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29、赌约

　　“你不吃了么？”
　　“嗯，吃不下了。”
　　“还剩很多呢，这可都是上神亲手做的。”
　　阿婴轻哼了一声，“有这功夫不如来见见我是真。你若有机会，帮我问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你不想待在这里么？”
　　“不是。”
　　秋和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既然我留在这里并不方便，那还是离开比较好。我虽乐于离他近些，但他若为难，大可不必。”
　　秋和低眸浅笑，“我明白了。”
　　“这个你就不用跟他说了，本来就是时候回去了。”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阿婴姑娘，告辞。”
　　阿婴躺在石台上，想着秋和刚刚所说，好像又是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他提到的大护法又是谁呢？吟光如今这副言不由衷的模样，貌似皆拜他所赐。
　　大护法，应该很厉害吧。阿婴突然笑了笑，若不知天高地厚地想与他一比，到底谁会赢呢？
　　手因为思考一直在石台侧面摸索着，无意识中够到了石台背面，似乎摸到了什么痕迹，是字么？跟着手指的走向，她在脑中勾勒着……青……泽……
　　“青泽？”
　　语义不详的两个字轻轻说出口的瞬间又落回耳中，如石子击水，漾开一圈圈波纹，轰然鸣响。
　　阿婴抓着自己的胸口，感到由内而外的一阵阵剧痛，眼前无数画面闪回，连成一片，快得抓不住，眩晕感接踵而至，不行，不要拦着我，我到底忘了什么？她艰难抬手，指尖一点灵光，可还未动作，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黑色的眼眸缓缓张开，手还不死心的扣着石台背面的痕迹，云由重新摸过一遍，轻轻笑了笑，他看了看四周，喃喃道：“天界么？”
　　静静坐了一会儿，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阿婴。”
　　云由抬头，眼前人一如既往，笑意刻骨温柔。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无论怎么看，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这副模样，如今神光加成，分外让人动心，只可惜，不是个姑娘。”
　　吟光似被惊雷击中，呆立原地。
　　云由毫不在意地看着他，“你居然让阿婴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突然有点不放心你了，她可是我拱手相让于你，若不珍惜，便要抢回来的。”
　　见吟光迟迟不动，恍若失魂，云由站起身来走近，“唉，突然比你矮了这么一截还真有点不习惯，阿泽，别愣着了，我时间有限，得把想做的赶紧做了。”说完突然使全力给了吟光心口一拳，将他打翻在地，“这是还你的。”
　　吟光抹了抹嘴角的血，终于笑了笑，“那你这一拳也太轻了。”
　　“没办法，毕竟阿婴的身体我用不习惯。”
　　“是因为赤月么？”
　　“是啊。”
　　“可你这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在乎的。”
　　吟光神色凄凄，低低道：“阿由，对不起。”
　　云由坐到他身边，揽过他肩膀，“算了吧，怎么说也怪不到你吧，阿婴也是知道的，可是，肯定没法接受啦，所以还是不记得的好。”
　　“但不记得，没得选，对她很不公平吧。我本来应该离她远一些……”
　　云由淡淡笑着，“师弟，师父说的，随心而动，只要真的快乐。至于天道，我们都是不信的，不要再输给自己了。就算真有一天，逃脱不过，爱过不比没爱强么。”
　　吟光郑重地看着云由，“你放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好啊，反正你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我们的，不过你想清楚，我要是活着回到世间来，是绝对不会把阿婴让给你的。”
　　“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切，那时候是谁死不承认来着，明明就图谋不轨。我们还有未竟的赌约，不如，把那局没下完的棋下完吧。”
　　“你确定，你若输了，可就得从此听我的。”
　　“反正，你也下不过我。”
　　棋路漫漫，必得一步步走完。
　　云由敲着棋子笑得得意，“怎么样，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别说一百年，再过一千年，我也照样赢你。”
　　吟光摇头叹息，“好，我认输。”
　　“那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你说。”
　　“来日我要是活过来，娶了你怎么样？”
　　吟光愣了愣，云由随即哈哈一笑，“还真信了，难不成是对我有期待？可别。时间差不多了，说正经的吧，我算是发现了，耀星这封印实在靠不住，你既是神，想必能做得好点。帮我把阿婴的记忆封印了吧，我不管这对她公不公平，我只是不想她难过，如今我死你活，你要她如何抉择？”
　　吟光思索片刻，道：“好。”
　　“还有啊，别让我再发现阿婴受伤。”
　　“知道了。”
　　“你刻在这下面的字还是抹去吧，难道还怕自己忘记不成。”
　　“嗯。”
　　“行吧，那我走了。”
　　“阿由……”
　　云由支着头看了眼吟光，笑意甜甜，“怎么，舍不得我啊？看到你们都还如此爱我，我就放心了，你们既不朽，我便也算不朽了……”

　　梦里是谁离开了，伸手抓了个空，眼泪便流下来。无力的手慢慢滑落，却在半空被人紧握住了。
　　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
　　“阿婴。”
　　“吟光，我为什么哭了？”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声音缥缈，“感觉很痛，仿佛伤口重新撕裂般的痛。”
　　她神色温柔地看着他，“我知道的，你也不会告诉我，谁都不会告诉我……”
　　“阿婴……”
　　“吟光，有人问过我，若前尘苦痛，可还愿求今生？你知道我怎么回答他的么？”
　　“我说今生若能得到你，哪怕一刻，即使三世苦痛，我亦甘之如饴。”
　　“这话我既说了，便不会反悔了。”
　　“所以，都没关系的。”
　　吟光低下眼眸拥她入怀，“我会一直陪着你。总有一天，都会好的。”
　　“我想回星岚了。”
　　“好，我送你回去。”

　　夕阳晚照，落日余晖。
　　神庙的门被轻轻推开，屋里的耀星岚霖和檐下的花时一齐抬起头来。
　　“我回来了。”阿婴探了个头进来，灿然笑着，“还给你们带了个人来。”
　　十指紧扣拉进来的是一脸温和笑意的吟光。
　　阿婴扬了扬握在一起的手，“如意郎君我带回来了，不知各位老人家满意否？”
　　三人皆愣愣地看向吟光，
　　吟光微微点了下头，轻轻笑着，配合道：“希望我没让你们失望。”
　　一片寂静。
　　“我可是骗了个上神回来，这你们都不满意的话，我可就没办法啦。”
　　岚霖眨了眨眼睛，淡淡问道：“你们，是现在就要成亲？”
　　阿婴和吟光呆了一瞬。
　　岚霖歪着头认真道：“没有合适的地方让你们洞房哦。”
　　吟光低着头不说话。
　　阿婴讪讪地笑了笑，“也……没有这么着急……啦……”
　　花时摇了摇头，笑出了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吟光一眼，“看来确实是没能逃得过，上神觉得，此生可足？“
　　“那得看你们给不给机会了。”
　　花时看了眼自己丹红的指甲，哼笑道：“就这个丫头，她既然看上你了，就算我们都不同意，也是照样会和你私奔的。”
　　“花时你还挺了解我嘛。”
　　耀星走得近了些，郑重看着吟光，“上神想清楚了么？”
　　吟光神色不变，平静道：“想清楚了。”
　　耀星松了口气般，微微一笑，“那就好。”
　　“我就当你们都同意了，我和他出去转转，不用等我们吃饭了。”
　　“阿婴，”岚霖突然叫住她，却是将视线投向吟光，“上神你今晚住这里么？”
　　“我……”
　　“不住！”阿婴一把拉过吟光，消失在街市上。
　　花时长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有一日能看到他们有这样的时光，我觉得，好像不管以后怎样，人生都是值得的。罢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两，孤家寡人也是要回家的。”
　　天色将晚，万家灯火，点点星光。

　　“李婶，给我两个饼。”
　　“呀，阿婴你回来了。哟，这不会是你家小郎君吧。”
　　“快是了。”
　　“李婶好。”
　　“怎样，李婶，好看么？”
　　“好看，比你还好看！”
　　阿婴抬头看了吟光一眼，“有么？”
　　吟光轻笑着摇头，“没有。”
　　李婶将两个饼递过来，笑道：“再有一会儿，我这咸饼都要成甜的啰。”
　　说话间，阿婴的眼神已经被别的吸引走了，拉着他就要挤进人群，“吟光，有杂耍！”
　　吟光匆忙接过饼，“李婶，等会儿回来给你钱。”
　　“去吧去吧，就当李婶送你们了。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阿婴踮着脚张望，一无所获，她侧过头瞥了一眼吟光，他高出人群半头，自在逍遥的样子。
　　“吟光——”
　　吟光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揽了她一把，将她搂在臂中，抬高了些。
　　脚下有灵气流转支撑，阿婴轻哼了一声，“你这是耍赖……”话未落音脚下一空，结结实实跌进吟光怀中。
　　“你若喜欢这样，也可以。”
　　长长的火焰喷出来，人群一阵欢呼，阿婴似乎并未听见他在说什么，开心地跟着鼓掌，吟光微微偏着头，心下感叹，当初以火系属性的身份待在你身边，日日火光漫天，也从未见你如此高兴过。
　　“吟光，糖葫芦！”
　　阿婴轻松从他怀中挣脱，飘然落地，开开心心往前去了。
　　就这么跑了，也不怕我丢了。
　　还未想完，腰间一紧，却是不知何时被她牵住了腰带。
　　“你快点儿！”阿婴突然眼光一亮，伸手指道，“啊，花灯！”
　　吟光快走两步，握住她伸出去的手，“别扯了，走吧。”
　　琐碎人间事，点滴入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