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神》吃一颗荔枝

46、第 46 章

　　“因为钟清崖他知道了师尊是天道化身的秘密。”

　　李执闻言顿时一惊，他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被那几个字词给震慑住了，“什么？师尊是天道？”

　　这则信息未免太过令人震撼了以至于他都不敢轻易相信。李执一直以为明沂只是一座看起来相比其他山脉略微灵力充沛些的沂山里的小小山神一个。又或许只是那种类似于人世间那种隐士高人般的存在，因为平时低调，所以除了一个钟家村，便基本上再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山神，可结果却是天道化身？

　　没遇到明沂之前，李执从来不信神、不信天道，但如今……

　　短短一月内发生的一切让他突然开始思考并疑惑“天道”究竟是什么。

　　此时，钟晏殊给了他很多解释和说明——

　　“天道是世间法则，是万物生命之源。不管是人、妖、兽，还是神明，都受天道监管督察。而天地间事物向来万象包罗、变化多端，不可能永久一成不变，所以天道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地更新、填补、完善。就像是一个人类不断循环的一生，从诞生到成长到死亡再到重生……所以，你懂么？天道是会换代的。师尊他便是其中的一代。”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沂山仙境就是天道换代诞生之地，师尊他之所以会在顶着天道化身的身份又在沂山成为山神，是因为上一代天道选择了沂山作为师尊的诞生地，这便有了沂山仙境。”

　　“天道身份不能外传泄露。师尊他孤独一人恪尽职守七百多年，然而因为默许了钟家村的存在，并接受了钟清水和钟清崖，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而再到后来，钟清崖意外发现师尊的真实身份……”

　　“钟清崖很聪明，甚至是聪明过了头，所以反倒显得偏执、自负和扭曲。他有着不切实际却有狂妄自负的野心，妄想取代师尊成为下一代天道。于是他叛出沂山，建立神殿在各地作乱。”

　　“师尊作为天道化身批判水神若川接济世人，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一次心软便把自己逼入困境。”

　　钟晏殊给出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李执虽听了进去却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他直觉钟晏殊突然告诉自己这些并非是什么单纯的好意。

　　李执不得不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师尊的身份不是不能外泄的么？”

　　钟晏殊看他道，“与其让你乱猜，不如我来告诉你，省得你听信外人挑拨。你是师尊的命定之人，不能成为师尊身边的隐患。”

　　李执闻言一挑眉，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俞司青。上次在密林里自己和俞司青面谈被明沂和钟晏殊撞见了，俞司青还直截了当地点明了明沂身份的不简单。

　　李执再问，“可不觉得你说的这些前后矛盾么？师尊若是天道，但他又为何要有劫难？还会因为劫难迟迟不落反被天道反噬？难不成存在两个天道？”

　　谁知，钟晏殊竟然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是。确实有两个天道。另一个是新代天道。”

　　“新代天道？”李执眉头一皱。

　　钟晏殊道，“之前我说过，每代天道更替等同于轮回重生再传承，新代换旧代是铁律。可是师尊不同，他有一半意识是被钟家村供奉的沂山山神，这导致新代天道没办法从师尊体内诞生。师尊完全成为了另类，既是天道又是山神。新代天道最初因迟迟不得诞生，便一直靠着吞噬师尊体内灵力温养。它虽还没降世，但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你问为什么师尊会有‘劫难’，因为这只是一个由头。”

　　钟晏殊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但最后他大概是觉得无论如何斟酌都掩盖不了事实的残酷，干脆就直接简单明了说明——

　　“李执，十三年前的李家村被屠杀一案是钟清崖所为，你体内的黑气也是钟清崖的杰作。这一点我想你已经有了猜测。”

　　自从在淮河再次见到那场祭神仪式和黑袍人的时候，李执便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关系。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黑袍人钟清崖竟然会是明沂曾经的侍徒。钟晏殊此时又把话题拉到这上面，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打算一并说清楚了。

　　钟晏殊确实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把话说得更直白了，“先有师尊留下钟家村收了钟清崖为侍徒，成了‘因’，后有钟清崖残害世人，利用李家村做实验最终屠戮只剩你一人，变成了‘果’。新代天道把你这个‘果’选定为师尊的命定之人便是师尊的劫难存在的理由……这么说吧，新代天道其实是希望师尊剔去神格成为凡人。只有师尊成了毫无威胁的凡人，新代天道才会觉得师尊无害，继而放过师尊。”

　　李执算是听懂了，意识到所谓新代天道的意图，他此刻简直是又气又觉得可笑，“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命定，这只是新代天道因为忌惮明沂而展开的一场狗屁阴谋。”

　　李执连“师尊”都不喊了，他忽然觉得把明沂喊做“师尊”其实是一种讽刺——对明沂的讽刺。

　　对于李执的说法，钟晏殊也承认了，“确实如此。”

　　李执听他这样说，忽然就弄不懂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作为一个侍徒，钟晏殊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而且看他的态度，仿佛是游离在整件事情之外的人物。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执甚至想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不是沂山仙境的三师兄钟晏殊。

　　钟晏殊笑笑，脸上表情温和中透着无奈和怅然，“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师尊希望我成为新代天道的侍者吧。”

　　李执闻言，顿时一愣：这人是什么意思？

　　但钟晏殊不会再解释这些了。他扭头看向李执，一袭粉白沂山被山林间好不容易见得的徐徐微风轻轻扬起。

　　他道，“清水不会再回来沂山了，明兰留在了沂山。剩下的师妹们信奉是沂山山神，他们也会一辈子留在沂山。我将会跟随新代天道，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大概永久都不会再踏入沂山边境半步……”

　　“小师弟，新代天道选你成为师尊的命定之人或许只是因为忌惮，但是重要并不是新代天道的意图，而是你和师尊身为当事人的想法。我希望小师弟你能多问问你自己的心。”

　　听闻钟晏殊这般言语，李执忽然内心惶恐茫然，他直觉自己不在沂山的这十几天内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否则钟晏殊不会是这种态度，还说出这种仿佛就此离别的话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钟晏殊眼底有片刻的茫然，“你瞧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其实什么都没说明白。其实我想说的啊……小师弟，师尊他走了。”

　　“师尊他不再是天道，也不是沂山山神。我不知在淮河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师尊回来之后便养护不住新代天道，直接被剔骨成凡。短短几天内，他饱受折磨，最终就那样成了一个普通人。”

　　“师尊走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人护着了。”

　　钟晏殊来告诉自己可以回去沂山仙境的时候，李执心里还一喜，想着总算可以回去了，总算能再去见见那个总是清冷如玉的男人。他在想该怎么用“命定之人”的身份来和他的师尊好好调侃调侃，然后再细细深想今后该如何相处，是不是就此试着一起生活。

　　李执脸皮厚，反正也看对眼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试着去缠住明沂，和对方来一场命中注定。

　　可钟晏殊断断续续地讲出了那些有关新旧天道的故事，还否认了命定。

　　李执低头垂眸，心里忽而茫然片刻，又冷笑出声：这算什么？

　　他抬起头，仰望炙热天空。细碎的阳光流泻在郁郁苍苍的树冠上，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李执那张俊朗的脸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

　　尽管他现在看上去很安静，很平和，像是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温柔冻结住了的岩浆。可真实的眼底之下却隐藏着满满的、不安的、恐惧的、焦躁的、愤怒的负面情绪。

　　而在这些负面的情绪当中还夹杂着一丝冷静。

　　李执很清楚自己对明沂并非爱得多深沉、多热烈。他顶多就是对那样绝色的美人儿有些好感，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欲l念。

　　可不知怎的，李执一想到那样如月华清晖一样的人独自入尘世，心底竟蔓延出丝丝心疼和不舍。

　　“师尊……”

　　李执寂静的脸上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尔后他闭了眼，又重新睁开，此时漆黑的眸子像是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蓦然爆发，阴影幽深而岩浆滚烫。

　　他看向钟晏殊，问，“师兄，你可知师尊他往哪个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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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夜风轻轻在山谷间吹拂，满山遍野的火红杜鹃花便随之轻轻摇晃，柔软的花瓣被风吹起，旋着轻盈的舞姿，在半空中翩然飞舞。而浓郁的香气则是因夜风弥漫在天地之间。

　　杜鹃花丛之中，站着一袭月华白衣的男人。他独自一人，气质清绝出尘。

　　男人正仰望夜幕星辰，稀碎的星光洒进他的眼里，把他水墨色的瞳眸照得一片苍茫，像是缭绕着淡淡的雾气一样，苍白且迷离。

　　他凝望小片刻之后，忽然缓缓地向天空伸出白皙的手。月光下，他纤长的手指是晶莹剔透的，当他卷起手指时，便有几片被风吹起来的杜鹃花花瓣便从他的指缝间滑过。

　　不知是为夜风，还是为那卷起的花瓣从指间溜过去的缘故，男人忽而便轻轻笑出了声来。

　　看样子，心情愉悦得很。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男人诧异，闻声回转过身子。转身的一刻，微风拂起他如黑玉般的长发，白皙的脸上是有些病态的绝美。

　　最终他回头，看见一袭黑色束袖长衫的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凝视自己的眼眸深邃如海。

　　他有小片刻的错愕。

　　而紧接着，他便听见那人轻轻一声唤道，“师尊，总算找到你了。”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