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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夏花番外 ...

  •   我醒来后,入目便是一片天空。
      蔚蓝的天色相当清澈好看,干净得叫人向往,软绵绵的白色云朵到处飘游。

      神奇的是,我的四周,涌动着无数颗直往上冲的小水珠。
      不过比起它们不受地心引力控制还要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水珠似乎……不是我以为的水蒸气,它们不是纯粹的水滴状,眯眼细看,全是相似于鱼儿的形状。

      莫名地,我感到几分有趣。
      好像每颗水珠内都蕴含一则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而那些鱼正是故事的主人公,或许,这是小说中所说的拥有主人回忆的灵珠。

      依稀有个念头正不停敲打我,努力告诉我这不是个寻常地方,快清醒,奈何我还有些累,意识还不够清醒,就连视线都是模糊一片,瞧不清远处。我只是怔怔地躺在草原上,微风拂过来,吹动我的发丝,目光直直仰望上方——

      天空的天空,原来还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脑子沉得很,我的脑袋瓜似乎被黑暗笼罩,许多画面仿佛蒙上一层黑布,一闪而过的同时,让我只看得见影子,却怎样也瞧不清其中细节,每当我想忍着不适感,尝试掀开那块布时,太阳穴便立马发出警告。

      疼……
      好疼……
      我不想了行不行。

      可是不行,我的耳边始终徘徊某个声音。
      一道属于男生的声音。
      音色偏成熟男人的低沉,却又保留那一分还未蜕变完成的少年青涩。

      很好听。
      我愣是有了耳朵怀孕的感觉。
      况且没来由地,我格外喜欢这个男生的声音,听的时候,总能让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胸口被暖意填得满足;而听不到时,那股舒坦便会瞬间被恐慌占据,搞得我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人勒住我的心脏,难受。

      我不知道已经过去多长时间,只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眼眶泛湿,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不傻,我隐约晓得,声音的主人对我非常重要。
      所以即便我失去了记忆,他仍然活在我心中,甚至在仅仅接触到属于他的声音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就忍不住为之生波澜。

      可惜。
      我无论怎样想,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是谁呢?
      他到底是谁?
      谁能来告诉我他的身份?
      我想让他再跟我说说话,我真的好喜欢听他说话。

      阳光正好照射到我,脖子忽然闪烁出一道小亮光,好似星星击来,我本能地眯起眼,随后垂眸看向亮光源头,只见一朵银色小雏菊在那里永久地绽放。
      指尖轻触,微小的冰凉让我手指颤抖,但我的心却激/烈地跳动起来,血液沸腾,连带着我面上的笑容也不禁明亮几分。

      “夏花……”
      “夏花……”
      “雨宫夏花……”

      咦?是谁?
      是谁在呼唤我?
      这个奇怪的地方,还有其他人?

      我下意识环视周围,却没见着半个人影。
      半晌,身边绿茵倏地骚动。

      似有所感,我转过头,余光猛然瞥见一个身穿红白巫女服的女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我吓了一跳,连忙往另一边挪去几寸。
      女人长得极美,肌肤白皙无瑕,眉眼微弯,鼻梁挺翘,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滑顺地披散在背后,发尾往上几公分处用细细的红线缠着,她的脸部轮廓让我感到出奇地眼熟,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有些像……

      等等。
      那个认识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我明明不记得她,却还能觉得相像?

      我眉头一皱。

      女人许是察觉到我的防备,也没再靠近我,她只是温柔地看着我。
      我其实也很莫名其妙,分明不认识她,对她也很是陌生,结果我却对她抱有诡异的好感,她周身的气息唤起我对母亲的怀抱的印象,我总情不自禁想靠近再靠近。

      “你是谁?”我极力克制住自己。
      女人柔柔一笑,笑声轻柔地宛若羽毛,搔得我有些酥麻,肩膀默默放松,“吾,是雨女,是汝曾在百鬼夜行图上看见的那个雨女。”

      闻言,我短促又惊惧地“啊”了声。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顾名思义,百鬼夜行图记载的全是妖魔鬼怪。

      试问妖怪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跟你说话,你还能镇定吗?
      至少我不能。
      我没有那种胆量。

      我现在的思绪又乱又怕。
      偏偏我不熟悉这个地方,我连这是哪里都不清楚,更别说知道自己能逃去哪里,于是我只能浑身僵在原地,犹如一尊表情生动而不肃穆的雕像。

      想必样子一定很滑稽吧。

      女人哭笑不得,“吾是汝的祖先,汝不必害怕。”
      “……”我心想,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呢,更别说我坚定地认为她在骗我,我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怎么可能有妖怪的祖先,科学怎么说来着,从根本上就不是同个物种了,会有生殖隔离的。

      “汝,果然忘了啊。”自称是我祖先的女人叹了口气,走进一步,向我伸出手,而我却动弹不得,只得让她得逞,她如长辈一般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了句,“夏花,汝可以忘了一切,但是绝对不可以忘记所爱。”

      我听不懂。
      现在的我,就跟一张刚拿到手的白纸一样,半点笔墨都没沾染,上面没有画上我的肖像,没有记载我的身世,更没有撰写我的过去,唯有分辨用的“雨宫夏花”四个字。
      苍白,又无用。

      这么一想,我的信念忽然就有点动摇了。
      搞不好我真是妖怪的后代?
      既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又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是人类呢?说不定……我就是一只比较无能的妖怪,所以才看上去像个人类而已。

      真正强大的妖怪,都得有个威武无比的外貌,獠牙、爪子、肥壮的肌肉。
      而不该是像我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别说打架打不打得过,能不能打都不好说。

      “夏花,吾为汝感到骄傲,也为汝感到哀伤。”
      “什么……?”我不懂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血脉的稀释使吾的力量传到汝的曾祖母那一代就已经相当微弱,就连美知子……啊,她是汝的祖母,汝也不记得了吧,她也不过能稍微感知到天气变化与异常,吾没想到隔了两代,汝竟然完全继承吾所有的力量。”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听她的话,我曾经好像是挺厉害的一……只妖怪?

      “可是汝不想要这力量。”
      “啊?”

      这反转委实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如此强大的力量?

      人人都想当英雄,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因为我也想。
      我也想被人歌颂成伟人……好吧,我忘了,我不是人,是只妖怪,大概能不被讨厌就很好了。

      反差使我丧气难过。
      我低头不语,搞起了自闭。

      “夏花。”女人没发觉我在分神似地,语气不变,“汝,还记得慕楔吗?”
      我:“……?”慕……楔……?

      好耳熟的名字啊。
      我迷迷糊糊地想。
      而且听到这个名字后,我的心脏止不住颤栗,就跟我听到那个男生的声音时一样,心弦总会被拨动,上下弹个不停,我难以冷静。

      “他是谁?”我认识他吗?我跟他是熟识吗?
      我清晰地听见我的语气饱含期盼。

      “他是汝的爱人。”女人回答道。
      我一愣,“我……的爱人?”

      话音一落,属于记忆的那一张白纸猝然涌现许多着墨痕迹,满满胀胀,那些年的酸甜苦辣,一点一点地填充起空白处。
      如同五彩缤纷的颜料。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滑过冰凉,抬手去摸,才惊觉自己哭了。

      我想起了慕楔。
      想起了我和他之间的一切,有关爱恋、离别与约定……
      所有的种种,我都想起来了。

      黑暗终于散去,意识恢复清明,我醒过神来,轻咬下唇,苦苦哀求道:“神明大人,我想回去,想回去找他。”
      我身姿狼狈地四肢并用爬过去抓住女人的裤摆,浸着酸楚的泪水如溃堤一般,止不住流势,我不停地求对方,“神明大人,求求你,求你让我回去吧,求你了。”

      我真的不想离开他。
      我想和慕楔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我想跟他一起打拼、生活,想跟他在无数夜里完成疯狂、欢/愉又深刻的结合,想跟他结婚生子,还想跟他走到白头的未来。

      祖先这时将我拉起来,扶着我的双肩,手指轻轻揩去我的眼泪,温柔道:“夏花,吾来找汝,就是要帮汝回到他身边。”
      我马上停止哭泣,傻傻地盯着她瞧。

      我自认自己是死了,如今估计正处于所谓的天堂,因此我有些不明白,她要怎么让我回到阳间,几乎所有影视跟小说都告诉我们了,起死回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以命换命,甚至以数以百计、千计的生命来召回一条人命,而我不过一介平凡、娇弱的女孩子,我又能给予怎样沉重的代价来换回我这条命。
      至于身体……我当时是整个人消失在天空,连尸体都没有,按理而言,身体早已不知所踪,回到人间后,难道我就以鬼魂的形态永远跟在慕楔身边吗?

      我眼神一黯,心里也有了一番较量。
      如果说什么是我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那必定是对慕楔的爱,可是要我用这份爱作为代价的话,我不如就这样死了。

      我不能丢了这份宝物。

      在我还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祖先便率先告诉我代价是什么。
      “不用担心,吾明白汝的顾虑,所以吾需要汝交换的是汝那身力量,在这次回去后,汝的神血将被洗净,汝不再是雨女,只会是普通凡人,汝身上也不会再有雨女的力量,汝召唤不了雨,更无法感知到天空的变异。”

      “除此之外,由于人间已经过去数年,汝回去后,会有一段岁月是完全空白的,在人间,这些年的汝是被无声无息抹除的存在。”换言之,回到不知道过去多久的人间后,很可能迎来的不是爱人不变的心,而是沧海桑田,故人不再的局面。
      她稍作停顿,“这样,汝可愿意?”

      我当然愿意!
      只要能让我见到慕楔,这种代价又算什么?甚至要我用自身的生命换取与他短暂的相见,我也愿意,我只是……单纯地想再见他一面。

      我好想他。

      更何况神血没了,并不代表我与爸爸妈妈、祖母的羁绊也消失,我跟他们从来都是因为亲情而有牵绊,无关血缘,也许失去当英雄、超能力者的机会多少让从小就有英雄情怀的我有些惋惜,可这也不算什么太值得难过的事,因为并不是只有神明才能帮助人,只要我愿意,我的双手、我的良心也能让我去帮助别人。
      这个条件,与其说是代价,不如说是一种抉择。

      给我重新选择我想要的人生。

      祖先还在等待我的答复。
      我的答案很明显,不带丝毫迟疑地回道:“神明大人,我愿意!”

      祖先登时松口气,欣慰地笑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
      随后她跟我说,她的后代,我的其中一个祖先,也曾遇过类似的情况,但是那位祖先做了与我截然不同的选择,她选择力量,本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偏偏她活到晚年突然后悔了,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重新抉择,最终悲愤,化作恶鬼。

      她为自己孤独的一生而悲,为无法重来的命运而愤。

      祖先对她的行为没过多评判,而我也只是感到可悲,毕竟她也说不得有错,只不过心不够坚强罢了,转念一想,世上又有谁能够一辈子都坚强呢。
      总会有感到脆弱无助的时候。

      之后,祖先又跟我分享一些近几年人间发生的大事,大抵是担心我回去后跟其他人有明显代沟,对话之间容易露出端倪,我对她的用心感动不已,于是对她态度更是亲近。
      从她的口中,我得知不少值得高兴的好事,譬如厦门不再有极端气候,譬如东京已经彻底恢复如初,譬如我的偶像结婚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得知慕楔成就不凡来得让我开心。
      虽然我一直深信他可以办到,但他的成功仍使我骄傲。

      这是我深爱的少年啊……
      不对,现在应该是男人了。
      一想到他这个人,我便开始走神,满心都是对他的好奇,不知道如今的慕楔有没有什么变化,是不是肩膀更宽厚了,是不是长得更成熟了,他有没有交新女朋友,还记不记得我。

      许是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祖先止住了话音。
      她叹口气,好气又好笑地摸摸我的头,“好了,汝也该回去了。”

      “神明大人?”我这才回过神,歉然地看她。
      祖先瞧上去并没生气,她甚至给予我祝福,“夏花,汝是吾的后代,吾由衷祝汝可以幸福,汝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切勿浪费了。”

      我知道。
      我都明白。
      我想道谢几句。

      却在下一秒,整个人直接陷入一片黑暗。

      等我重见光明,眼前是我熟悉的房间。
      我正站在那个我住了十八年的在东京的家里,下意识深呼吸,然后——

      我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

      不怪我,这里太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
      不过我暂时没心情打扫,索性无视到底,揉揉发痒的鼻子,从锁住的柜子里找到一些钱,而后再度离家,去外面的便利店坐着。

      花了一些时间,我才摸透现在的状况。
      原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年,一年就能发生不小的变化,七年的时间足以让我认知里的一切不复存在,我忽而不敢确定,在这七年间,慕楔有没有遇到更好的女生,要是他真有了其他喜欢的人,那我还要不要去打扰他。

      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勇敢去找他。
      纵使可能会看到他妻儿圆满,忘了我这个来去匆匆的过客,我也无憾,谁让当年是我抛下他在先,如此漫长的时光,我没理由让他痴痴守候。

      最主要的是,他值得更好。

      -

      后来,我回到了厦门。
      我走在那年暑假经常会路过的那条路,一时之间,我成为一个路痴,街景变得太多了。曾经我常去的超市,今时改盖一座奢华的商场;曾经我最喜欢光顾的那家面店,而今已然是麦当劳的领土;曾经的小巷,也拓宽变成大马路。

      我被动地接受这些变化,怅惘不已。
      连不易更动的街道路线都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那,慕楔呢?
      他变了吗?他是不是随着时间流逝,也已经变成我不熟悉的模样了?

      甚至……忘了我?

      我顿时有点后悔回到厦门。
      倘若什么都不知情,起码我还能报以期待,起码我能幻想慕楔依旧是那个爱着我的少年,可回到这里,我不仅要主动面对他,很大可能还得要锻炼出足以扛过打击的坚强,这样我才有办法直面他不再爱我的事实。

      所幸,他从未变。

      我听到身后有人呼唤我。
      比当年低沉几分的声音,唯一不变的是那份独属于我的温柔语调。

      一瞬间,我以为我回到七年前。

      我转头看去,只见印象中的少年终于也褪去了最后一分稚嫩跟冲/动,彻底变成沉稳、富有安全感的男人,有些熟悉,却也难免陌生。
      而我不在意这些,笑容在他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便再难藏住。

      我朝他伸出了手——

      这是一场赌局。
      赌他还记不记得我,赌他对我还有没有感情。

      幸好,我赢了。
      他上前牵住了我的手,我因为不自信而压不下去的冰凉立刻被他的温热给暖化。
      出人意表,我当下想对慕楔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想你”,而是

      ——“慕楔,谢谢你。”

      谢谢你没忘了我。
      谢谢你没有变成我的陌生人。
      谢谢你还愿意牵住我的手。
      谢谢你还愿意把你的温柔留给我。

      我爱你。
      我回来了。
      我再也不离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夏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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