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情深不易》疏兮

2、００２：父亲

　　黑暗中，崔寻唰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拿起放在床边的长柴刀，靠近窗户，透过窗纸的缝隙往外看。

　　白天天气好，晚上星云密布。适应了最初的黑暗之后，院子里的情景便朦朦胧胧的显示出来，一片深灰色，并没什么动静。

　　但崔寻一动不动，屏气敛声。

　　“叩叩！”突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一阵低沉地男声：“阿寻，开门。”

　　声音落下，门已经被崔寻拉开，一个高大的影子闪身进门，反手又关上。

　　随着这人进屋，崔寻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她并不点灯，只默默的打算扶着来人坐下。那人挡了她的手，目光放在了床上正熟睡的双胞胎身上，看了好一会儿。崔寻也就在一边默默的陪着。

　　男人自己在床边坐了，目光又看向沉默的崔寻，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道：“阿寻，怎么不让弟弟睡主屋？”

　　崔寻平静地看向黑暗中模糊的影子：“爹你没回来，他不想一个人睡。”

　　男人——也就是崔寻三兄妹的父亲崔敏静默一瞬。

　　崔敏的目光又看向大女儿手边的柴刀：“柴刀怎不放柴房？”

　　“今日回来就来看宝宝和珍珍，忘了放回去。”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刚刚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门就打开了。

　　“睡了的，刚醒。”

　　扯淡。

　　崔敏一番莫名其妙的问话停下，他又重新沉默，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花朵一般的女儿，身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可此时此刻，却比不上他的心疼。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

　　“阿寻，父亲这些年对你十分严厉，你本是个娇娇女，本该像村里的小姑娘们一样无忧无虑，顶多打打猪草，洗洗衣服，到了年纪，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就此平安一生……”

　　“可父亲却让你三岁开始站桩、打坐、练拳，大了些，又是刀枪剑戟，一样不落，六岁逼你在深山里一人呆了五日，七岁逼你负重一日在县城和村里三个来回，八岁杀了你最爱的小狗，九岁让你看着父亲杀人，十岁，逼你杀了第一个人……”

　　“轻则谩骂，重则体罚，你母亲流了多少眼泪，说了我多少次，我并不为之所动……我忽视你一次又一次受伤，忽视你一次又一次的恐惧，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阿寻，这些年，你怨父亲吗？”

　　怨吗？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该是现在的崔寻回答的，因为该回答的那个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八岁的崔寻伤痕累累，这伤，除了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她从小被父亲逼迫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柔弱的母亲阻止不了，没人救她，没人理解她，除了她在山上救的一条小狼狗。

　　她把小狗带回家，与她同吃同住，一人一狗十分亲近。那以后，她有了烦恼就会偷偷和小狼狗说，她去哪儿小狼狗都跟着，从此就有了伴儿，有了陪伴，哪怕父亲再逼她做什么，她也觉得没以前那样辛苦了。

　　可那天，父亲当着她的面，亲手扭断了小狼狗的脖子，她看着小狼狗晶莹的眼角慢慢落下一滴泪，呼吸停止，那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也没了，她喘不上气，直到昏迷过去。

　　再醒来，就是病死重生的这个崔寻了。

　　小崔寻为什么会没了？因为她太累，她本已找到慰藉，可父亲残忍的打碎了她最后一点温暖，所以，她放弃了自己。

　　这样残忍的生活，她怨吗？

　　重生醒来的那一刻，崔寻没感觉到怨，反而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是一种轻松的感觉，解脱的感觉。

　　然而她不怨吗？

　　崔寻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所以她只能沉默。

　　这沉默让室内的气氛似乎也凝重了一分。

　　崔敏不由自主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伤口迸裂，一阵闷疼窜进他的心底。

　　“阿寻，过来。”崔敏抬手招了招。

　　崔寻走近他面前一步的距离停住。崔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摸索着女儿细嫩的手腕，却粗糙的掌心和指腹，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阿寻，今天发生了点事，所以父亲回来晚了。但这里，也不能住了，父亲要你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这里。”他说完，双眼看着女儿地反应。

　　“她”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带着两个不到四岁的弟弟妹妹离开。如果是真正的崔寻，她该怎么想？

　　但崔敏只是平静的回视黑暗中父亲深邃的双眸：“我带他们去哪儿？爹你呢？”

　　多么冷静啊。

　　小女孩仿佛还不知道事情的艰险，也似乎并未闻到父亲满身的血腥味。可崔敏知道这个女儿懂。

　　自从那条小狗死后，崔寻就变了。自那后他从未看过她的眼泪，性子变得冷清，默默听他的话，默默的练武，默默的照顾弟弟妹妹，从未哭过，也未曾大声笑过。偶尔看着她安静的背影，崔敏有一瞬间在想，这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经历了沧桑世事，只剩淡然以对的大人。

　　她更成熟，更冷静，也更聪明，对武技的掌握也更快。他每每欣慰的同时，偶尔也会有一丝丝的失落，可女儿，毕竟是按照他的训练在成长了，甚至比他预期的更好。

　　所以，他该放心了。

　　崔敏放开她的手，走到床脚，一掌将泥土夯的床脚打开一个洞，沉闷声在黑暗中响起，并未惊醒熟睡的兄妹两。

　　他从里面掏出一个扁长的红木盒子，放在床上打开。

　　崔寻的内力略有小成，只能依稀看见里面有一本册子，一个荷包样的东西，还有一圈盘着的鞭子似的东西以及一把和柴刀很像、却长些也更细些的弯刀。

　　崔敏拿起那些东西一一递给她：“我想你肯定有很多事不明白，我将事情的来源都写在了这本册子里，有时间，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鞭子和刀是父亲的两位师傅传给父亲的，现在，父亲把它们传给你。这鞭子叫棍鞭，平时极柔软，待用内力灌注其中，又会硬如磐石，一般的武器很难在它身上留下伤口。你的内力还欠火候，一时只怕难以发挥它最大的威力，稍后父亲会再传你一套内功心法，记得勤加苦练，我儿如此聪慧，总有大成的一天。”

　　“这刀叫偃月弯刀，十分锋利，说是削铁如泥不为过。你从站桩起就在练习刀法，如今也算大成，这刀交给你，它也值了。”

　　说着又递给她一个荷包，崔寻捏了捏，里面是几个扁扁的东西，她并未掏出来看，而是看向父亲。

　　崔敏低声道：“这是能证明你们三兄妹身份的东西，一定要保存好了。到了京城安国公府，把这东西递给安国公看，他就会护着你们三兄妹了。”

　　“京城？安国公府？”这是崔寻今晚的第一个疑问。

　　崔敏嘴角露出一丝笑，想起那些事和人，这笑又渐渐带了些复杂的味道。

　　“对，京城安国公府，这次你带着弟弟妹妹要去的地方。详细的，册子里父亲都写了，你到时一看便知。”

　　他转身又从床脚的洞里掏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她：“这是父亲这些年存下的银两，不到一千两，你省着点花，应该能到京城。”

　　“好。”崔寻收下。

　　她一直都是平静的，崔敏原本极为放心，可这会儿要放手了，却又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阿寻，你可知道父亲在说什么？你可知道接下来你要面对什么？”

　　崔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脚，从衣柜里找出包袱皮一一将这些东西包好，又将那个小荷包用布包了细细缠在腰上。

　　她一边动手一边说道：“我知道。也知道父亲从小那样严格的训练我就是为了类似今日的事情。父亲不是对女儿无情，父亲只是想让女儿活下去。”

　　崔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高大挺拔的汉子一瞬间眼里就有了泪光。女儿竟是理解他的。

　　他贪婪的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他内力深厚，能将黑暗中的女儿看得一清二楚。女儿才十四岁，娇娇小小的，背影和去世的妻子几乎一模一样，那样柔软，仿佛一折就断。可他知道女儿和妻子又是不一样的，她是坚韧的。

　　“阿寻，此次的对手势力强大，你绝无正面相对的实力，记得一定要小心谨慎。你们三兄妹年纪小，回京的途中最好多找些大商队，托些银钱和他们一起走。”

　　“宝宝和珍珍年纪小，赶路辛苦，他们又从未吃过苦，你记得多备些药，他们喜欢的零嘴儿也备些，若是他们实在吵闹，该打的就打……”

　　“他们很乖的。”

　　崔敏打断父亲的絮叨，手里已经利落的收拾好了三兄妹的衣物。

　　“我们走了，父亲你呢？”她停下手看向黑暗中的高大身影：“你一身的伤，打算怎么办？”

　　这是在关心他，崔敏高兴，说道：“阿寻不用担心父亲，这伤都已经处理过了，等你们走了，父亲会烧了这儿，然后也离开，咱们不能留下这儿给靠山村带来危险。”

　　崔寻沉默一瞬：“父亲，他们到底是为了找你，还是我和宝宝珍珍？”如果是为了找父亲，那么父亲那样看重几兄妹，根本不会带着被发现的危险回到靠山村交代她这些事情，他只会更远的躲开他们。

　　崔敏呼吸一滞，惊讶地看向崔寻：“阿寻，你……”

　　“算了，”崔寻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他两安全回到京城。”

　　过了好一刻，崔敏暗哑地应了一声：“好。”

　　见一切收拾妥当，崔寻打算去拿些路上吃的干粮，她手刚放在门把上，却突然被崔敏按住了。

　　“慢着！”崔寻回头，看见了崔敏脸上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