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遇神》变成狐狸

6、6.涅槃之火

　　后来后来，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已经忘掉是多久，红叶回到了最初的故乡，找到了心里最深处的那个身影。

　　故乡的时间也已经过去很久啦，曾经的村落已经迁走，百年前的人烟痕迹已经遍寻不到，然而那山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山上林间的神祠也还在，只是已经彻底败落了，摇摇欲坠的梁柱，荒芜丛生的砖面，露出苍穹的屋顶，已经堕落为妖怪的神明——这就是时光所赠与的一切惊喜。

　　然而最有资格去恨，去报复的那个人，他还是记忆最深处的样子——虽然样子有一些变化，高贵的身份也已不再，然而他脚步轻轻踏过林间落叶的样子，他在微风中衣袂飘起的姿态，他在晨曦流岚中淡然屹立的身影，仍然一如往昔——岁月静好，无悔无怨。

　　始终放不下的人，唯有她而已。

　　恶作剧般的突袭也好，玩笑似的囚禁也罢，始终不过是掩藏她自己那龌龊的真心，唯有费尽心思寻觅仇人等待报复这件事是她流干热血碎尽铁骨湮灭灵魂再无转生也要去完成的执念——

　　我放在心底时时仰视不敢有丝毫冒犯的神明大人，你们为什么！怎么敢！将他弃如敝履？！

　　爱有多深，就能酿出多毒的恨意，而且恨似乎总比爱能延伸得更久远一点。

　　所以她明知一目连是个心肠多么柔软的神明，即使变成妖怪也是一个温柔得近乎悲哀的妖怪，她却仍然一意孤行，偏要将自己冰冷而执着的杀意赤裸裸的袒露在他的面前——您就这样，抛却那些无用的温柔，和终会伤害到您自己的守护意念，去做一阵狂烈的自由的风，毫无束缚的冲上云霄吧！

　　一念成魔莫过于此，她甚至已经忘记，最初吸引自己的，也是这“无用”的悲悯。

　　红色，腥红的颜色缓缓褪去，月上重霄，破败的殿堂里没有一丝动静，就像说书先生的最后一段落下帷幕，听客各自思索，在思绪的长河里打捞着碎片，博雅懵然，晴明叹息，一目连悚然动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蹲下身，金色的眼睛望进红叶的眸底：“然而我所认识的红叶，并不是一个浑身只有对他人冰冷杀意的残忍女子，正相反，她最想杀死的，从始至终其实只有她自己。”

　　他在红叶霍然瞪大的美丽的红色眸子里温柔的笑着，恍若三月春风，清浅而含蓄：“你明明可以继续用玄冰铁锁住我然后尽管大开杀戒，为什么不这么做？你明明早就知道我联系晴明他们的事，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你明明可以击退晴明逃走，为什么毫不防守执意向前？红叶，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心，你所恨的，不仅仅是那些你认为‘辜负’了我的村民，还有那个见证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自己。你想毁灭你认为的背叛者，以此来完成所谓的‘赎罪’，但是你所认为的背叛者，也包括了自己。所以你要不断激怒我，激怒晴明大人，借我们的手来完成你的‘自杀’。而其他人……如果我没猜错，即使我们杀死你，也你留下了什么后手以确保可以覆灭山下的村庄吧。”

　　这似乎是个问句，然而他语音平淡毫无疑问，显而易见答案已在心底。

　　“……”红叶愣愣望着他，失去了言语，一目连伸手时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怕自己一身脏污沾染了神祇——随后被不容决绝的温暖的手轻柔的扶起，一目连看着她低头露出头顶两个穗的发旋，据说拥有这样发旋的人心硬又执拗，这似乎是正确的，但是这个将一切憾恨强行背负于己身的少女还有着十分柔软的特质，像是玫瑰花一身冰冷的刺只为包裹柔软的花朵。

　　他露出一个轻松没有半点阴霾的笑容，是失却神位后百年来第一次毫无负担的纯粹的笑：“嗯，我是第一次正面回应信徒的祈求，也许在这方面经验不是很足……不过，我以后会努力学习，也会提出一些比较任性的要求……总之，我的意思是，即使不再是神明，现在我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全心全意信奉我的信徒，条件的话，为这个犯了错的信徒在晴明大人面前求情，不知够不够？”

　　他侧头望去，晴明无奈的摇了摇折扇：“一目连大人的请求，难道我还能拒绝吗？不过，人家女孩子什么意思，你还得确定一下啊。”

　　“……”红叶唇瓣翕动，发出一句模糊的气音，一目连侧耳追问，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大声的，坚定地，重复道：“我当然愿意啊！侍奉神明大人，本来就是我的愿望！什么条件完全不需要！哪怕下一秒告诉我是骗我的！只要这一刻真实存在过，于我而言此生足够了！”

　　“此生足够什么的，未免太轻易说出口了，余生还有很漫长的时间，我们要相互指教了。”

　　一目连笑道：“那么，现在我要向我的信徒提出一个他可能会觉得为难的要求了——我希望，”

　　他的目光有着一种柔和却坚定的重量，柔软如羽毛又沉重如山岳：“她能放下仇恨，放下过去一切不开心的、沉重的、阴霾的回忆，从此只向前看，”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望着前方美好可期的未来，开开心心的生活。”

　　“嗯！”红叶拭去泪痕，重重点头。

　　晨光熹微，青鸟在天际自由的翱翔，有一阵风平地吹起，摇摇晃晃着，摆脱了负重，打着旋儿直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