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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有狐缓缓 ...

  •   四十年后。
      尚大官当真成了大官,每日在官场里摸爬打滚游刃有余,人们都尊敬称一声“长歌大人”。
      但这大人毫不摆大人架子,一回府便和孙子打成一片,还拉帮结派,不像大人,像老大!
      一老一少,一天天把府里的人吓得够呛。动不动就悄悄约上三两好友结伴走街串巷,四处溜达,不到兴尽不回家。
      导致临安街上三天两头就冒出好几个府的仆人成群出来找人,倒也不失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哟,王府,您家那位也出门啦?”
      “可不嘛,我们这都找半天了没找着呀!”
      ......
      “苏府,这次您找的是哪位呀?”
      “可别提了,三位都跑出来了,快愁死我们了。”
      ......
      “哎哟,尚家的可劝劝吧,我家老爷天天跟着清乐大人跑出来也不是办法呀!”
      “对呀,对呀,我家少爷以前多好啊,每天公务不离身,足不出户的,现在这,这,嗐!”
      “各位都是有脸有面的大人物,这么抛头露面,叫街上的人看了笑话,再说,真出了事可咋办嘛!”
      ......
      “大家不要急,不要急,这天儿就是热,不如上座来喝口水,歇歇脚再找过也不迟,也免得扫了各家的雅兴。来,来,尚府请客!”
      唯独尚府的仆人不紧不慢的乘着凉,扇着风,打开二楼街边的窗探出头来,向下面一堆吵吵嚷嚷的各府家仆们摇头苦笑。

      “少爷,少爷您慢点,等等阿满。”阿满气喘吁吁地跟在尚大官后面,腰间还配着弱冠时阿爹给的天行剑,愁眉苦脸的皱成一只包子。
      少爷怎么就是不让人省心呢,可别把小公子带坏了。他叹了口气,继续任劳任怨的沿途留下标记。
      对了对了,好歹几十年过去了,阿满那头参差不齐的狗啃刘海,总算长得又长又整齐了!
      “你怎么跟出来啦?你不是在后院耍五禽戏的嘛!”穿过衣影幢幢,尚大官一眼看见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满。看来这五禽戏没用啊。他嘲弄笑笑,拉着尚小关越跑越快。
      “别,别跑了少爷,兔子都被您耗死了。”阿满满腔委屈,苦瓜脸拉得老长老长。一手扶膝,一手无力摆摆,他练五禽戏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吗?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哪一天跑死在街上啊!
      “爷爷爷爷,我们不等等小满爷爷吗?”尚小关心疼地往后望去。
      “等他来把我们抓回家干活吗?”尚大官忙摇起头,“小关想做功课吗?”
      尚小关点点头。“爷爷,我再不好好用功以后就找不到工作就会饿死的了!”
      瞧瞧,这是一个几岁小孩该担心的事吗?尚大官望了望还没追上来的阿满,缓下脚步跟自己的小孙子说,“这样,要是关哥儿能把‘拟古九首’背出来,那就证明你平时有好好用功。”
      “好啊好啊!小关昨日刚背了这首。”尚小关总算找到机会给爷爷背书,张嘴就来:
      “荣荣窗下兰,密密堂前柳。初与君别时,不谓行当久......”
      “不亏是我尚大官的孙子,有爷爷当年的风范!”尚大官得意。“既然我们昨日有好好用功,今天当然也要好好玩了,快走吧!”
      “路边两高坟,伯牙与庄周。此士再难得,吾行欲何求。”

      又是一年盛夏,街头叫卖声络绎不绝,游人纷沓而至。四十年前我爷爷就是这样走着瞧着。南宋傲视四方,临安繁荣昌盛,御街万人空巷,只是这里面走的瞧的早就换了一批人。
      “爷爷,小关要吃糖人!”尚小关扯扯尚大官的衣袖,指着旁边晶莹剔透,黄澄澄的,诱人的糖人咽了口水。
      听到他的话,尚大官和阿满同时愣了愣。阿满一把摸出了钱袋,“小公子您敞开了吃!耍糖的阿满都给您买下!”
      “咳咳咳——老汉我卖艺不卖身!”卖糖人的老爷爷扯着气红了的脖子大喊。
      “小关想吃哪个糖人?”尚大官蹲下身子温柔的摸摸他头。
      “刘邦,刘邦!”尚小关兴高采烈地叫着,“爷爷肯定要韩信对不对?”
      “不对,爷爷这回也要刘邦。”尚大官笑着,接过阿满手里的两个糖人,从善如流的把另一个“刘邦”给了尚小关。
      “为什么呀,爷爷。”尚小关不解,一蹦一蹦地牵着尚大官走。
      “这是一个关于爷爷的爷爷的故事。”尚大官一口咬掉了刘邦大半个身子,扭头去看那刺眼的太阳,树影细琐的光斑落在他肩上,身上,脚上,模糊了样貌,似仙人般叫人看不真切。
      “那就是太太爷爷喽,他是个什么样人啊?”尚小关把玩着尚大官左手上的手串问道。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尚大官答,末了又觉不够,继续补充道,“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关也觉得爷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天下第一好!”尚小关没心没肺地说着,伸出小舌头舔舔糖人。
      “晚上爷爷带你看夜市。”尚大官高兴极了,说着其他话儿,走过了城门。
      “好啊!爷爷总说夜市好玩,小关早想去看看了。”尚小关拍起手越走越远。
      “少爷,尚大老爷有什么故事啊?”阿满寸步不离,也学他那样仰起头,想起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一幕幕的,竟觉鲜活可爱,回过神来,心儿都疼了。

      郊外还是那个郊外,却多了人烟少了荒芜,原先有小土坡的地方搭了一座独木桥,长满野草的路上流过小溪潺潺,他看着看着,有只狐狸慢慢走,走在溪水岸边。
      莫名的,他想起一句诗: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意思是,有只狐在独行求偶,在那淇水近岸处。
      这是《诗经·有狐》,以前夫子教过的。
      那时他还小,识字少,总把“有狐绥绥”念成“有狐缓缓”,被纠正了也不服气。
      “我第一次见小书的时候,慢吞吞地走在草丛间,活像只绿毛龟,缠着我就说什么因果缘分,疯疯癫癫。所以应该是‘有狐缓缓’才更贴切。”尚大官摇头晃脑地狡辩。
      “我走的这条路呀,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尚小书教了他另一首《诗经·采薇》,提笔把缓缓改回绥绥。
      后来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尚小书走的那条路有多难。大雪纷飞,道路泥泞,知你哀痛知你悲伤。但你还是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因为你是尚输,我的夫子,尚小书。
      我还是希望是“有狐缓缓,在彼淇侧。”
      绥绥,是让你慢慢走。缓缓,是叫你慢慢回。
      “师傅,其实这首诗应该念‘有狐缓缓’才对。尚府在,尚大官在,大家都在等你慢慢回来。”
      尚大官追忆似水年华,眼前又重新出现了当年的第一幕,他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尚小关却直径跑了过去,“这有只狐狸诶!”
      “公子小心呐,畜生抓人!”阿满着急,提着衣摆一深一浅趟过去。
      “阿满,别去。”尚大官拦住他,直直的看着对岸,狐狸停下脚步同样直直的看着他。
      尚小关已经走到狐狸面前,他微微弯下身子冲它一笑,“你早呀,我叫尚小关,爷爷说是尚关的关。”
      “我叫尚书,我爷爷说是经书的书。”狐狸开口了。
      “亲娘欸!狐仙显灵了!”阿满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是什么经书呀?”尚小关也不怕,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狐狸聊起天来。
      “例如《道德经》、《易经》、《黄帝内经》。”狐狸扒拉爪子也坐了下来。
      “那可好看?”
      “无聊至极。”
      他们都笑了,只有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那个不想做官的小孩长大后终究成了一个大官,天道好轮回,看谁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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