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银十二

1、分手

　　“春和？你不是跟李成蹊在‘宇宙中心’逛街么？怎么回来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杨羽，四目相接，她缓缓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小心翼翼道：“不会吧……”
　　“在哪？”
　　“就大家常去的那个商厦。”
　　“一次性口罩有么？”
　　“也许我看错了……”
　　“谁知道呢。”
　　不知该说我运气好还是不好，进了商厦，下意识往我和李成蹊常去的火锅店一拐，隔着玻璃远远便看见他笑容和煦、一如既往，只是对面坐的不是我。手机里一个小时前的对话像笑话一样在脑海里回播。
　　“我今天就不去你那边打扰你赶稿了，回宿舍住，大作家加油啊。明天有东西给你。”
　　“今晚要熬夜，明天应该就完结了，请你吃火锅。”
　　“好啊。”
　　所以，我是给你提了个约会方案么？
　　我站在拐角的阴影里，看着李成蹊那张过分熟悉的脸，心里竟然没有半分动容。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吃完饭，李成蹊付款时晃动的手机壳是我买的；看着他们买了甜品，李成蹊推荐的是我最爱吃的；看着他们去抓娃娃，李成蹊的技巧是我教的；看着他们进了酒店，VIP卡是女生的。我在酒店门外站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回家。
　　早上七点，很久没见过这个点的光景了，而现在，我却只身坐在酒店大堂，一边码着字一边时不时抬头。前台的服务员们素质真好，能克制着不打量我。
　　八点。
　　九点。
　　十点。
　　十一点。
　　抬头的瞬间，看到李成蹊和女生说说笑笑地出现在电梯口，女生的手挽着他的胳膊，头轻轻碰着他的肩膀，我见犹怜的模样。
　　“李成蹊。”
　　比想象中更精彩的神色，李成蹊愣在原地，几乎呆了整整三秒钟才试图开口，我将身后巨大的行李箱拖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的东西都在这里，把我的钥匙还给我。”
　　“春和……”
　　“我不想弄得太难堪，给我。”
　　李成蹊眼睛里闪烁的温柔竟然让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暧昧，一旁的女生早已放开手，不声不响默默看着，脸上笑容淡淡，我扭头看她一眼，有些眼熟，但，是谁呢？是谁都不重要了吧。
　　“给我。”
　　李成蹊瞥了女生一眼，女生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他的钥匙递给我，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突兀地笑出了声。
　　“李成蹊，我要你给我。”
　　李成蹊拿过钥匙送到我眼前。
　　“谢谢。”
　　转身要走的刹那，李成蹊拉住我的手，声音低沉地唤我：“春和。”
　　“起这么晚，早饿了吧，芝士蛋糕好吃么？要不要再去吃顿火锅？或许地铁口的寿司也不错。”
　　李成蹊松了手。
　　走出酒店，眼睛刺痛，五月底的阳光，已经这么毒辣了么。
　　回家吧。
　　毕业论文已经定稿，导员和导师那边的假也连夜请好了，小说刚刚完结，暂时可以偷个懒吧。
　　掏出手机给杨羽发消息：“芋头，我最近不在学校，有事情麻烦通知我。我和李成蹊已分手，如果他来打扰你们，先提前抱歉。”
　　利索地拉黑李成蹊所有联系方式，转头直奔高铁站。刚上车，夏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原本答应今天去帮她出片的。
　　“春和，你怎么了，突然就说不来了。”
　　“夏夏，我和李成蹊分手了。”
　　对面默了一会儿，“你现在在哪？”
　　“回家的高铁上。”
　　“那等你到了我再打给你。注意安全。”
　　“好。”
　　“不要在车上哭哦。”
　　“怎么可能啦。”
　　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看了多遍，只是今天看起来格外刺眼。算了。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听着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单调、寂寞。
　　家里没人，脱掉鞋子倒在玄关的地板上，抬手，看见腕上戴了六年的手链，哼笑一声，这么洒脱帅气的分手情景，居然没有将这个还给他，真是败笔啊。手链脱下来扔到角落，眼泪突然涌出，再也止不住。
　　“沈春和，我说喜欢你是冲着结婚去的，你考虑清楚，别答应得太快哦。”
　　等闲变却故人心。
　　迟钝地感觉到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我麻木地坐起身，和拉开门的知野四目相对，知野微微皱了皱眉：“你干嘛呢？”
　　我胡乱抹了抹眼泪，怔怔道：“你干嘛呢？”
　　赵知野：“放学回家。”
　　“二爸二妈又出去了？”
　　“嗯。”
　　“你不上晚自习么？”
　　“回来吃饭。”
　　“哦。”
　　知野关门换鞋，伸手，“起来吧。”
　　我拉着他的手站起身，左腿被压麻了，只能单脚站着不停晃动，知野轻轻叹了口气，一把抱起我扔在了沙发上。
　　“对姐姐温柔点好不好。”
　　知野接了杯水递过来，将我散落一地的行李一一捡起来，“你不是快毕业答辩了么，怎么回来了？”
　　“为你高考加油啊。”
　　“哭什么？”
　　“要你管。”
　　“分手了？”
　　我看了知野一眼，他收拾完行李，拉开冰箱，端出饭菜有条不紊地放进微波炉，姿态平静甚至都没看我。
　　“我脸上写了分手两个字么？”
　　知野设置好加热时间，不缓不急地在我身边坐下，展开手，是我扔掉的手链，“手链都扔了，怎么了？”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被劈腿了呗。”
　　知野眼睛眨了眨，“不会吧……”
　　“晚上九点五十进的酒店，早上十一点出来，孤男寡女，难道是在改论文。”
　　“你要不接着哭会儿？”
　　“别了吧，看着你哪还哭得出来。”
　　叮——
　　知野盛好了饭菜端给我，自己也坐在一边，两人默默无语地吃饭，我勉强吃了几口，食不下咽，知野吃完顺手从我手上接走碗筷，毫不犹豫地将剩饭倒进垃圾桶，并不多言，果然是这一点最惹人爱啊，明明是个温柔贴心的小孩子，偏偏要摆出冷漠的样子。有些日子没见了，是不是又长高了，什么时候比我还高出这么多的。
　　“小野，你多高？”
　　“干嘛？”
　　“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不应该啊，你这身边从小就不缺喜欢你的女孩子，一个都不喜欢？难道是……那有没有……”
　　知野放好碗筷，回头看了我一眼，“更没有。我要去学校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啊。”
　　我起身准备换鞋，被知野一把拉住。
　　“干嘛？”
　　“换衣服，卸妆。”
　　我看了眼自己，超短裙，漏肩上衣，烈焰红唇大浓妆。
　　“战斗模式。”
　　“没必要。”
　　“借我件校服。”
　　“我现在这身你穿不了，回去找一下高一的吧。”
　　从七楼坐电梯到十一楼，就是我家到知野家的距离。二爸二妈和我家老爸老妈是多年好友，少年相交，情深意重，房子都买在了一栋楼，如果不是当初二爸惹了二妈生气，眼巴巴追到国外耽误了几年，知野应该和我差不多大才对。虽然住的很近，但我和知野在对方的家里都有房间，从小混着住，二爸是摄影师，二妈是画家，两人经常出去采风，知野在我家待的时间可能比自己家都长。
　　知野在柜子里找衣服，我顺势躺在他床上，打量着他的房间，墙上色彩斑斓的图案是我小时候和知野一起画的，墙角的画板上还钉着一副没画完的画。
　　“小野，你还画画么？”
　　“没时间，偶尔吧。”
　　我滚到床边，拿起床头的速写本瞎翻翻，“明明都是跟二妈学的，为什么我就画不好？”
　　翻了几张，看到了自己的画像，应该是最近才画的，我翻身凑近知野，玩笑道：“小野，如果姐姐以后找不到喜欢的人，可以嫁给你么？”
　　知野从柜子里抽出一套旧校服扔在我脸上，顺手抽走了速写本，语气淡漠道：“可以啊。”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伤心了。”我跳起身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做小野的新娘也不错。”
　　“快点，我要迟到了。”
　　“我去我房间换了，顺便卸妆，很快，五分钟。”
　　自从上大学就没怎么在知野家住过了，我推开房门，竟然有种穿越的感觉，墙上的海报微微褪色，桌上还横七竖八摆着纸笔。
　　“记得好像有卸妆水，没过期吧……”拉开抽屉，印入眼帘的是一叠信件，信封上规整的字迹大大方方书写着“吾爱春和”，来不及控制自己，眼泪滚滚而落，我“砰”一声关上抽屉，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知野轻轻推门进来，屈膝将我拥入怀中，我抓着他单薄的校服，指节发白，越哭越用力。
　　李成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说好大学毕业就结婚的。
　　为什么，你明明爱过我。

　　“赵知野，你出来一下。”
　　“张老师。”
　　“夏木打电话找你。”
　　“知野，你有时间么？”
　　“什么事儿？”
　　“春和回家了，你抽空回去一趟吧。”
　　“她怎么了？”
　　“说是和李成蹊分手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她那个性格，你也清楚，我有点担心。”
　　“好，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知野。”
　　“嗯？”
　　“我永远站你这边哦。”
　　挂断电话，赵知野恭恭敬敬将手机还给张月，“老师，我晚上请个假可以么？”
　　“嗯……晚上有测验呢，很重要的事么？”
　　“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