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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矮子 ...

  •   “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被训话的少年穿着黑衬衣,脖颈上戴着设计感精致的项链,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披在肩上,一头新染的酒红色碎发色彩靡丽又张扬。

      何晚山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染这样明艳的发色,不是偏深近黑的酒红,而是落日夕阳坠进酒杯里昏沉又颓靡的色调,稍有不慎就会显得人庸俗轻佻。

      可眼前的人却毫无疑问是好看的。

      五官深邃,嘴唇薄且淡,不带半点柔和感的男性轮廓把美锐化成攻击性,抬眼看人时微平的上眼睑和瞳仁下方的留白总给人一种慵懒又直白的狠厉。

      像狼。

      何晚山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像是有什么久远的烂漫的记忆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受很像是天方夜谭,可他的的确确、十分真切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无法形容的眷恋和熟悉感。

      太过莫名其妙,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在这之前是否真的从未和眼前的人见过面。

      “我说了多少次,高中生不允许染发烫发,余燃你看你这一头红毛像什么样子?!”

      教务主任拔高了声音训斥着门口的少年,何晚山这才回过神来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一头明显是刚染的酒红短发上。

      他之前的学校是市里的重点,同学之间都以学习为主,很少会有人在打扮上面花心思,染发烫发这类明显违反校规的行为更是少见。唯一的印象也就是路过街边发廊的时候看到过的几个染得花里胡哨的社会青年。

      “不是老师你让我去染的吗。”那人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脸上的微表情就差把叛逆两个字刻在脑门上,“我这不就听您的话去染了吗,怎么就不满意了。”

      “行啊余燃,你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我让你染回去是让你染黑!”教务主任被这番邪说歪道的话气得不轻。

      他当了快三十年老师,见过多少叛逆的学生,可偏偏眼前这小子是个油盐不进的刺头。

      何晚山也是第一次看见胆子这么大敢和教务主任抬杠的学生,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晚山同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何晚山没想到教务主任教训不守规矩的坏学生还会拉他出来评理,他初来乍到,最不想招惹得罪的就是这种人,可教务主任这么一句话,那人的注意力就这么转移到了他身上。

      “漂染伤头发。”何晚山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就避重就轻,斟酌着回答道,“不染也很好看,黑发显得人更精神干净。”

      “余燃,你听到了没有。”

      余燃嗤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沉水黑玉般深邃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

      何晚山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这一次,他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在他目光相对的短暂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双黑得冰凉的瞳孔在日光遮掩里剧烈收缩了一刹,深黯的眼底有黑潮涌起复又褪去。

      何晚山被这道目光盯得浑身发麻,像是触电般有一瞬间的刺痛和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情,明明他已经确定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眼前这个谁见了都难以忘却的人,可一个短暂的目光相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某些痛苦又烂漫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泛滥。

      但那人的目光只是随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像是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下一秒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削薄微抿的唇角还捎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蒋主任,您话要是说完了我就回教室了。”

      教导主任被他不耐烦的态度气得血压直升,气急败坏地拿出记事本开始翻旧账:“问我说完了没有是吧,我当然没说完!值日的学生会干部都告诉我了,今天你不仅迟到而且还不去上晚自习,余燃,你自己说说,开学才多久,这都是第几次了?!”

      “老师,我昨晚写作业写太晚,早上闹钟坏了没起来。”余燃嗤笑了一声,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教导主任一下被他的态度惹火了:“你写作业写太晚?!你一个连本书都不带回家的人会把作业带回家写?余燃你糊弄谁呢?我天天在校门口值勤你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你带多少东西回家是吧。”

      余燃没有说话,他似乎乐得见人动怒跳脚,靠在门边颇为惬意地由着教务主任训斥,一副游戏人间又乐在其中的姿态。

      一旁办公的白老师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蒋主任您消消气,余燃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您别动怒,坐下来好好和他说他一定会听的。”

      “他要是能听我的话,我家祖坟都冒青烟了。”教导主任气得胸闷气短,手指着门边的少年直哆嗦。

      这也不能怪他太偏激易怒,实在是因为眼前这祖宗太叛逆骨头还硬,校规里头规定不能做的事就没他余燃没干过的,还组织几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成天成群结队地在学校里胡作非为。

      明明他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安分点别惹事,他不指望这些人能好好学习,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学习再差都能回家继承家业,他怕的是这几个混小子干出格的事习惯了最后会去触犯法律的底线。

      “余燃,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教务主任指着门边吊儿郎当的人下了最后通牒,“我给你半天时间,你去把你的头发染回黑色,晚自习的时候你要是还没把你这个破头发染回来,我就亲自带你去理发店剃寸头。”

      “好了,蒋主任,您看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就先让学生回去。”白老师连忙开口把人支走,“余燃,你是六班的对吧,这位新同学正好是转到你们班的,你顺路带新同学回教室去吧。”

      余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抱着课本站在一边的何晚山,很冷淡的眼神,像是答应了又似乎是无视地转身离开了学生处。

      何晚山见状连忙跟着出了门,余燃个子很高腿也长,步子走得很快。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染着一头暖色的碎发,眉眼也是热烈如火的张扬,可何晚山站在他身后看他离开的背影,暖调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是冰冷的质感。

      “稍等一下。”历城高中的走廊很长建筑结构还复杂,何晚山手里拿着将近二十本书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但余燃似乎并没有想让他跟上来的想法,反倒走得更快,在走廊上拐了几个弯就不见人影。

      何晚山眼瞧着追不上也就不追了,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会给他乖乖带路,那人抛下他直接走了的时候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千里迢迢来北京是为了学习,能和这种惹事的学生撇清关系也挺好。

      但何晚山发现自己的确是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

      历城高中比他以前的市重点大了三倍不止,整体布局又是傍山而建,多的是回廊和楼梯,何晚山在行政楼里左拐右拐走了快半个小时却还是没能找到通向教学楼的路。

      迫于无奈,他只能原路返回回到学生处,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看到他走近立刻笑着迎上前。

      “你就是新转来的特招生吧。”女孩大方地朝他伸出手,“我是六班的学习委员赵雨凝,班主任看你这么久还没到,就让我来接你。”

      “谢谢。”何晚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转学第一天就在学校里迷路最后还得让同班同学来找他这种事说出去总归有些丢人。

      赵雨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为了缓和气氛笑着揭自己老底:“我们高中很大,建的时候说是什么园林式设计,我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也迷路了,抱着一沓考卷到处乱转,最后还是副校长把我带回班级的。”

      何晚山其实算不上多外向的人,平日里话也不多,好在赵雨凝大方善谈,两个人之间很快就熟络起来。

      走了一段路,赵雨凝突然凑到他身边,一副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何晚山放慢脚步,安静地等着对方开口。赵雨凝苦着一张脸来回纠结了好几分钟,最后一脸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些话我是真的不想说,但毕竟之后是一个班的同学,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余燃他人其实还不错,就是脾气差性子还犟,虽然风评却是不太好,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好人。”赵雨凝小声说道,“他耍少爷脾气丢下你跑路这件事,可能这样说你会觉得有点委屈,但是余燃这个人就是你越招惹他他就越来劲,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他让他自己发疯,等疯劲过去他也就消停了。”

      何晚山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之前那个被训话的男生,不过他本来就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赵雨凝劝他冷处理也的确有她自己的道理,所以他也不会觉得对方是在偏袒谁。

      “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何晚山笑了笑,他的面相本来就偏柔和温吞,笑起来的样子很有亲和力。

      “欸,余燃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觉悟,我和刘老师也就不会这么头疼了。”赵雨凝松了口气,她当了快两年的学习委员,最烦的就是给班里那几个刺头收拾烂摊子,也幸亏这回来的特招生脾气好不惹事,不然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要是做得太过了老师也不会放着不管。”

      /

      余燃丢下人后没有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体育馆。

      周二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学校里这大大小小十多门课,别的课他都是能逃就逃能睡就睡,只有体育课他还算积极。

      可这一次,他却总是心不在焉,班内篮球赛连着被抢了好几个球都没能集中注意力进入状态。

      “算了,没意思,你们玩吧。”余燃把球一抛,走到场外坐下。

      隔壁班的女生递给他早就准备好的毛巾,余燃顺势接过,擦了一把因为染料褪色变得通红的额头。

      理发师给他做漂染的时候再三嘱咐他头发不能经常染,说他老是染这么鲜艳的颜色对头皮和发根的损伤会很大。他听的时候毫不在意,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又快又猛,整块头皮一出汗就火烧般的刺痛。

      “余燃学长,这瓶矿泉水给你。”眼瞧着他收下了刚才女生递过来的毛巾,原本只是守在球场边张望的女孩们也跃跃欲试,又是矿泉水又是饮料地送过来。

      余燃知道自己长得好,多亏了这副娘胎里带来的好皮囊,他从小到大身边从来不缺被他长相吸引的人,即使他脾气很差性格暴躁,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也会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傻兮兮地说他这是有个性。

      余燃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浇在汗湿的头顶。周围响起一阵压低的惊呼,有诸如‘帅气’‘性感’之类的字眼闪过,余燃低着头,冷水混着泛红的汗滑落脸颊,暂时冷却了头皮火烧般的刺痛,思绪恍惚的瞬间却又想起了刚才在学生处见过的那个特招生。

      余燃甩了甩发梢滴下的水珠,试图把对方留在自己脑海中的印象甩出大脑。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的理想型居然是个男人不说,赵雨凝还特地找到他非要他说明理由然后去向那个小矮子道歉。

      这让他怎么开口?

      难道要他冲过去告诉那个小矮子,对不起我对你发脾气是因为我对你很有好感但你却是个男人?

      余燃心浮气躁地把手里倒空的矿泉水瓶捏瘪,生平第一次深深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向。

      而另一边,余燃不参加,没有女生围观,原本热火朝天的篮球赛瞬间冷清了一大半。

      剩下的人兴致缺缺,勉强打完一场分出胜负就提前翘课跑去了食堂。

      余燃照常把饭卡丢给发小许落星,自己先回了教室。

      这时的北京还是很热,八月下旬临近九月,比不得盛夏时满城熏烤的高温,但阳光尚且还算炽烈。

      余燃披着外套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教室角落里的两台立式空调嗡嗡鼓噪着冷气。

      他的睡眠一向不好,彻夜失眠是常事,家里人带他去医院找了挂了不知道多少个专家号也没能看出端倪,最后反倒是诊断出他有轻微的躁郁症倾向,得及早进行心理干预治疗。

      余燃不以为然,所谓的心理干预到头来还没他打上几个小时篮球出一身汗来得有效,只要运动到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他就能借着午休安静的一个小时久违地睡上一觉。

      同班的同学也都清楚他的习惯,午休时间都安静地做着各自的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他。

      余燃关掉了蓝牙耳机里的音乐,阖上眼昏沉入睡。

      他睡眠太浅,梦也少见,即使有也大多支离破碎,醒来就忘了大半。

      但这一次,他却坠进了一个,鲜明真实到有些可怕的梦境。

      那是一些模糊的、从未存在过的荒谬画面,游离在他记忆深处的边缘,余燃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可它们又是真实又鲜明地存在着,高塔般摇摇欲坠。

      画面一转,他看见雾气尽头的车站,色彩靡丽的山茶花环绕山野,他身穿警服,在拥挤穿梭的人群中逆行而下,抱着一束已经枯萎的山茶花迫切地寻找着谁。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隔着千千万万人海,用他再难记起的温柔嗓音对他说好久不见,回过头却看见一辆客车从悬崖上坠下。

      余燃茫然地呆立在原地,他的心在这一刻燃起火光,顷刻间烧尽了满目荒草。

      而他怀里的山茶花也就此燃尽成灰,残烬在他指间随风落下。

      ……

      余燃感觉自己陷进了一片沸腾的火海。

      他浑身浴火想要抓住什么,指尖触碰到的,却只有山茶花,柔软干涸的灰烬。

      “燃哥!燃哥!”

      余燃终于清醒了些,睁开眼看见许落星拿着从学校食堂打包来的鸡肉卷站在他面前,脸上惶恐不安的表情一瞬间就恢复成冷漠。

      许落星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觉得了,即使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但某些时候,他总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之间无法跨越的隔阂。

      “燃哥,你要的鸡肉卷。”许落星干笑了两声把鸡肉卷和饭卡放在了桌上,“不好意思啊,我看你皱着眉哼唧,还以为你是做噩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疯狂拱火.jpg
    你在意他,你心里有他(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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