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44、不归

　　“我与他青梅竹马，考上同一所大学，毕业时一起申请保研，我过了，他差一点，谁料我很快查出重病，研究生读不了了，他却因此顺利通过。说好会陪着我，结果转头跟我闺蜜在一起……”
　　“这么狗血……”小五一个没憋住还是吐槽出了声。
　　“后来他研究生没毕业就榜上有钱人家的女儿出国去了，抛弃了我闺蜜……”
　　“还是连续剧……”
　　“为了拿到绿卡他又勾搭上外国女孩结了婚……”
　　“额……”
　　“他妻子怀孕时出轨妻子表妹……”
　　“还没完呢……”
　　“最后撩拨别人女朋友被打死了……”
　　小五和山影对视一眼，感觉万千槽点无从吐起。
　　“他入了外籍，我怕见不到他，便想着趁乱能有机会。”
　　“所以……”小五斟酌了一下字句，小心翼翼问道，“你等他是为了……？”
　　女鬼眼神瞬间可怕，“不愿陪我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完成学业，为什么要浪费保研名额！”
　　“啊？”小五不知此刻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山影幽幽叹了口气，解释道：“在人间他虽入了外国籍，但对地府来说依旧是本署灵魂，会直接引渡回来，你不必如此的。反倒是耽误了这些时候，他恐怕已经办完手续投胎了。”
　　女鬼愣了一下，低声重复了一遍，“投胎了……”
　　山影点点头：“你俩因缘早已尽，不会再相逢了。”
　　女鬼突然笑了笑，“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那就算了吧……阎王大人，我还能求一碗孟婆汤么？”
　　山影微微一笑，“终于愿意去投胎了啊。小五，你带她去云息那吧。”
　　“啊？我？”
　　冰冷的眼光看过来，“不可以么？”
　　“哈，哈哈，可以啊，正好去跟老大汇报一下。”

　　端起孟婆汤，女鬼突兀地笑了笑：“本还想问他一句，负心之人怎敢年年清明祭我。”一饮而尽，再无回头。
　　小五站在奈何桥旁，感觉思绪凌乱，好像听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不禁自言自语道：“是愧疚么？”
　　“寂寞而已，无心之人哪会愧疚。”一旁的云息翘起左腿缠住自己的右腿，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小五，“你家上神已经回去了。”
　　“啊？”小五顿了一会儿，看着云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和老大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不久吧，几千年。”
　　这还不久么，果然是神生漫长啊。
　　“那我能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老大为什么不高兴啊？”
　　云息淡淡笑着，“唉，要不劝吟光放弃算了，我都累了。小五，孟婆汤最近换了新方，药力猛，见效快，不如你给吟光带一碗，说不定一气儿忘了，了断干净，就再也不到我这儿来了。”
　　小五愣愣地听着，云山雾罩之间仿佛渐渐感觉到什么——难道老大和孟婆……小五悄悄打量着云息，常年一身高开衩旗袍，眸色浅淡，疏离不好惹。她和老大？老大虽然明面上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眉目清冷，但相处了这些年也看得出骨子里是很温柔的人。御姐X暖男，好像……很刺激……
　　“小五，我劝你不要乱想。”孟婆起身怼到他身前，伸出指尖戳着他的眉心，“不然这碗汤就归你了。”
　　如果不是神仙起不了鸡皮疙瘩，小五现在可能已经浑身都是了。
　　“山影呢？干嘛指使你来？”
　　“阎王大人忙吧，我这不是顺路么。”
　　云息冷哼一声，“你告诉他，要么来见我，要么我也送他投胎算了！”
　　自己意识传递不就好了，实在不行发传真啊，干嘛找我。话说孟婆和阎王又是什么关系呢？全都是谜，谁能告诉我呢，难受死了。

　　门一推开，便见有人毫不客气地坐在桌边喝茶吃点心。吟光眉头蹙了蹙，“你下次能通过正常途径进来么，门禁系统修起来很麻烦的。”
　　云行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账单呢，我会赔的。怎么样，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是没结果。”
　　吟光拉开凳子坐在了他对面，“这么关心干嘛。”
　　“我界君上，我自然关心了。再说，你这又断了一根肋骨，惹得垠野几千年都不想搭理你，要是不成，岂不太惨了。”
　　引魂灯，需要一件属性相同、灵气充沛的东西做灯体，云婴早已属性不明，为保周全，吟光取了自己的肋骨，灵魂碎片来自她留下的那朵彼岸花。经过这么多年不断升级，聚魂的能力已经很强了，但依旧毫无动静。
　　云行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不选你啊，你到底能不能赢她。”
　　吟光淡淡笑了笑，“整个天地系统我已经搭建完了，灵力分散，各自运转，法则也都定好了，方方面面，各负其责。她想我做的我尽数做了。若她真不愿意来见我，就只好我去见她了。”
　　云行一杯茶喝到一半，差点呛着，“吟光，你不是开玩笑吧？”
　　“像么？”
　　“像！”
　　“如今维持天地平衡并不非得要我，神界有没有天帝也无所谓了，我终于可以选自己想选的，有什么问题么？”
　　云行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你这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反正小五也学的差不多了，系统维护有他就好了。”
　　云行愣了半晌，突然笑了，“既然你都考虑周全了，那我也不便拦你，说不定你一死，她就愿意回来了。放心吧，有我呢……”
　　吟光神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
　　云行捻了块桂花酥丢进嘴里，含糊道：“你闷在天界太久了，天天干活儿，胡思乱想，发疯是迟早的，要不去人间转转吧，现在人间还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他们基本断绝了感知，辨别不了神魔，注意点，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大，我回来了。”小五一进门就看见云行冷冷看着他，腿下瞬间发软，“大祭司……好啊。”
　　云行似笑非笑，“小五，下次账单你还是让吟光亲自送吧。”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云行没有理会小五的嘀咕，起身便走，“吟光，去散散心吧，放弃了可就是认输了。”
　　目送云行走远，小五回头看了眼陷入低沉的吟光，轻叹了口气，凑近来，“老大，我能知道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么？”
　　吟光默了一瞬，淡淡道：“等一个人回来。”
　　“女孩子么？”
　　“老婆。”
　　小五半块糕点喷出来被吟光挥回去扑了他自己一脸，他咳到肺都要呕出来了才勉强恢复镇定，“老大你结过婚了？什么时候啊？”
　　吟光面无表情，“太久了，忘了，三五千年前吧。”
　　小五捂着心口颤颤巍巍问道：”那，你等她多久了？”
　　吟光叹了口气，“不记得了，三五千年吧。”
　　心脏狂跳，小五使劲儿按着，“方便问一下是哪位上神么？”
　　吟光幽幽看了他一眼，“魔君。”
　　小五感觉天灵一凉，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这信息量超负荷了啊。
　　吟光撑着头蹲在他身边，“我看你好像一直挺好奇的，今天我心情不好，不如一并告诉你算了。山影是云息家的，虽然是上任魔君，但现在就是给老婆打工的，不过你最好别惹他，还是很厉害的。大祭司嘛，认真点儿说，算我半个情敌吧，但没什么威胁，也就是个比较强的人类而已了。因为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老婆消失的无影无踪，魔界不要了，我，也不要了，今天是她离开的周年纪念，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你猜我高兴么。至于你老大我，不仅是你老大，整个天界都是我的，你要愿意叫我天帝也可，但没必要了。我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几千年建立三界系统，也不过是为了完成老婆的愿望罢了，可是我都做完了，她怎么还不肯原谅我呢，到底要惩罚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小五感觉自己可能宕机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问“这样那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说得这么含糊，反而勾起了无尽求知欲。可还是别问了吧，老大，好像怨念很深啊。
　　“那，大护法呢？”
　　吟光缓缓扭头看着他，“想死吗？”
　　小五乖乖闭了嘴。
　　吟光席地坐了，呆呆看着殿外云海，“我是真的想她了，时间过得太久，天地变化太大，爱和恨好像都淡了，就只剩想她。”
　　小五坐起身来，正经道：“老大，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不想你呢？你确定她是真的没回来过，还是说，你不知道呢？”
　　吟光皱了皱眉，突然问道：“强制搜索执行命令可抗么？”
　　小五摇头，“不可抗啊，单向操作，必定会有结果返回的。”
　　吟光哼笑了一声，“那就对了。”
　　不明白怎么突然又聊回工作了，小五疑惑道：“怎么？哪个系统出问题了？”
　　“系统才不会出问题呢，人就不一定了。我去趟人界，所有事务从现在起暂时全部转到你那里。算你加班。”
　　小五来不及张口，吟光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早知道做了神仙还要加班，鬼才要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