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舟》沧海氏

14、白鹭渡

　　拜师大典就这般结束了，新进弟子虽入门，可前一年依旧是在太渊宫修基本功，不过时葙搬回了续断峰，他也不嫌麻烦，每日每日地跑。

　　承山规矩，弟子拜师后便要担负起降魔正道的责任，虽学历浅，但依旧可接些简单的委任。

　　山下民众的委任最终都会递交太渊宫，小事就派遣弟子前去解决，仆参这次在整理委任书时，发现了白鹭渡送来的书信，有人怀疑镇上出了噬魂鬼。

　　信中寥寥数语，具体情况并未言明，仆参看着，忽然问向身旁弟子，“太渊宫今日还有谁在？”

　　那小弟子回道：“大多数人已委派出山，再除却这两日刚回来的弟子，现下能托付任务的，统共六名子弟，有木秋言，叶清，元右楠，兰照，时葙和苏济。”

　　仆参思忖片刻，便扭头说道：“把这份委托信交给秋言，白鹭渡一行，叫他们都去吧。”

　　小弟子接过书信，微微俯身，退出大殿。

　　白鹭渡，是一个山前小镇，午后薄雾渐起，青山环抱的白鹭渡水气氤氲，宛若仙境一般，若隐若现，丝丝雾气横卧水面，两叶轻舟载笠翁，渔歌唱晚。

　　木秋言一行人抵达白鹭渡时，天色已暗。

　　那封委托信是镇长递过来的，出事的人是他女儿，阿绾。

　　据镇长曹勉华说，他女儿阿绾一月前捕鱼夜归，晚饭期间突然昏迷不省人事，家里人以为她是冲撞到鬼邪了，便烧符水给她灌，人醒后如常，可后来几日，阿绾又开始忽歌忽笑，甚至梦寐喊叫，求医数日无方，而阿绾情况日益严重，人就没了。

　　女儿走了，家里人沉浸于悲痛之中，一直以为是病情延误所致，然而入葬那日，阿绾的母亲替她换洗衣物时，却发现自家女儿心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当即吓晕了过去，后来请镇上一位仵作先生看过，才发现阿绾的心被人挖走了，于是他们赶紧往承山送呈了委托信。

　　众人去了阿绾停尸的窟室里，如今尚未入冬，尸体不能久置，窟室堆着冰块，即便如此，也有淡淡腐臭味。

　　白布揭掉，木秋言将阿绾的衣领拉开，露出那道狰狞无比的疤，约莫有三寸余长，如同一条红褐色的蜈蚣盘踞心口，叫人望而生畏。

　　“不是噬魂鬼。”看清伤口后，元右楠眯起双眼。

　　时葙点头，说：“噬魂鬼爪甲锋利有毒，她的伤口颜色正常，看形状更像是利器所伤。”

　　木秋言蹙眉，转头问引路的小厮：“你家小姐心口上的伤是几时缝合的？”

　　“夫人看到时就已经这样了。”那小厮打了个寒战，又嘀咕道：“镇上人都说五黄六月，水鬼当道，小姐这是被水鬼缠死的。”

　　白布盖上，木秋言点头，那小厮便抖着腿，赶紧把人往外带，片刻也不敢在这里留。

　　“据曹勉华所说，他女儿应当是外出捕鱼那日便被人挖了心，而人回来后几日才死，如此看来，这事并非普通人所为。”

　　六人回到房间里，开始探讨这件事。

　　“可若是修士，挖人心能做什么？”

　　“祭祀，邪咒，谁知道是什么。”元右楠道：“这种事多了去了，心术不正的人，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都敢整。”

　　“我来时打听过曹勉华此人，他为人忠厚，不曾与人结怨，是以阿绾的死绝非仇杀。”木秋言想了想，淡淡说道：“明日分头行动，我，叶清，苏济去江上查探，你们三个去附近村落问问，看看近月来是否还有此类事件。”

　　其他几人点了点头，木秋言便要送他们出门，兰照走在最后，步子顿了顿。

　　木秋言看她似乎有话要说，语气顿时亲昵了七分，慢悠悠地笑道：“阿照，你怎么了？”

　　兰照盯着她，抬手抓住木秋言的衣袖，不发一词。

　　他们六人当中，大的元右楠和木秋言也才十八岁，苏济和时葙年岁相仿，都是十六岁左右，叶清十三，而兰照当属最小，虚岁才过十三。

　　她这个小师妹大概往日拿到的委派都是什么下地插秧上树摘果，或者送信绣花之类的小事儿，第一次碰到白鹭渡这种情况，可能有些慌，白日佯装镇定还好，到晚上就不行了，曹家宅子底下就是停放尸身的窟室。

　　木秋言看着她，斟酌片刻，缓声道：“这样吧，在曹家这些日子里，你都过来和我同住，明日我同你元师兄再说说，晚间你可以不用行动。”

　　兰照双目顿时一亮，点了点头。

　　木秋言拉着她的手入屋，侧身把门合上了。

　　次日一早，六人便要分头行动，时葙走到院落时，发现叶清已经收拾好了。

　　自决云大会后，他们两人各为委派东奔西跑，也没说上什么话，时葙其实心里挺愧疚的，当日在拜师大典上，景行舟前拒叶清，后又收了他为徒，时葙觉得，叶清该是讨厌自己的。

　　可那少年人看他到来，只是诧异片刻，便笑着走上前来，问道：“小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叶清。”他眉头轻皱，看叶清瞧着自己，顿了顿，暗自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本书册，“这个是‘乘月吟啸’的心法，此剑意你比我更适合，拿着吧。”

　　叶清接过那书，欲言又止，他心里也并不是毫无芥蒂，只是木已成舟，两人都拜过师了，再计较什么也没意思，好半会儿，他才道了声谢，去前面找木秋言了。

　　白鹭渡烟波浩渺，因为阿绾一事，这片水域便没有多少渔民涉足，叶清三人轻舟短棹在江上看了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发现，便只能原路返回。

　　芦花浅水处，还有老翁独钓，叶清跳下木筏，走上前去，看他竹篓里有几条鲜肥的鲈鱼，沉吟片刻，垂着眸子在老翁耳边问道：“老人家经常在这里垂钓吗？”

　　老翁回头看了他一眼，扯着嗓门道：“是啊！小娃娃有啥问题就直说！”

　　叶清道：“您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觉得白鹭渡如何？”

　　“踏实！”老翁乐呵道：“白鹭渡鱼肥，养活了镇上许多人嘞！”

　　叶清问：“那白鹭渡水域如何？出过事吗？”

　　“哎，早年还有一些不知深浅的小娃娃溺在里面过，不过曹镇长来后就立了规矩，便没出过人命。”

　　木秋言此时也走了过来，两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叶清俯身道了声谢，这才离开。

　　天又蒙蒙落下细雨，时葙他们还没有消息传来，木秋言等人又一无所获，便回了曹家，而此时，镇长家内却是有些忙。

　　叶清拦着家仆问过后，才知道是镇上的神医先生回来了。

　　“神医先生？”

　　“是，可惜人回来的晚了。”家仆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若是先生早些归来，小姐肯定有救，哎，都是命咧……”

　　说罢，便垂眸离去。

　　叶清几人本来是打算找曹镇长问些话，现下也不怎么方便了，木秋言见状，便拉着人去镇上客栈吃饭。

　　镇上只有三家客栈，因为来往路人稀少，各家生意也差不多，都是不好不坏，大堂内似乎从来没有坐满过人，木秋言三人坐在角落处，在等菜的时间中，聊了聊阿绾的事。

　　苏济将桌上的茶杯烫过，又伸手洗了三双筷子，道：“阿绾的身体我有仔细看过，除了心口那道疤与尸斑之外，没有别的伤痕，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她的嘴角有一丝上扬，很淡，如果不仔细留意是不能察觉到的。”

　　“你觉得阿绾认识那人？”叶清眉头一皱，神色复杂，“可我问过曹家家仆，他们说阿绾只认识些娇弱姑娘，白鹭渡虽有修士来往，也没见过她与什么男子纠缠过。”

　　木秋言说：“擅长惑术的魔修妖邪也有可能。”

　　叶清不怎么赞同，白鹭渡里出现魔修的几率实在很小，他怔怔出神，有些头疼。

　　三人面有难色，而店小二此时端着木盘过来上菜，叶清回神，这才留心到堂内其他人的动静。

　　客栈门口位置上坐着两桌人，现下聚集在一起，正在聊天，说的便是神医先生的事，叶清不禁好奇，趁着店小二过来，便仔细问了问。

　　那店小二知道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对白鹭渡诸事不甚了解，便问：“几位小仙君可曾听说过白鹭渡有一座神医庙？”

　　这庙他们知道，刚来白鹭渡时便瞧见了，香火还挺旺盛。

　　叶清点了点头，店小二道：“那你们肯定不知道里面供奉的是谁？不过这事说来话长。”

　　苏济轻笑，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小二哥，我们初来乍到，也不曾了解，你坐下来慢慢讲吧。”

　　“小仙君客气了。”那店小二眯眼笑了笑，顺势坐下，继续说道：“这事我记得清楚，十九年前，白鹭渡曾经发生出一场鼠疫，当时镇上好多人都没了，医馆里的药抢购一空，你不知道有多惨啊，能跑的都跑了，那时的曹镇长刚任命没多久，出了这事，便四处求医寻方，都没什么用处，直到有一天，镇长从外面带回了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