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抱落

16、第二张牌（完）

　　刃风割破头皮，然后像钝锯般一点一点的往下划。头骨被碾碎，从上至下，从里到外，疼到骨髓里去，浑身发颤，脑袋冒白光。

　　孟祥能听见自己的头颅里在呲嚓呲嚓的作响，脑浆从脸上的裂缝中流出来。

　　有点温热，有些粘稠，还带着腥味。

　　脑浆，那是他的脑浆。

　　不！！！

　　痛，好痛，好可怕……

　　孟祥浑身战栗，那是一种来源于精神记忆的抽搐感。

　　半晌，他才看到自己还在颤抖的手。

　　“我…没死？”

　　“你已经死了一次。”单斌的语气带着某种冰冷的病态，他拽起孟祥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看向悬于空中的木棺，“但你还没向可可赔罪呢。畜生！给我磕头！”

　　孟祥被按在地上，额头撞得砰砰直响。

　　他似乎清醒几分，开始叫嚷起来：“放开我，操|你妈的，放开我！我没错，没错！你女儿就是告状精，哈哈哈哈，我杀了她，大家不知道多高兴呢！大家都说我没罪，我没罪！她活该去死。”

　　单斌升起难以遏制的愤怒。

　　“你说谁活该去死！？”

　　男孩的个头很高，但脸还带着几分稚气，可那稚嫩中夹杂着狰狞的恶意：“就是单意，她该死！”

　　单斌怒吼：“该死的人是你！”

　　“我没错——！”

　　单斌死死盯着他，很久很久，然后松开手。

　　白藏小脚前后晃荡着，语气充满灵动的好奇：“不杀他了吗？”

　　单斌摇摇头：“这样不够，还不够。”

　　死很容易，但这个畜生绝不能这么轻易死去。

　　他想一刀了解这个畜生。

　　但这根本无法解他心头之恨。他要折磨这个畜生，让他经历最痛苦不堪的死，让他痛哭流涕的忏悔罪恶，让他堕入地狱。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畜生只是说：

　　——我没错。她活该去死。

　　然后他发现，原来最让人痛恨的不是无法报仇，而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罪恶伏法。你可以杀死他，但你永远无法杀死那个人心中的“孽”。

　　在那人心中，可可的死什么都不算。连一次错都算不上。

　　这算什么啊。

　　这究竟，算什么。

　　单斌想把他扔进十八层地狱，从油锅血池到刀山火海，让他一一品尝。单斌想举起刀，亲手将他剁成肉泥，为女儿报仇。

　　可他还是恨。

　　他恨这个社会的宽宥，恨杀人者的理所当然，恨女儿离去后只留下一抔黄土、一张封存在警局的尸体照、还有几句“告状精”的谩骂。

　　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杀掉百八十遍都不够解恨。

　　“如果你不懂忏悔，最起码，我会让你懂得…”

　　“什么叫无法逃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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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祥从睡梦中惊醒。

　　他忍不住颤抖几下，眼中布满恐惧。

　　女孩照常敲三下门，而后推门而入。不管他在门后堆放桌子还是杂物，都挡不住女孩纤细的手臂。女孩身上的青斑越来越黑，眼眶里掉落着黑珍珠，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怪物在思考着从哪吞下他的头颅。

　　但女孩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看着他。

　　这是他的同学，是住在同小区的邻居，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是他讨厌的好学生。
　　也是他……亲手杀掉的人。

　　那天他打碎窗玻璃，刚好被单意撞见。他不在意老师的批评，但他知道，老师一通电话过后，等待他的又是一顿毒打。

　　而这一切，都是单意造成的。

　　在这个班上，他最讨厌的就是单意。

　　老师总是夸奖她聪明乖巧，就好像反着在说他蠢笨讨打。老师甚至让她管着他们几个坏学生，顾名思义，什么“以好带差”。

　　他才不要学好。好学生，都恶心透了！

　　尤其是单意。

　　天将明，最后一丝暗色摇摇曳曳，星光欲坠。

　　啊啊啊啊啊——别过来！

　　孟祥抱住脑袋，无声呐喊。

　　这是他最渴望到来的时刻，却也是最恐惧的。因为天一亮，这个盯着他的可怕鬼尸就会消失无影，但与此同时，他也会再经历一次被砍成肉泥的折磨。

　　女孩的脚步轻飘飘的，却沉重地落在他的心上，就好像告诉他闭上眼也没用。

　　然后，他听见咯噔一下。

　　“第一刀。”手臂掉了，好痛好痛好痛！

　　“第二刀。”大腿断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刀。”断成两半，肠子掉出来了。

　　“第四刀。”他看见好似五马分尸的自己。

　　“第五刀。”头颅被打开，钝刀子一点点把他的头骨磨成粉末。

　　“天亮了，明天见。”

　　那股散不去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动弹不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模糊了，他根本听不清那些低喃是幻觉还是现实。

　　脑子里又静又吵。

　　他疼到灵魂出窍，躯体好像轻飘飘的上天了，但下一瞬，剧烈的痛感又把他拉回地狱。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有鬼，每天都杀我，拿着刀砍砍砍，好痛。”
　　“救救我——”
　　“不要！”

　　“……”

　　“救救我，救救我…”男孩舌尖僵硬，不受控地流着涎水，“救救我，我故意的，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哈哈哈哈，我就说早晚会杀了你吧。”

　　“鬼！有鬼，别看我。”

　　“呜呜呜呜呜，救救我，别看我了，别砍我了，别看我…”

　　“…怎么回事，是哪家走失的小孩吗？怎么跑到这…”穿着警服的年轻女人走上前，声音一顿，诧异道，“这不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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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岁杀人犯精神失常#

　　@狐狸日报：[#十二岁杀人犯精神失常#。今日（11月5日）清晨七点，一男孩神志不清地来到警局报案，声称自己遭遇恶鬼，夜半时分会来到他家，盯着他看一整晚，而后将他杀死。该男孩前段时间曾杀害同班女生，因未满十四周岁无罪释放。经医院鉴定，该男孩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伴随有恐惧焦虑以及狂躁症状，已送至相关医院进行治疗。]

　　[报应啊。]
　　[这究竟是女孩的冤魂前来索命，还是男孩的良知终究迟来？]

　　[如果不是他无罪释放，我还以为故意装疯逃避法律责任呢，呵呵。]
　　[活该活该活该，恶人自有天收。]

　　[你们根本不知道小孩坏起来能有多恶毒。说实话，如果他没疯，你能保证他不会杀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法律什么时候改。]

　　[球球了这种疯子就别放出来祸害人间好吗。]

　　[好可怜。被家暴，被同学告状，还因为愧疚而疯了，送到精神病院没人管，还要被大家骂该死。]

　　[？？？]
　　[眼瞎？]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别嘲笑人家呀，这么有同情心呢，我建议把杀人犯男生给她养好啦^o^~]

　　[……]
　　[死了。]

　　[！！怎么死的？]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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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酒男酒精中毒而死#

　　@狐狸日报：[#偷酒男酒精中毒而死#据悉，偷酒男为无业游民，喜好酗酒打牌，近两日在多家商店、超市行窃，被抓获时已神志不清，但依旧抱着酒瓶猛灌。据现场群众所见，该男子哭着大喊“我不想喝了”，但却继续猛灌，被人拦下后男子忽然倒地，脸色苍白，口唇发紫，陷入昏迷。送至医院抢救未果，酒精中毒而死。]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就是想笑。]
　　[偷酒偷到酒精中毒，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厉害。]

　　[狐狸狐狸，提议加入2020年小狐狸怪闻。]
　　[附议。]

　　[所以人啊，无所事事，就容易出事。]
　　[逝者为大，少说点风凉话吧。]

　　[要怪就怪他非要喝酒，没钱了还去偷。]
　　[没人觉得男人其实不想喝吗，只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强制着他非要找酒喝……]

　　[楼上，你可以去鬼怪灵异超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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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死了。”六童呆呆愣愣着，双手举起，啪地鼓了一下。六童鬼穿着半臂小袴和背带裤，这种服饰古时候民间的孩子常穿，不忌男女，十分方便。

　　单斌恍惚一瞬，应道：“是啊。”
　　他意识到什么，转向身侧悬浮的卡牌，图案渐暗渐淡，竟然好像要消失一般。

　　“不，我的可可还没回来！”他疯狂的摇晃铃铛。

　　【玎，召唤出鬼魂：瘿面鬼。】
　　【玎，召唤出鬼魂：伥鬼。】
　　【玎，召唤出鬼魂：……】

　　【警告，召唤失败。】

　　【检测环境：非游戏场。】
　　【检测绑定者：非玩家。】

　　【不符合卡牌使用条件。】
　　【强制沉眠。】

　　“青铜铃铛要消失了哦。”白藏好心提醒，“快将它们送走叭。”

　　【玎，召唤：……】
　　【警告，召唤失败。】

　　“我说，”白藏皱眉，上前按住那疯狂摇动的铃铛，细嫩的稚手看起来没有多大力气，却让单斌分寸不得动弹，“你该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

　　“你还没发现吗，你所在的世界，根本没有鬼。”白藏一字一句道，“这些鬼都不属于你的世界。”

　　“…真的不能有吗？”

　　白藏看他许久，没有否认，只是说：“修罗城会告诉你答案。”

　　单斌看她一眼，终于手腕一翻，将铃铛倒转朝上。众鬼的身影渐渐缩映在铃铛上方，消失不见。

　　六童鬼最后看向单斌旁边的小女孩，迟钝地道：“啊，白藏。”然后噗的消失。

　　“你认识它…他？”

　　白藏看着六童鬼消失的方向，干干净净，一点余影都无。连带着青铜铃铛和卡牌都再无踪迹，那张苏醒的卡牌就好像一场梦。

　　“我不记得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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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斌站在窗边，许久未动。
　　直到白日沉眠，夜幕降临，脚底的汽车像玩具一样流淌在光河里。

　　他背后的客厅玄关摆着张彩色照片，穿着校服的女孩带着稚气的青春，停留在永恒的瞬间。

　　单斌想起白藏说过的那个交易，他曾冲动的想过一死了之，或许死后进入那个所谓的修罗城，他就能见到可可也说不定。

　　白藏问他，死亡是他用来惩罚自己的方式吗？

　　这怎么会是惩罚呢。
　　他想。
　　如果他真要惩罚自己，就该跟着凶手一块儿从楼顶跳下去。

　　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他想起那天下雨他没有撑伞，可可责问他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稚嫩的语气捎带着小大人般的关切。

　　如果可可知道他轻易向生活认输，一定会很失望吧。

　　可可说他像个超人。
　　超人怎么能死得像蝉虫一样悄无声息。

　　所以他决定，要带着那份希冀活下去。这样等到以后，他再次见到可可时，才能自豪的说，爸爸没有放弃，虽然不是超人，但爸爸也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了。

　　白藏怔怔看着他许久，然后慢慢说：“从前，也有一个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白藏的语气轻描淡写：“那也是一个女儿死于非命的父亲。但他比你惨，他连女儿的尸体都找不回来。他也像你这么不甘，于是历经二十年时间，费尽工夫，长途跋涉，到世界各地寻找召魂术法，希望能再见女儿。”

　　单斌睁了睁眼：“他见到了吗？”

　　“算是见到了。”

　　单斌流露出一丝感同身受的欣慰与羡慕。

　　“可惜啊…”白藏话锋一转，“他的女儿已然成为恶鬼。他费尽心思要见的，其实只是一个怪物。一个黑暗的、狰狞的…反过来将他杀死的怪物。”

　　单斌：“……”

　　“没错，他死了。这就是结局。”白藏悬浮在高处，低头看着单斌，瞳孔泛着迷雾色，“你怕了吗？”

　　单斌摇摇头，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答道：“我想了想，如果是可可的话，我怎么都害怕不起来。”

　　“是吗？”白藏似乎笑了一下，那笑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但单斌抓不住此中深意，“或许我们还会再见。”

　　她说完，像之前的六童鬼一样消失于眼前。

　　<第二张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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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个小可爱已在评论科普，最低刑责年龄下调至12岁，2021年3月1日起实施~
谢谢薮猫先生投喂的营养液鸭~
还有以下几位小可爱投喂的雷雷：髭切扔了1个地雷；美杜莎夫人扔了1个地雷；小非扔了1个地雷 ；璇璇扔了1个手榴弹。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