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犬法则》Esther_

23、第 23 章

　　松冈清不认为自己对钟阳有多认真，却不得不承认习惯的可怕。

　　钟阳回四川头两天激动得不行。松冈清从早到晚都能收到他的消息。通过照片，他认识了钟阳的五个好哥们，三个舅舅，两个姑姑，四个表兄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爷爷家养的两条狗和姥爷喂的三头猪。钟阳还特地给猪一个大特写，扬言土猪灌的香肠肉质特别韧，将来一定带松冈清尝尝。

　　干脆分手算了，反正钟阳也不能从四川杀回伦敦。每天早上起床看到手机上一串未读信息，松冈清都会在心里默默盘算。小朋友虽然粘人，至少有美好□□。异地恋消磨了钟阳的唯一优势。

　　没等松冈清付诸行动，钟阳却先消失了。

　　起初一天收到几十条短信，渐渐变成东八区白天才有信息，等松冈清意识到不对时，钟阳已经三天没声音了。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不祥的念头是滴进清水里一滴墨，一旦闪现就迅速落地生根。伦敦凌晨，东八区晚上，松冈清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从万籁俱寂到传来婉转鸟鸣，他忍无可忍，腾地坐起身掏出手机。

　　“为什么突然闹失踪？如果对我有不满就直接说出来。我很忙，没时间跟你闹冷战。都快上大学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今天不发消息给我回伦敦就再也不用发了——”

　　信息打到一半戛然而止，松冈清不可思议地瞪着手机屏幕。他在干什么？半夜发一长串信息跟钟阳吵架，抱怨他不理自己？

　　仿佛一个独守空闺的怨妇。

　　他讨厌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赶紧删掉。松冈清深吸一口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重新组织句子。

　　“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是不合适。”

　　删掉。

　　“你最近在忙什么？”

　　删掉。

　　“在四川玩得开心吗？我们找时间谈谈？”

　　……

　　最后一次删掉信息，天光大亮。松冈清一声长叹，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上班。人一旦缺乏睡眠就会变暴躁，他花整个早上在三个项目邮件群里来回切换，分别和友行，律师，合规团队撕了一架。下午团队里毕业第一年的分析师小姑娘发来做好的ppt，松冈清突然兴起，把ppt打印出来拿尺子一页页照着量空格间距，骂得小姑娘抬不起头。

　　小姑娘哭丧着脸捧着ppt回座位了。松冈清长吁一口气，这才感觉胸中憋闷稍稍得到缓解。他又回了几封邮件，下意识拿过手机——没有新消息。

　　松冈清用力将手机扣在桌上：“alex，路演时间表安排好了吗？”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钟阳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继续抡圆了铁锹铲粪。两头老母猪卧在猪圈深处，不时扇动肥白的大耳驱赶蚊虫。

　　“叫你多穿几件你就是不听。”二奶奶听见了，拎着外套套颤颤巍巍颠出屋：“山里晚上凉，别仗着年轻火力壮瞎折腾，小心冻感冒了。”

　　“不冷”钟阳把铁锹哧地插进土里，摸一把头上的汗给她看：“我还热着呢。您赶紧回屋看电视去。猪圈灯暗，小心踩粪上。”

　　“周末咱一起去趟城里呗？”他试探道：“灯泡瓦数太低，我不要紧，就怕你老哪天夜里喂猪摔着。”

　　老太太白他一眼：“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就是变着法的要进城！修手机！”

　　钟阳陪笑：“顺带，就顺带修一修。手机打不开查不得邮件，耽误学习哩。”

　　二奶奶没好声气：“你给我买灯泡，你给我交电费？猪圈我走几十年了，你摔都我摔不得。”

　　“我就不懂，小年轻怎么就天天捧着手机离不开了。旧社会大烟鬼都没你们瘾头大。”

　　钟阳脸皮厚，索性当没听见，揪着老太太袖子撒娇：“奶奶——”

　　声音拐了十八弯，腻得要命。

　　“我是管不了你。”二奶奶叹气：“明天我就跟你妈打电话，送你回成都吹空调。天天屁股火燎似的，家里留你不得了。”

　　“男娃儿长大，心就野了。忘了你小时候回来过年，哭着不想走……”

　　二奶奶又嘱咐几句，硬让钟阳把外套披上，颤巍巍地回屋了。钟阳望着老人的背影，心里发梗，却什么都没说。他对不住奶奶，却也实在没别的招。

　　他已经三天没跟松冈清联系了。三天前，钟阳带着隔壁小娃儿去河里摸泥鳅，乡下孩子野惯了，手下没个轻重，趁钟阳弯腰摸鱼，冷不防把他推了个狗吃屎。河泥柔软，钟阳身上虽然没磕破皮，兜里的手机却浸了水，当场黑屏。

　　邻居小孩被他一顿胖揍，哭得半山头都能听见。然而再怎么揍手机也活不过来。老镇上家家至今还装着固定电话，连电信营业厅都没有，更不用说手机门市部。钟阳坐在家里抓耳挠腮地琢磨半天，决定提前回成都——当然，绝对不能由他提。钟大春放着成都大平层不住，非得赶钟阳回乡，就是想让钟阳跟老家的亲戚不断了联系。要让他知道钟阳为了修手机跑回城，他不仅不会答应，八成还会把钟阳骂得臭头。

　　二奶奶嘴巴厉害，心里到底疼孙子。临走时装了一大袋卤水和干果让钟阳路上当零食吃。钟阳在车上一路颠着，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花生，渴了喝一口现灌的酸梅汤，也觉得对不起奶奶。愧疚了一小会儿，想到自己连着三天闹失踪，不知道松冈清气成什么样，心里的忐忑全面压过愧疚。松冈清虽然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却仿佛潜意识里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可不能给他钻着这个空子。钟阳焦虑地想，隔着几千公里，看不见摸不着的，咋哄人呢？

　　吵架不是他的长项。每次一有争执，他就趁松冈清不防备的时候把人强拉过来亲一口。亲亲摸摸抱抱，等男人被撩得眼尾泛红，目光迷离，就再也顾不上教育他了。

　　明明想打腹稿，思路不知怎么的一路跑偏，由男人无可奈何的眼神一路下行，路过挺秀的鼻，润红的唇，锁骨之间的小窝，再沿衬衫敞开的一线继续向下，隐匿在幽暗中的，柔软，温暖，潮湿的极乐……下腹传来热意，钟阳低头一看，尬得耳朵涨红，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悄悄把零食袋子往身前放，恰好遮住裆部。

　　要是能立刻飞回伦敦就好了。

　　少年将额头抵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郁绿山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