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42、天道

　　帝宫殿门紧闭。屋内仿佛遭过大劫，找不出几件完好的东西。吟光和云婴靠着床席地而坐，同样表情淡淡的。
　　“你要我怎么跟他们解释？”
　　“东西不喜欢了，想换一拨，你们天界没这么抠门吧。”
　　“何必呢。”
　　“没拆了你这儿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能放我回去了吗？”
　　“不行。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苍生大道，现在就聊聊吧。”
　　云婴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吟光的外衣，叹了口气，眼眸低垂，“你确定现在就要听么？”
　　“说吧，你总不会真的只是回来惩罚我们的吧。”
　　云婴笑了笑，“吟光，你不觉得天界乱糟糟的么？天地自有法则，为什么兴衰都要系于你一身呢？既有众神，便当各司其职不是么？”
　　吟光叹了口气，“确应如此，只是因为天地灵气聚于我，所以便都得我来做。”
　　“那就想办法散开吧，让一切按照本该有的法则运转就好了。苍生哪有那么脆弱，你又哪有那么强大呢，这样的关系，真是太累太危险了。”
　　“我明白了，我会想想该怎么做的。”
　　“让神历练历练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这些所谓的天劫，怎么看都像是在玩弄人罢了，有很么意义呢。天劫临近，既可推算，那就早做准备，无聊的事情，应付着解决掉就好了。你我之间，倒不如你一早就杀了我，让云息看在我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份上，赶紧投胎回来见你们算了。”
　　“可是，幽冥隔绝于天地，这，也没办法控制。”
　　云婴轻轻笑着，“你管好天界吧，幽冥之事，我来做就好了。”
　　吟光好奇地看了云婴一眼，“你有办法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虽然想起来觉得繁杂，但真的做到的话，大家都可以活得安然自在一点吧。”
　　“放心吧，一定会做到的，什么天道无情，我实在听烦了。我既为天帝，天道错了，便该由我来纠正。”
　　云婴缓缓站起身，“那是自然了。天都亮了，我还有事情要做，真的该回去了。”
　　吟光亦起身抱着她，“阿婴，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我互相看着，便是折磨，但这惩罚是你我该受的，只求你别放弃我。万劫不忘，永世成双。我不想再失信于你了。”
　　云婴伏在他肩上笑着，“神魔不两立，要不你嫁到魔界来算了。”
　　吟光点了点头，“等收拾完天界这些事情，你要我去哪里都可以。”
　　“垠野才不会让你走呢，我可不愿意和他抢人。”云婴细细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好做事，别辜负天地所托，乖一点，不要任性哦，要记得你自己发过的誓，永远念着我。”
　　“是。这次不会食言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云婴转身朝吟光挥了挥手，“不必送，你还是赶紧把屋里收拾了吧。”
　　说话间出了门，转眼消失在云霞间。
　　吟光呆立了一会儿，啊，衣服也不还给我……
　　云婴一步步走着，眼泪一颗颗掉落，吟光，对不起，你的惩罚才刚刚开始呢。

　　“你回来了。”
　　云行迎上来，瞥了眼云婴身上的白色外衣，微微蹙了蹙眉。
　　云婴笑了笑，“云行，你是因为我所以讨厌吟光么？”
　　“是。”
　　“可他是我心上人，虽然多有对不起我，但我是真的很爱他的，你以后别太欺负他哦。”
　　云行目光聚焦到云婴脸上，“为什么这么说，你，要干什么？”
　　云婴深吸了口气，“云行，我知道我这么跟你说，是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胁迫，但，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魔界，我可以托付给你么？”
　　云行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瞬间被忧伤代替，“就算我没有立场拦着你，可你能告诉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么？”
　　云婴轻轻笑了笑，“可以啊，既然有这么大的事情要拜托你，自然该让你知道来龙去脉的，但我说了，就是你答应了。”
　　“好。”
　　“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先煮壶茶吧。”
　　在茶香与花香的氤氲间，从云梦大泽开始，不过是少年相交的故事，经由生离死别，忘却前尘，却还是重蹈覆辙，最后抗不过天命，背信弃誓，沉沦千年，终至如今。
　　“这样的天道我是不信的，所以我一定要它知道它是错的，既错就要改，我自然要帮它了。”
　　“那你便要牺牲自己么？”
　　“既要诸界安稳，幽冥就必须与天地相通。我已经融身幽冥，可以往来其间，所以这件事只能我来做。‘既受天地恩惠，自当报偿，故以斩妖除魔为任，荡涤人间，是所谓得之万物而归于万物’——魔族我尽数管教了，再以我身祭幽冥，这族训我算是好好做到了吧。尽责而殒身，总该容我歇一歇了。”云婴摘下头上的彼岸花，“这个留给你，虽然我信你可以驾驭，但若有麻烦事，这朵花可以帮你。”
　　云行喉结哽动，“吟光知道么？”
　　“在我完成之前，怎么能让他知道呢。”
　　“那你就这样再次消逝，你觉得他能接受么？”
　　云婴淡淡笑着，“放心吧，他并没有那么脆弱。”
　　“云婴！”云行目光沉痛地看着他，“你明知道他会崩溃的！是，他不会死，他会照着你的想法构建三界，重整天地，可不是不死就算活着的！”
　　“刚刚不还很讨厌他么，怎么这么快就站在他那边了？”
　　“云婴，你难道打算就这样离开他，连最后的告别都由我转达么？是不是太残忍了？”
　　云婴神色自若地喝着茶，“青阳和赤幽洞穿心肺，可是真的很疼的，我对他残忍一次，不过分吧。女人心是很难猜的，谁说这次他选了我我就一定会选他。”
　　云婴放下茶杯起了身，“这次，我选阿由，我要去陪他。”
　　“云行，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的期待，反叫你伤心，是我亏欠。吟光的痛苦是他应得，但你的痛苦，是我无端带来的，我对他并不残忍，而是对你残忍。你看感情就是这样的，因为被爱，所以有恃无恐，心坚如铁。就算到这个地步，我依然赌你不会负我所托，多过分啊。”
　　云行坦然笑了笑，“是我要爱你的，本来就不该对你有任何要求。你去做你想做的吧，我也会坚持我想坚持的，互不亏欠。”
　　“哪有什么互不亏欠呢，人就是靠相互亏欠活着啊。云行，谢谢。”

　　无根之花，忘川之水，身即幽冥，幽冥即身，便以躯体为桥，散灵为灯，使孤岛与天地相通，三生石裂，神、魔、人、冥，诸界归一。

　　手上的事情做了一半，突然停住，没有任何来由的，心脏狂跳，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吟光看了眼未做完的桂花酥，莫名自语，“不可能。”这三个字刚一出口，便心头一震，夺门而出。
　　天地间风云骤变，陌生的气息翻涌。
　　“吟光！”
　　“垠野，”吟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气息是……冥界么？”
　　“与其说是气息，不如说是虚无，与云婴身上那朵花的感觉相似，应当是冥界。”
　　“所以……”
　　“三生石碎裂，冥界和天地连上了。”
　　脑中突然开始回放云婴临走前的模样。她那时候为什么问我“你确定现在就要听么”？她说“幽冥之事，我来做就好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方法呢？她叫我“乖一点，不要任性”我有什么需要任性的呢？
　　“要记得你自己发过的誓，永远念着我。”
　　为什么是“念着”而不是“陪着”呢？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吟光双手交叉于胸前，渐渐缩紧，跪下身去。
　　“吟光……”垠野嘴张开又闭上，能说什么呢，不详之感连他都能确认了。云婴，说起心狠手辣，这世间恐怕没有比得过你的了，你这是要他发疯么。
　　“噗——”
　　鲜血喷溅阶前，顺着台阶不断流动滴落，吟光痴痴惨笑，阿婴，你到底还想怎么折磨我！
　　他拭去唇上的血，摇晃了一下起身，“我要去魔界，你在此守着。”

　　“天帝比想象中来得快啊。”
　　“她还有什么要跟我说？”
　　“也比想象中要冷静得多。”
　　“她不就是笃定我不会一死了之么，最后，总要再留几句伤心话刺激我吧。”
　　云行轻轻笑了笑，“她说对你残忍一次不过分，说这次不选你，选阿由。”
　　吟光眼眶红肿，却目光凛冽，声色冷静，“就不该跟她说我争不过阿由，不过是阿由身死我手，无颜相争罢了，这天地间，我倒想知道，我赢不了谁！”
　　云行有些惊讶，“你这反应倒是出乎我意料啊。”
　　吟光冷笑了笑，“难道你很了解我么？魔界你就替她看着，我总会要她知道，我对她温柔是因为爱她不是让她得寸进尺的，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家什么时候她说了算了。”
　　天劫我没办法，阿由被赤幽剑所伤我也没办法，但如今天帝是我，天道就也是我，你以为你散了魂魄就逃得掉了么！
　　云行摇了摇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旗鼓相当。以后到底怎样，着实让人期待。
　　你没说错，他确实没有那么脆弱，但，这怎么看，也更像是受多了刺激，心理扭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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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进入正文【并不是】，其实就是为了后面这个脑洞碎碎念写了这么多，行文比较零散随意，大家将就看吧，哈，虽然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人看……还是那句话，看到这儿的，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