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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衣与贫穷 ...

  •   舒乾离宫时,是高联亲自送的他。

      月悄悄地在乌云堆儿里探出娇羞的面庞,霎那间,清冷的光辉洒满雪地,更添一分肃穆感。

      摇曳的烛火在宫灯里燃烧着,将宫灯的影子以炙热的方式投射到清冷的雪地上。

      月光,烛火,雪幕,灯影,交织着,辉映着,安静且热闹。

      步履稳健的一行人,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规律的脚印。

      这规律,却被一人随性的脚步所破坏。

      此人正是舒乾,他独领风骚地走在这行步履稳健、动作整齐划一的公公前面。

      大内总管高联走在舒乾的右手边,为他引路。

      宫门外,南阳王家的马夫已经驾好车,恭候他们家世子爷。

      舒乾大老远就看到自家马车,快步流星走向它。

      不料却被高联叫住。

      “世子爷请慢,奴才有句话想与世子爷私下说。”

      有眼色的随行公公们闻言,悄默无声地退下了。

      舒乾被深夜的寒风吹得一哆嗦,他拢了拢红狐大氅,“这月黑风高的,高总管有什么话值当与我单独聊?嗯?”

      高联假装未听出舒乾话里的讽意,认真地回答道:“是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

      嘁,无趣的老狐狸。

      老狐狸接着道:“玉玺乃一国重器珍宝,虽陛下不在意其背后的含义,但民间仍旧有关于玉玺的种种传言。望世子能够认真对待此事,不要辜负陛下对您的期待。”

      “陛下对我的期待,难道不就是吃喝玩乐吗?”月光下,狐裘大氅的炙热红色被夜色染成了压抑的绛红色,映衬出那张绝美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

      高联亦是一脸严肃的神色,不过他惯来如此。
      “陛下希望世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健康快乐地长大之后呢,面对这血雨腥风的一切吗?”

      “玉玺之事算不得血雨腥风。”

      “高总管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舒乾嗤笑,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说道:“罢了,我总归是得听高总管的好言相劝的。夜凉雪深,您回去吧。”

      高联朝舒乾的背影作了个揖,目送他登上马车,方才回宫。

      ————

      南阳王府,只留了一盏门沿上的灯火照明。

      竹编的灯笼到底身材轻薄,抵不住夜深风重的摧残,晃悠着晃悠着,微弱了烛光。

      天上的明月也因风的寒凉,躲进云里取暖去了。

      彼时南阳王府前的积雪已被扫除,灰石板地面黯然无光,黑黢黢的。

      舒乾下马车的时候,由于看不清脚下漆黑的地面,打了个趔趄。

      他知道王府贫穷,但自己老爹未免也太抠了吧!

      背后说坏话的现世报来得迅猛又及时。

      这一秒舒乾在心中吐槽他爹,下一秒他就被暗处走来的他爹吓个半死。

      只见他爹穿着一身灰黑色的棉衣袍子,站在石狮子的阴影下,缓缓向他走来。

      “卧槽爹你站那儿干啥呢!”舒乾安抚受惊吓的小心脏,他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和怕鬼,更怕黑暗处似鬼出没的场景。

      南阳王双眉一锁,佯装怒意,但因为肥胖,整个人还是散发出憨态可掬的气质的。
      “我儿不得出口成脏!看见这暗淡的烛火了吗?这是爹对你胆量的试炼!”

      舒乾拉着他爹的衣袖,把他爹往府里拽:“行了爹,别为我们的贫穷和你的抠门找借口。”

      \"我儿莫拽衣袖,万一拽破了还得花钱补。\"

      ……

      父女俩进了府,提灯走在回廊上。

      这灯是刚刚放在门沿上的那一盏,被南阳王薅下来提在手中。

      舒乾接过这灯,和南阳王并排走向自己的院子。

      小厮已经赶着马车,从偏门绕道马厩。

      王府内的雪尚未被清扫,马蹄没雪,车轮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古人闻踏雪声而赋流芳千古之诗句。我儿听这声音,可有何感悟没有?\"南阳王是真的想把舒乾往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

      \"有。\"

      南阳王面露欣喜之色。继宝贝闺女能读懂眼神之后,又多了一项能吟雪赋诗的才华。
      他想,他女儿虽然女扮男装,但内心已走上了一位大家闺秀应走的道路。

      舒·被认为走在大家闺秀的道路上·乾继续说道:\"感悟就是,我要努力挣钱。\"

      南阳王对此表示很疑惑,\"我儿是为何有此感悟?\"

      \"府门外积雪已清,而府内积雪仍在。我回来的这一路都没听见什么踏雪压雪的声音。这说明府外道路是官府请人清扫的,而府内,显然我们家已经请不起扫雪的仆人了。\"

      肉眼可见,南阳王的神色由充满期待到疑惑不解,再到一脸痛心疾首。

      十分了解自己老爹的舒乾,知道他爹这痛心疾首的表情并不是痛心他们的贫穷。
      \"我说爹,您有这闲情逸致,不如想想发财致富之道。\"

      \"我知道了。\"南阳王点点头,\"如果我能和顾家一样有钱的话,也许你就能和顾大小姐一样蕙质兰心。\"

      二人边走边说,已然到了舒乾的小院前。

      \"有这种觉悟已经很棒了,努力吧我的老父亲。\"舒乾拍了拍老父亲日益宽厚的肩膀,转身溜进自己的小院子,溜之前还不忘把灯笼交到老父亲的手里。

      舒乾刚踏进院子没几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一个折返,追上了即将走远的南阳王。

      \"爹!\"

      吓得南阳王肥胖的身躯一个哆嗦。
      “吓死你老子了!”

      舒乾一脸欠揍地笑着,“你知道皇上召我所谓何事吗?”

      南阳王挠挠头道:“难道你不知道皇上召你入宫所谓何事吗?”

      舒乾就知道他爹的脑回路不同寻常。
      “知道啊,我只是好奇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玉玺被盗嘛。”

      南阳王这种不爱打听的人,不会主动关注这些事情,必定是有人告诉他的。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高联来的时候告诉他的。
      舒乾意识到这点,结合起白天南阳王挤眉弄眼的神色,问道:“所以你在高联带我走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南阳王点点头。

      “所以你对我挤眉弄眼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情?”

      南阳王持续点头。

      “爹呀,您觉得我能从你脸上看到\'玉玺被盗\'四个字吗?”

      “没有。”南阳王终于摇了摇头,“我认为你从我的眼神里就能读出这四个字。”

      ……

      “听闻顾大小姐顾雪吟能从她父亲的眼神中读出很多信息,所以我想试验一下。”南阳王有点儿委屈地解释道。

      舒乾一时不知从何吐槽,他战术性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等我们家和顾家一样有钱的时候,您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顾宅中有百十来号丫鬟小厮,顾老爷一举一动都在顾雪吟的监视之中,他一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顾雪吟能不清楚嘛!

      ————

      第二日,舒乾起了个大早。
      皇上正式的委任圣旨还没下,但是他可以提前找几个帮手呀。

      依旧是红得晃眼的装束。
      泼墨长发半束起,以嵌红宝紫金冠固定;身着嫣红色缎织深衣,腰间束玄云纹珍珠大带,佩暖白玉貔貅;外罩一件樱桃色金丝流云暗纹兔毛雪披。

      舒乾站在南阳王府门口的牌匾下,兴奋地搓了搓手——让我看看要抓哪个倒霉蛋陪我去破案!

      “阿嚏!”已经搓手搓了一盏茶时间,舒乾被冻到牙齿打颤。他问身后比他颤抖得还厉害的小厮道:“聚财,马车呢?”

      突然被叫名字的聚财,张开被冻僵的嘴巴艰难地提醒道:“世子爷,车夫昨晚加……加班,今日要到晌午时分才返岗……岗开工。”

      “哦。那我们去蹭隔壁老王家的马车吧!”舒乾说得无比自然,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情。

      南阳王府隔壁就是帝师王太傅家。

      走几步路就到了。

      王太傅家的门子对舒乾都十分熟悉了,远远瞧见一位身着红衣走路张扬都身影,就知道这位南阳王世子又要来打扰二公子了。

      门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为自家二公子感到不值——二公子怎么和这种人相交颇深!

      太傅家二公子,姓王名淳溪,原是上京城出了名的乖乖好学生,孝顺好子孙。
      可是自从和南阳王世子厮混之后,常年出入酒肆茶巷、赌坊乐馆。治学没以前刻苦了,也学会和太傅顶嘴了。

      若是二人真心相交也就罢了,最多是交了个损友罢了,依他们二公子的纯真性子,倒也不怕被世子带得太偏。
      门子们对二公子有十分的信心,他们叹的是,明明世子只是把二公子当钱袋子,可二公子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偏说他和世子是真心相交,互相欣赏彼此的才华。

      “唉!”看着大红衣袍越走越近,两名门子长叹一口气之后,恢复之前无表情无动作的标准门童站位。

      “兄弟们早上好啊!”舒乾挥挥手,上前问道:“你们家二少爷在吗?”

      “回世子的话,二少爷他正在晨读。”言下之意就是烦请您不要去打扰他。

      舒乾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门子的言下之意。
      他本来是打算找王淳溪,借王家的马车,到长安街上搜罗助手的。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你们家太傅在吗?”

      “太傅在府中,准备迎接贵客。”

      舒乾笑语盈盈,说出的话却令人如噎刀俎。“正经的贵客上午来,随意的贵客下午来,见不得人的贵客晚上来。这才卯时,一大清早的,你们太傅就忙着见既不正经、又不随意、还不那么见不得人的贵客了?”

      “你!”一门子气到失去理智,放弃表情管理,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找舒乾理论理论。

      门内传来的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使他找回理智。

      “世子爷光临寒舍,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话音未落,一位鹤发苍颜的老者双手背在后,不疾不徐地走来。

      舒乾作揖,“太傅早安,大早上的叨扰了。”

      这位老者正是王太傅。
      他迎着舒乾进了府门,边走边聊道:“我刚刚听得世子关于贵客的分类,觉得有趣。不知世子这样的贵客算何种类?”

      “哪里哪里,我着实当不得\'贵客\'二字。若要太傅要对我分类,那非‘穷街坊’莫属。”
      舒乾是不会轻易被套路的,如果你套路他,他就把你的套路打得稀巴烂。

      ————

      进了前厅,入座,便有小厮奉茶。

      舒乾摸了摸茶盏的温度,将茶盏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聚财。

      碰到温热茶盏的那一瞬间,聚财感觉到手指尖被寒冷剥夺的触觉又回归了。
      他接过舒乾递来的茶盏,恭敬地捧着。

      太傅见状,掀开自己的茶盏盖,撇开茶叶道:“世子爷是看不上寒舍的陋茶?”

      “太傅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怕茶盏放在桌上凉了,所以特地让小厮捧着。”

      太傅心想,你小厮的手恐怕比我的桌子还冰凉。
      他是既喜欢这位世子的机灵善良,又头疼他的大胆胡闹。只得摇头作无奈状,吩咐道:“罢了,再给世子上一盏茶。”

      一口热茶入喉,太傅看着同款捧茶取暖动作的主仆二人,道:“世子若要寻溪儿,怕是要等他晨读结束。若要寻老朽,老朽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耽误太傅见贵客?”舒乾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太傅也不气,笑得慈爱:“不耽误,我见的是正经贵客。”

      玩火自焚的世子爷默默喝茶,表示这话他不想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阳王世子舒乾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一袭红衣。
    夏日是飘飘薄纱袍子,冬日是厚重狐毛大氅。
    众人曰:世子唯爱红衣。
    世子心里苦:我只是贫穷到买不起衣服罢了。这些面料上乘的红衣华服,都是我那个骚包老爹年轻时候败家买的,自己穿不出去,传给我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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