人啊！

　　“在体育馆？”杨书瀚挣扎地问出了口，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声音有些发颤。

　　钱小雨惊诧于他的敏感，回头瞟他一眼，答得干脆：“对。”

　　杨书瀚嘴角抽动，低声咕哝：“早知道是这样，那天打死我也不带你去体育馆。”

　　语气中是满满的不甘心，钱小雨不置可否，笑着和他说再见。

　　一直到文昌巷的巷子口，钱小雨的嘴巴都没合上，刚才杨书瀚忿忿不平的模样实在好玩，这下子他应该死心了吧。

　　忽然，前面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裤的男人挡住她的去路，钱小雨飞速抬起头，嘴角的笑容瞬时冻结在脸上，站在她面前的黑塔不是别人，正是阿彪。

　　说起来，这次还是钱小雨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面对他，阿彪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除了那块黑色胎记让人观感有些不舒服之外，面相属于忠厚老实一类的。

　　注意到钱小雨在仔细打量他，阿彪憨厚地咧开嘴笑，左手作出请的姿势，“钱小姐，请上车。”

　　这时，钱小雨才注意到，巷子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她扫了眼车牌号，上面的数字简直像量身定做的，想不记住都难。

　　钱小雨心肝一颤，该来的总会来，她挺了挺脊背。

　　细声细气地问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阿彪看似憨厚，其实说话透着精明老道，“钱小姐就别为难我了，我替谁办事，您心里很清楚，我不想用其他办法。”

　　言外之意是，你别耍诡计，最好乖乖听话，要是再为难我，我也有办法治你。

　　考虑的几秒钟里，钱小雨在心中认真掂量了下自己和阿彪对战有没有侥幸获胜的可能性，最后理智碾压情感。

　　阿彪早已从她的表情中读到他想要的结果，弯腰恭敬地打开后车门。

　　钱小雨无法，认命地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