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的邂逅》睡死不醒

10、第三次邂逅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轻缓雨声像是打在人心上，和呼吸声一同震颤。屋子里的气息已经被染上另外一个人的，某种从心底呼出的东西让周围在逐渐升温。

　　杨兆将盘子放在饭桌上，转身坐到肖行堪旁边，侧头看着他睡颜。

　　肖行堪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旁沙发似乎陷下去一块，他正要抬头起来看看，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并且十分有力的手，轻轻贴在他额头上。

　　“好像有一点烧，”杨兆一双眼睛盯着他，声音低得几乎发哑，“等会儿给你找点药吃。”

　　肖行堪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又转头看着杨兆，似乎还没有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先吃饭吧。”杨兆施施然收回手，十分自然地起身走到饭桌前。

　　肖行堪揉了揉眼睛站起身。

　　他怎么就睡着了，在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家里。

　　这也太大意了。

　　杨兆神色一直都十分自然，作为招待客人的主人姿态让人看不出纰漏，但肖行堪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晚饭还算丰盛，杨兆的手艺还是不错。肖行堪却没什么胃口，吃掉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后就不再动筷子，连汤也没有喝。

　　杨兆见他停了筷子，问：“不吃了？”

　　“不吃了……”肖行堪想到什么，又补上一句，“挺好吃的，但我好像不是很饿。”

　　杨兆点点头：“应该是你受凉有点发烧，所以没什么胃口……你先坐一会儿，我吃完后洗了碗，送你回去。”

　　肖行堪点点头，坐着凳子上有点发呆。

　　他的目光移动到杨兆的盘子里，看着对面的男人动作优雅吃饭，也是件挺赏心悦目的事情。只不过这会儿坐下来细想后，他还是有点迷惑，自己怎么就会冲动之后跟着一个陌生人去家里了。

　　不过再一细想，他最开始好像也有什么冲动来着，只不过现在忘了。

　　被人盯着吃饭，杨兆似乎也没有感觉什么不自在，咽下一口菜后，问：“你学的是什么？”

　　“化学相关。”肖行堪说，“天天都在做实验。”

　　杨兆笑了：“我之前学的是物理相关，只不过还没毕业就跟着别人进公司了，后来就再也没拿起专业相关的东西。”

　　“好厉害。”肖行堪赞同道。

　　“有什么厉害的，当年差点挂科没拿到毕业证。”杨兆有些无奈笑着摇头，“在公司累死累活混得风生水起，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学业。当时都想破罐子破摔不要那个什么破毕业证了，被我老师逼着一科一科清考，不过现在想起有点后怕，还好那个时候坚持到毕业了。”

　　肖行堪点点头：“就这么最后点时间了，不拿到毕业证可惜了。”

　　“对，那时候年轻心高气傲，觉得自己选择还多，就算没有大学毕业证也可以混得很好，现在倒是挺感谢我老师的。”杨兆说，“你呢？”

　　肖行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成绩，正要说话时杨兆开口打断了：“等下，我先猜一下？”

　　“好啊，你猜吧。”肖行堪眼睛里多了点感兴趣。

　　杨兆瞥了他一眼：“我猜……你成绩应该属于中等偏上，gpa大概在三到三点五之间？不知道猜到没有。”

　　“差不多诶，”肖行堪点点头，“我gpa现在是3.3。”

　　杨兆笑着说：“看来还算是个小学霸，以后要继续保持。”

　　“只要我没有被什么重大事件打扰，成绩保持这个样子应该是能到毕业。”

　　肖行堪这会儿放松多了，本来还觉得自己吃完了没什么事做，又不好意思丢下主人自己先下桌，坐在这里和杨兆说了会儿话渐渐被打消了尴尬的感觉。

　　两个人虽然第一次正式认识，但聊天时就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样自然。

　　“重大事件？”杨兆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是指谈恋爱什么的么？”

　　肖行堪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挠了下头：“嗯……谈恋爱算是其中之一吧，不一定会遇得到。”

　　杨兆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现在还没有谈恋爱。”

　　肖行堪点头，本来有点不好意思说，但想了下身边不少人也都是母胎单身，又觉得没什么：“没找过女朋友，我室友也只有一个是脱了单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杨兆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不过被低下头喝汤的动作掩盖了。

　　片刻后，杨兆又抬起头，开玩笑似的说：“没找过女朋友，并不代表没有男朋友。”

　　肖行堪将他的话理解为网上大家常用的梗，平时和余宸这家伙相处得多了，偶尔也被开开这样的玩笑，倒也见惯不怪，于是也没太放在心上。

　　“男朋友也没有啊，”肖行堪说，“我等着大学毕业到民政局门口坐着，看国家会不会给我发一个女朋友。”

　　杨兆：“……”

　　这次他连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了，碗里的汤只喝了一半，便动作有些仓促起身开始收碗。

　　肖行堪帮忙一起收，杨兆轻轻拦下他：“你坐一会儿，我收碗过去洗。”

　　于是肖行堪只得停手，到书房里拿了自己手机出来坐在沙发上，看到十多分钟前余宸给自己发了消息来。

　　“对了弟弟，你之前在地铁上一起抓小偷的人，是你之前偷拍的那个小哥哥吧。”

　　肖行堪回消息：“是的，怎么了？”

　　“你们认识？都不知道你啥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什么时候？今天下午吧。肖行堪思索着，又不好告诉余宸实话，只能含糊回：“不认识，就是刚刚好碰上而已。”

　　“哦哦哦，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难道你想认识一下？”

　　“哇哦，弟弟你是打算给我创造下条件吗？”

　　“万一下次还能遇到……”

　　你来我往几句，杨兆已经洗好了碗从厨房出来，在客厅里翻出药箱。

　　肖行堪记得他说过要给自己吃药，于是暂时收了手机走过去。

　　杨兆找出两粒药放在肖行堪手中，然后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沸水和冷水冲调好的温水。

　　盯着肖行堪吃完药后，杨兆点点头：“回去记得换衣服，我早点送你回去吧。”

　　两人出了门上电梯，直到电梯门开了，走出去肖行堪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楼，而是地下停车场。

　　“我们走这里？”肖行堪转头望着杨兆，露出疑惑神色。

　　杨兆示意他跟上自己：“我开车送你回去快一点。”

　　肖行堪有些懵：“嗯？你有车啊……有车为什么要坐地铁？”

　　两人正说着话时，杨兆已经在一台奔E面前停下来，给肖行堪开了车门。

　　“地铁出行，很环保。”杨兆随口诌了一句。

　　不过肖行堪也没管他为什么坐地铁，盯着眼前那台车眼中放光，十分羡慕：“哇哦……有房有车，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

　　杨兆忍了半天没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只是说：“嗯，多努力吧，其实我也挺穷的，要养两套房两台车。”

　　“太难了。”肖行堪心里估计了下两套房两台车要还的贷款，“恐怕每个月还了贷款就剩不了多少。”

　　“是啊，”杨兆也跟着叹气，“所以只能天天给老板加班，不加班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他让肖行堪在副驾驶位置坐下，没开窗，打开了空调，说：“我把空调开着，你可以睡一会儿，地址给我说一下就好。”

　　肖行堪系上安全带，说了学校的位置，便眯起眼睛。

　　他能够感觉到旁边这个男人的体贴和照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放心将信任交给他。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天生性格使然，还是在社会上多年的摸爬滚打造就了现在的模样。

　　·
　　车窗上落了雨滴，肖行堪睁开眼时，发现外面的景物十分眼熟，看起来快要到学校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之前忘记回复余宸的消息，连忙拿出手机一看，余宸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弟弟，如果你还能遇到帅哥哥，请务必记得给我整一个联系方式。”

　　整一个联系方式？

　　肖行堪忽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地铁上，他那个被杨兆扼杀的大胆想法是要一个联系方式。

　　虽然知道大概率聊不下去，但联系方式的微妙就在于联系二字上，只要有，也就意味着人和人之间存在着那么一丝联系。

　　肖行堪犹豫一下，眼见着快要看到学校大门，鼓起勇气说：“对了，我……我有个室友，想问问能不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杨兆减速转入学校外面的马路，侧头似笑非笑看了肖行堪一眼：“我有一个朋友，嗯？你说的这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肖行堪骤然没反应过来，想清楚后微微有些脸红，连忙解释：“不，真的是室友，他是在微博上看到我们一起抓小偷那条，才问的我……”

　　这样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记我微信号吧。”杨兆打着方向盘，念了一串数字，将车往学校里开。

　　肖行堪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学校大门，连忙想挽救一下：“可以不用进去，我在外面下车就好。”

　　杨兆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没事，送你进去我再出来。”

　　肖行堪只能给他指了下路，杨兆在离肖行堪寝室最近的停车场暂时停了车，这时候车里忽然静了下来。

　　外面还在下雨，不时有打着伞走过的学生。肖行堪想了想，准备道谢下车，这时候杨兆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紧紧盯着他。

　　肖行堪：“？”

　　杨兆大概是在想什么，看了他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开口了：“联系方式是给你的。”

　　不管是不是“有个朋友”要的，这都是给他的。

　　肖行堪神色有些懵，想杨兆应该是不想被别人打扰，于是点了点头，只听杨兆又说了下去。

　　“……联系方式是给你的，嗯……还有就是，”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会把你要联系方式的行为当做一种暗示。”

　　什么暗示？暗示什么？肖行堪很茫然。

　　杨兆终于有点无法继续保持镇定自若，有些局促抓了下耳后的头发：“本来我以为你是……后来发现是我想错了，所以还是给你说清楚。”

　　“你看起来不像是，同性恋，”他说，“但是，我是，我确实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你。既然你不是，而且还是学生，我不是很想做这种，怎么说呢，拖人下水的事情。”

　　他抬手给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的肖行堪解开安全带，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回去吧。靠近我，很危险，要记得慎重考虑。”

　　肖行堪手脚僵硬下了车，杨兆从车窗看着他在外面停了一会儿，也不急着启动车离开。

　　他看着肖行堪僵硬的动作，感觉有点可爱，还觉得稍微有点可惜。

　　不过杨兆也没打算挽留，对他来说，肖行堪只能算得上是还没有进入社会的孩子，看起来是可以很好哄骗的对象，但他不想因为自己冒出来的一点私心，影响到肖行堪余生。

　　发了一会儿愣，再抬头时忽然发现肖行堪不见了，杨兆转过目光，这才看到肖行堪绕过车头，走到他这边来了。

　　杨兆以为还有什么事情，于是将车窗降下来，看见他神色犹豫，游移的眼神不敢与自己对视。

　　但杨兆并不着急，耐心等待着肖行堪开口。

　　“你……”肖行堪小声开口说，“你很好，不是危险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退开半步，然后转身穿过停车场，小步朝着更远处的建筑物跑去了。

　　杨兆沉默看着他远去背影，直到小雨晕染的灯光将人影吞没，他才慢慢地拿出放在车里的烟，点燃一支咬在嘴里。

　　他仰头靠在座位上，面前白雾渺渺，片刻后伸手按在胸口处搏动的位置。

　　这颗心早在很久之前就没有为什么人剧烈跳动过了，日复一日的重复和不变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汇报工作中才惊觉时间在悄然离去。

　　习惯了独自行走，习惯了沉浸在工作中，差点都要忘记动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自嘲一般摇了摇头，将车窗升起，打着雨丝的窗户上，倒映出一张带着苦笑的脸。

　　·
　　肖行堪冲进寝室，依然只有余宸在，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余宸转头和他打招呼，“淋湿没有，快去换衣服。”

　　肖行堪找到换的衣服，进卫生间冲过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忽然想起余宸下午突然问自己关于杨兆的事情。

　　那个联系方式还在他手机里，被小心保存起来，又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令人惴惴不安，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分一点过去。

　　“你下午怎么突然问我地铁上那人的事？”肖行堪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镇定。

　　余宸盯着自己的电脑，完全没回头看他：“哦，就是看你们两次在地铁上遇到了，不确定是不是你朋友，担心你认识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所以问问。”

　　肖行堪在他旁边坐下擦着头发的水：“噢，不算认识，就是地铁上偶然碰到的。”

　　“那没事，”余宸说，“总之你在外面记得留个神，警惕点，别被人骗了就好。下午我说要联系方式开玩笑呢，你看有些人衣冠楚楚的，其实内心就是个禽兽，一肚子的坏水。”

　　肖行堪想了想杨兆，觉得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最后的话令人震撼，但他知道那是杨兆好心的提醒。

　　肖行堪这会儿心里一阵阵发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初想要靠近杨兆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不过他也确实不是同性恋，也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这样的事情。

　　既然说开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将手机里属于杨兆的联系方式删除，然后忘记掉这段经历。

　　等到大学毕业，他可以找到一个女朋友，或者不用得到大学毕业，稍微留心一下，脱单也没有那么难。

　　可是，肖行堪盯着手机里那串联系方式，忽然抬起头来问余宸：“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余宸一脸懵逼转过头：“……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当然喜欢女的，我只是个精致的男孩子，并不代表我就喜欢男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肖行堪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想余宸这样的人都没弯，自己这样的直男更不会弯……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余宸心里警铃大作。

　　肖行堪被他盯得背后一僵，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便听见余宸又问：“是不是有人向你打探我？妹子就给她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是男的就让他们滚边，老子不搅基。”

　　肖行堪又松了口气：“没什么，就突然想问问。总之，直男是不可能弯的吧？”

　　余宸莫名其妙看他：“当然，直男是不可能弯的，弯的就不是直男，有些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直男的但还是弯了的人，那种就是伪直男。”

　　有那么一瞬间，肖行堪感觉这句话像一支箭插在他脑门上。

　　“你今天怪怪的啊，”余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在寝室里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连忙抓着肖行堪左看右看，“有什么委屈就给我说，不要憋着。”

　　“没事。”肖行堪有些泄气一般缩回脑袋，“可能有点发烧，脑子不清晰了。”

　　余宸一听，连忙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吃药没，喝点热水早点睡。”

　　“吃了，我先去睡了。”

　　肖行堪爬上床，缩在被子里玩手机。

　　越想还是觉得不对，他盯着手机屏幕，在众多App里注意到了某乎。

　　点击打开，开始搜索——

　　“喜欢同性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