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舟》沧海氏

71、情切

　　景行舟顿步，此时已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借着一点儿微弱的光，隐约还能看到扇上的血迹，是擦不掉了。

　　景行舟扔掉帕子，将香扇放入袖中，方才情急之下害他犯了这蠢笨的事，景行舟这会儿都恨不得出去把那不是人的东西剁成酱。

　　简直不可饶恕。

　　他面露厉色，又觉头疼七分，顿时骂骂咧咧地走了几步，便没留意到前方隐隐的红芒，不过这也怪不得景行舟，为了避开冥盲蛇，他敛去妖气，这会在暗处，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更别说感知别的什么了。

　　招玄拽住他的手，猛地将人拖入怀里。

　　一阵撞击后，山石垮塌下来，招玄拉着他转而往另外的洞窟跑了进去。

　　景行舟只觉得整个石山都在震颤，他察觉不出，招玄却能明显感知到那股凶残的暴虐之气，无形的压力开始聚拢，强大的杀气紧跟着罩了下来。

　　招玄凭借直觉出了几次剑，每每都能听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剑身上也有红芒，可就是看不见那怪物。

　　尽管有招玄拉着他的手，可景行舟依然是摸黑往前跑，石山垮塌的动静越来越大，景行舟一时搞不明白这冥盲蛇是怎么嗅到自己气息的，深思之下，左脚踩空，连带着招玄也摔进另外的洞窟里。

　　这洞孔繁多，四通八达，可真是要命的很。

　　噌地一声，景行舟听到剑断的声音，他抬手往石壁上狠狠划过，掌心鲜血溅出。

　　一阵灵力波动后，招玄凝神静气，只看见洞窟内隐约现出条巨蛇，浑身鳞片覆着红光，稍纵即逝。

　　招玄将断剑掷出，同时结下印诀，然后将景行舟拦腰捞住，翻身藏进一个阴森逼仄的洞窟内，抬手又结下三层法阵。

　　景行舟背靠着潮湿的石壁，坐在地上，险些喘不过气来，他头又在疼，外面法阵破得快，可景行舟并非完全不受影响，他头靠着石壁，微微蜷缩。

　　招玄单膝跪在景行舟两腿之间，一只手抵在他耳旁，另一只手则握住他的手腕，垂眸静静看着景行舟轻颤的长睫。

　　背后已是一片黏腻，景行舟咬着牙，声音低沉，“它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是我们。”招玄颔首，放在他耳旁的手微微下移，手指摸上他的侧脖颈。

　　景行舟身子一僵，指节收紧几分，竟在微微发抖。

　　招玄看他咬着唇不出声，无声笑了笑，然后灌输灵力，阖目开始试查，须臾过后，一睁眼，松开了手。

　　景行舟缩了缩身子，问：“看出什么了？”

　　招玄没说话，直接跪在地上，撩起景行舟的衣摆，双手扶住他的右膝盖缓缓下移，最后握在脚踝上。

　　赤铃。

　　他这一动作，景行舟才恍然大悟，允夏给他系的这赤铃中也有妖息，景行舟知那冥盲蛇无目无耳，且早已习惯了赤铃的声音，所以才半天没反应过来。

　　招玄护住赤铃，用自己的灵力掩盖住了上面的妖息，他低着头，而景行舟此刻又微微倾身，因此招玄再抬头时，险些与他鼻尖相碰。

　　招玄险些心脏骤停，他屏住呼吸，而景行舟似乎觉得不对，便开口问道：“招玄，怎么了？”

　　他无知无觉，微热的呼吸拂过，招玄抿着唇没有说话，十分无奈，正不知如何架住他这番无意识的撩拨，低头时，心却微微一动。

　　叮铃~

　　赤铃的声音在洞中婉转回旋，肆意搅起莫名的酣情，景行舟一把抓住招玄的手腕，袖刀又忍不住地抵住指尖，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欺那蠢蛇是个耳目残废的，我却还是个活的。”

　　招玄又拨了拨他脚踝上的赤铃，深邃幽暗的眸子紧紧锁住景行舟的脸。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景行舟一愣，石山突然震颤，招玄左手依旧握住他脚踝上的赤铃，而右手则捂住他的嘴唇，把景行舟往石壁上一挤，待动静平息后才松了手。

　　景行舟低声吼道：“我又不出声。”

　　招玄：“万一你忍不住叫出来了呢？”

　　景行舟：“它听不到！”

　　招玄：“那你叫吧，我听着。”

　　景行舟：“你闭嘴！”

　　他抬脚踹了踹，说道：“找出去的路。”

　　招玄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景行舟动了动，皱眉道：“怎么了？”

　　“你下脚重。”招玄声音沙哑，按着他的肩膀，说道：“踢到不该踢的地方了。”

　　景行舟：我艹你……

　　招玄觑着他面色，实在忍不住，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他先爬出洞窟，看四周浑浊的气息消散的差不多后，才伸了伸手，将景行舟扶出来。

　　荒野林中多的是异兽物怪，长得丑那都是次要的，吃起来也是如同嚼柴般，可真是百无一用，三清祖师驾临也无法化腐朽为神奇。

　　景行舟将妖息运转通彻，阖目养神间听到了脚步声，睁开眼便见招玄拎了只肥兔子往这边走。

　　眼见招玄就要在他跟前把那兔子开膛破肚，景行舟抬了抬眸，指着远处道：“那边有一处泉眼，你过去杀。”

　　招玄挑眉：“你且忍忍，我快些做完。”

　　景行舟背靠着树，啪地一声打开扇子，冷冷笑道：“我只是见不得人杀生，没说要吃生。”

　　招玄恍然地点点头，拎着兔子起身。

　　“找点儿干净的水。”景行舟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吩咐着他，“我实在有些口渴。”

　　招玄回来时，景行舟已经靠着树睡着了，他默默坐在地上，将处理好的兔子架在火堆上。

　　枝头的叶簌簌而响，隐隐能感到一股寒意，炽盛的火焰无声灼烫着夜色。

　　招玄抬眸，从翻涌的心绪中挣脱出来，他起身走到景行舟面前，缓缓抬手，指尖落在那人肩头，极低地说了声：“景知，兔子烤好了。”

　　＊

　　渐渐往仙瓴海靠近，林子也静谧了些，行至边界，便见水天相接，苍茫浩渺的仙瓴海水平如镜。

　　海中隐约见一小岛，上面植着红色纹理的若休树，树心奉养着震元珠，而那尾蛟龙，就盘绕在岛下。

　　景行舟看着无边无垠的仙瓴海，刚一抬步，手腕便被人抓住，他回头，看身后人垂眸，不看他也不做声。

　　景行舟说：“那个仙瓴海水，我出来时会帮你捎带上的。”

　　招玄抬眸，瞧了他半晌，才淡淡笑着，“多谢。”

　　他松手后，景行舟便踩入海水之上，一声嗡鸣，结界立起，寒气弥漫开来，仙瓴海顷刻之间成了青蓝色的冰原。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隐匿，海天之间的那一束初阳，烧向了冰原。

　　招玄手指成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望着那道身影，一时间，惘然如失。

　　淡淡花香扑鼻而来，景行舟看着树心中的震元珠，微微俯身，不假思索地将它取了下来。

　　小岛四周的冰层骤然碎裂，水浪汹涌，形成漩涡，自深渊中传出一声低沉的长吟，那尾黑蛟跃出水面，云色灰暗。

　　景行舟飞身撤入冰原之上，吞下震元珠后，抬手借着凛冽的寒气虚空幻化出一柄长剑。

　　剑气破空逸出，景行舟闪身至蛟龙面前，迎空一击。冷剑硬甲相碰，强横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蔓延至四方，冰原层层破碎。

　　蛟龙长尾一扫，巨爪挥了下来，景行舟双目微眯,身子瞬间化为虚影，顷刻只见漫天金蝶飞舞。

　　长风猎猎，惊涛澎湃，蛟龙猛地回首，咬断剑身，景行舟单手握住一半断刃，砸入水下。

　　蛟龙极速飞掠，哗地一声也没入水中，浪花席卷，渐渐变成涟漪，点点消散，海面归于平静，阳光洒下，一缕血色弥漫开，最后晕染了大片海水。

　　往深处，便是刺骨的寒，海水侵入体内，搅得心肺都是疼的，而就在意识将要完全模糊前，景行舟感觉到一只手揽住了他。

　　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叫身上那些疼痛也奇怪的消失了。

　　景行舟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等到能呼吸时，才开始将体内那颗震元珠往血脉中融合。

　　唰地一声。

　　两人跃出水面，景行舟靠在树上，埋头呛咳出几口血水，待气息稳定后，才抬手拧着衣袖中的水。

　　他抬脚走了几步，最后又停下来，招玄跟在他背后一丈远的距离外，见景行舟不动，自己也不动了。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地，景行舟暂且忽视身上的湿冷感，缓缓回头，看着身后人，“你要这个样子跟我多久？”

　　“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