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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她才不要当“渣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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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聂羽熙突发奇想的“挑逗”,齐溯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甚至对此有些生气——既然最终总是要离开的,又为何要对他说那些不明深意的话?
她本就是带着任务而来,便让她好好履行本职,到了该分离的时候,才不会心有挂碍吧。
他自认坦坦荡荡,只是夜里无端梦见她最后的离别——她迈着轻松的步子,眼里没有丝毫留恋,有的只是如获大赦般的畅快。
她笑着挥挥手便跨进画里,未曾留下只字片语。继而在梦里迅过完了一生,再未曾见她,他却在垂垂弥留时,又坐在那副画前,孤单地迎来死亡。
他惊醒了,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梦里难以遏制的压抑和寂寥。
想他十四岁便血战沙场,满手血腥杀戮无数,手起刀落时,时常亲见那些濒死的眼神。他们也曾频频出现在梦中,他却从未因此惊醒,更未在醒来之后仍怀余悸,长久也不能消散。
他只身走向庭院,如往常那般漫无目的地远望,却不知聂羽熙今夜也在梦中陷入别离。
自从聂羽熙决定安心留在路朝为齐溯扭转败局,便没有再做那个梦了。而这夜不知为何,那鲜血淋漓的梦魇却带着更胜于以往的狠厉卷土重来,令她灭顶其中。
她又回到那片被鲜血浸透、满目狼藉的山头,死去的士兵遍地支离,倒下的战旗破碎成絮。
血红的残阳将天边滚滚的鳞云染得如同烈焰,零星的几支箭有气无力地、从这磅礴如同天谴预兆般的苍穹底下滑过。
在最后一小片没有被攻陷的丛林里,聂羽熙第一次看清了齐溯的脸。
残阳余晖将他脸上的血痕映得特外扎眼,而他那双鹰一般的眸子里,却未显出丝毫畏惧。
“坚持住,援军就快到了!”他虽精疲力竭,却仍不停歇的挥动手中长剑,将敌军射来的乱箭扫落,勉力将身后之人护住,“敌军的力气也快耗尽了,等援军一来,我们就能立刻班师回朝!”
在他身后是熠王、陆尘煜和莫柒寒,他们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在齐溯不断的鼓舞中,勉强维持着一最后一丝呼吸。
终于,路朝的战龙王旗来了,遥远的号角带着胜利的骄傲,将所剩无几的敌军全数湮灭。
就在这胜利在望的时刻,只听刷刷几声,齐溯身后几人瞬间身首异处。
齐溯痛不欲生的嘶喊在漫山遍野久久不息。
聂羽熙亲眼见到举着王旗的大军踏过满地碎尸,疯狂地对齐溯展开围杀,而他孤军奋战苦苦支撑,终究一分分被逼到绝境。
他忽然停下了,带着满身的伤和染透了战袍的血,孤身傲立,凝望王旗的目光层层流转,从不可置信、到心如死灰,最终自嘲地冷笑:“原来,皇上是这个意思啊,他这么容不下我们?”
聂羽熙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紫色战袍的男人,那个最终杀死齐溯的刽子手,甚至可能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梦境自顾自地往后推演,每一次都没有意外,齐溯拼尽全力厮杀到最后一刻,穿着紫色战袍的恶魔从背后一剑刺入他的胸膛,继而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踩在脚下。
最后一丝残阳落尽,黑夜吞噬和掩盖了一切,除了那个恶魔凄厉诡谲的大笑,这天地间再无一丝生机。
聂羽熙拼命揉干泪水,克制恐惧向战场靠近,使尽浑身解数试图看清穿着紫衣战袍的恶魔的脸。可一切都于事无补,她醒了。
她惊坐而起,哭得抽噎,不能自已。
从前做这个梦只是远远旁观,醒来不过惊心,这回却更加身临其境,醒后痛彻心扉。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抽泣着呢喃:“快停下,快停下,别再哭了……那是梦,是梦而已!”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脑中无情地提醒——如果你做不到,这就不仅仅是梦。
“不要,不要……”
他们都是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遭受这样悲惨的结局?
忽然,房门被叩响,继而是齐溯有些担忧的语调:“羽熙?你怎么了?”
他竟在门外吗?
她知道不该这样狼狈地见他,可她无法自制。那是她喜欢的人,他在她的梦里惨死,这一刻没有任何安慰能好过见他一面。
她打开了卧室的窗,齐溯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凝白的月光将她满面的泪痕映得星星点点,她那盈盈楚楚的眸子,更是将目光瞬间扎进他的心底。
“怎么了?”他头一回如此无措,更是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心痛。
“没事。”聂羽熙不断擦着滚落的眼泪,脸上却展开笑容,“没事,我只是做噩梦了,不要问。让我看看你就好。”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将梦境和盘托出,告诉他万恶的命运曾经给他、给熠王和他所有珍视的人拟定了那样凄惨的下场。而她也正是因此,才被那副神秘的画卷从遥远的另一个时代召唤而来。
可是她说不出口。
且不说夺嫡之路本就凶险异常,他们在做出决定之前,应当早有准备。更何况眼下的熠王已经搅入乱流,朝中的各种明暗支持,也都是压上了自身的前途,盼着他兑现最后的承诺。如今再要悬崖勒马早已来不及。
况且,既然那画将她送来,从她踏上路朝土地的一刻起,通向未来的路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有她在,熠王的结局最终会通向何方?她除了尽力而为,也全没有先知之力。
既如此,她又何苦平添烦恼?
聂羽熙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流泪也不再纠结。
在这宁静无声的夜晚,因为意外的惊醒而与心上人四目相对。
“真是个浪漫的巧合。”她轻声呢喃。
“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再重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而她却不知,她不偏不倚的目光,也正安抚着被噩梦惊扰的他。
他虽不愿动摇远离儿女私情的决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翌日,齐溯照样神采奕奕地,在老大清早就下朝回府了。聂羽熙也算是“照样”睡到了中午才醒来,洗漱完毕穿戴齐整,正好到了午膳时间。
两人默默吃饭,他依旧给她夹菜,她也照单全收,彼此心照不宣,谁没有提起夜里那场意外的对视。
快吃完时,齐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刚睡醒不久又打哈欠,摇了摇头道:“你总这么晚才起身,于理不合。”
聂羽熙随口答道:“我们那的人都是要睡到这个点才能起来的,否则会‘死’的。”
齐溯挑了挑眉,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分辨出真伪。分明她也有早起的时候,并没有见她因此有什么生命危险啊?可若是谎话,她为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刚要追问,忽然有人无礼地拍响了房门。
“羽熙,羽熙你在里面吗?我带来了我在府上做好的栗子酥,特地给你尝尝。他们都说你在……”
齐溯唰地拉开房门,略有恼意地看着她。
绵锦儿欠了欠身子道:“大人赎罪,奴婢已经说了大人与聂羽熙一同用膳期间不得打扰,莫小姐偏不信……”
莫玖樱一眼看到坐在餐桌边上的聂羽熙,顿时没了气焰,怯生生道:“齐溯哥哥,对不起,我还以为他们骗我的……以为房间里没人才这么敲门,失礼了。”话是对齐溯说,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聂羽熙身上。
“嗯。何事?”齐溯面无表情地问。
“我找……他……”莫玖樱指了指里头。
聂羽熙见躲不过,搁下碗筷向她走去,刚一靠近,便被她一把阻拽出门外,走出两米才压低嗓子道:“羽熙,齐溯哥哥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啊,只是一起吃饭。”
莫玖樱的表情百转千回,诧异中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狠狠瞥了齐溯一眼,向聂羽熙解释:“从小到大,齐溯哥哥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又是这套说辞,上一次听说这回事,聂羽熙只觉隐隐心疼,到这回心底却扬起一丝别样的甜蜜——这是不是恰好证明,他对她确实与众不同?
才刚偷着乐,却听见齐溯在不远处慢条斯理道:“之前是看你没有适合规制的正餐,才要你一起用膳。我已命膳房每日为你备膳,即日起,不用再来我房里了。”
聂羽熙求证地回过头,见他神态自若又不容反驳的样子,并不像是带着什么情绪说出来的话。
她心里莫名凉了凉,看着莫玖樱巴巴给她送点心,想起自己前阵子还满心傲气地暗笑她不会追男人,眼下,自己也猝不及防地吃了瘪。忽然对她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怀,也没那么抗拒了。
“嗯……要不去我房里坐坐?”
莫玖樱兴奋得两眼泛光:“好!”
进了房门聂羽熙才又有些后悔,毕竟莫玖樱是真心把她当成男人在追求,他如今态度一缓和,等同于默许了她的付出,再往后可怎么撇清?岂不是当定了“渣男”?
她暗自捶了捶自己神志不清的脑袋——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