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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如果生活这场戏是以李思思为主角的话,那么从她眼里看到的人生则是另一番风景。

      陆民是孤儿,李思思不是——但是她觉得自己和孤儿没什么两样。

      她出生于一个很偏僻落后的小村子,重男轻女的风起在他们那里尤为盛行,但是他们不说自己重男轻女,他们说要凑够一个“好”字——他们也有思想,知道如今这年头说自己重男轻女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在他们那里,一个家庭若是没有儿子是要被人瞧不起的,但是儿子太多也不是好事,最好的情况就是家里既有儿子也有女儿,最好是姐姐先出生,弟弟后出生,这样姐姐长到一定岁数,便可以帮着家里人去照顾弟弟。

      李思思家里便是“最好的情况”,她是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姐姐是懂事的,弟弟是调皮的,所以父母偏爱于弟弟,有什么好事情都是先紧着弟弟。

      从她记事起,便是在家务事和学校中间奔波,她若是一直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那么她的人生便和村子里其他女生一样——上学上到一半,辍学,外出打工,攒钱交给家里,家里人用这笔钱给弟弟买房子娶媳妇,而她到了一定年纪,便由媒人介绍,和一位男人相亲结婚。

      至此以后,她的生活便到此结束,开始为下一代忙忙碌碌。

      没有人告诉她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至少她十四岁以前周围的环境就是如此,她也以为这是人生必经的路线。

      但是上天对她仁慈了一回,让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十四岁那年,她初中念完,没有人提醒她该上高中,她只是在那个暑假,由同村小姐妹介绍带领下,收拾好行李,来到一个沿海城市的厂子里打工。

      临走那天,天空飘着小雨,她的爸爸背着蛇皮袋子,俩人沉默的走过田间小道,一路走到大马路上等大巴车经过。
      父亲从头到尾对她的叮嘱就是一句“出去不要乱花钱,每个月的工资记得按时打,你妈还吃药呢。”

      她低着头“嗯”了一声,匆匆忙忙的上了大巴车。

      她脑海里没有“童工”这个意识,她所在的厂子里有许多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她们在机器轰鸣声中,重复着机械动作。

      厂子里工作虽然劳累,但是工资很高,她们也出去逛街,也学会去看电影,一起吃顿好吃的,在光鲜亮丽的大城市里,她们和许多人看起来都一样。

      但是也不一样,因为她们知道等到自己过了十八岁,便要回到村子里,开始愁结婚的事情,开始仔细盘算“嫁妆”“彩礼”的事情——不上学的女孩子就是要早早结婚的,这也是风俗里默认的。

      没有到领结婚证的年纪也不要紧,在他们那里,认的是一场婚礼,而非一纸证书,等结了婚,她们需要和丈夫一起外出打工,等到怀孕后,再孤身一人回到村子里,名为“养胎”,实际上开始操劳家务事。

      等孩子落了地,便把孩子交给老人带,她们再次和丈夫外出打工挣钱养家。
      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周围环境都是如此,李思思一直以为这才是她的人生。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长到十八岁,十八岁的她出落的像是田地里一颗水灵灵的嫩苗,说媒的人踏破了她那个贫苦的家庭。

      她的父母眉角眼梢都带着喜色,他们是真心实意要给自己女儿找一个好婆家,让她嫁过去不要受人欺负。

      可是李思思感觉到了害怕,在十八岁那年,她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回家过年,而是独自一人留在那座城市。
      她对父母说过年在厂子里加班能有双份的工资,父母便没有二话。

      她其实没待在厂子里,而是忍痛花了钱去外面宾馆住了一夜——这些年她很少乱花钱,结婚前她想对自己大方一次。

      陆民那会儿正在念大学,别人忙着回家过年,他去跑剧组,给自己争取了一个角色。

      沿海城市的冬天也不会很冷,李思思独身一人去海边发呆,遇到了拍戏的陆民,她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群人吵吵闹闹。

      一看就是好几天,等到有次晚上他们收工的时候,李思思拍拍屁股,正要走人,结果陆民走过来,塞给她一个盒饭。
      “我见你这几天老是一个人在这里,本地人?”

      李思思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不接饭盒,就要跑,陆民拽住了她,把饭盒塞到她手里:“我们明天就不会来了,你也不要来了,把饭吃了吧。”

      李思思感觉自己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她接过饭盒,打开一看,是西红柿炒鸡蛋盖饭,陆民掰开一双筷子,递给她:“你也是想演戏吗?那应该去横店,我们剧组暂时不招群演了。”

      李思思没有说话,她吃着盖饭,眼泪先于语言掉了出来,陆民有点慌乱:“你别哭啊,你怎么了?”
      说着就掏出钱塞给她:“是不是有难处?没事的,人生都有过不去的坎,忍一忍就过去了。”

      李思思没要他的钱,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他是那么的英俊,让她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直视他。

      可是勇气给了她人生第二次的可能,她鬼使神差的问:“你是明星吗?那你身边缺干活的人吗?我什么都能干。”

      可是陆民当年不过一个穷学生,哪里需要人给他干活,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信心满满道:“我现在不缺,不过我明年毕业后马上要进一个很厉害的剧组,等我以后有名气了肯定缺,你那时候再来找我吧。”

      后来分开的时候,陆民给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李思思在这座城市待到正月初十,便收拾行李回家了,她的父母早就给她挑好了一门婚事,正月初八,她在算命口中的好日子里出嫁了。

      丈夫和她一样大,结婚之前两人总共见了五次面,新婚燕尔都是和和气气的,李思思说不清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但她觉得就是不好。

      她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两年之中,她没有怀上一个小孩,村里闲言蜚语不少,她被迫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补品,后来丈夫家里忍无可忍,便直接让小两口分开。

      反正也没有结婚证,离婚都无须手续,丈夫抽着烟很无奈,表示自己虽然爱思思,可是不能没有后代,李思思没有多说什么,她直接收拾好行李,然后离开了这里。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灯,李思思说起这些过往事情,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乔海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法去想象李思思的以前,半晌后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是犯法的啊?”
      他对李思思口中的生活难以信服,总觉得这事情像是上世纪的。

      李思思低头一笑:“匪夷所思对不对?可是这些事情确实存在过,离婚后,我也没在家里待,我父母嫌弃我丢人,打算再给我说一门亲事,我不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给我买了火车票,让我来清北市找他,我就成了他的生活助理,其实说是助理,实际上他非常照顾我,他说他是孤儿,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而我就是他的妹妹,他鼓励我摆脱我的家庭,他还出钱让我学开车,让我继续学习,教会我很多东西。”

      李思思抬头又是一笑:“乔海,我很感激他,非常感激他,你也许不懂,在我的老家,同样的环境里,男孩总比女孩受到的照顾多,对我来讲,他相当于给了我人生第二次的机会,没有他,我没法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前年甚至还在清北市买了房子,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无论他做过什么事情,他要做什么事情,只要是他愿意的,我都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

      他是个好人,李思思这样定义陆民:“我知道他后来为了红,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圈里艺人之间争番位、加戏、恶意炒作、蹭热度、打压同行,这些事情他都参与过,他爱钱也爱名,但他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他风评不好,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当初那个很经典的外号流传起来的时候,他还和我打趣,说他就要做一根有韧性的小草,春风吹又生,永远都绿意盎然,说是这么说,可我觉得他心里其实也难受,乔海,即便他后来变成了这样的人,我都没有觉得他不好,当然我没有资格替你来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你不原谅他是应该的。”

      李思思继续道:“我想让你照顾他,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也很唐突,可他出事后,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我分身乏力,腾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管他,但凡我有别的办法,都不会来找你,他在圈内其实没有几个知心好友,除了一个你。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你的电影、活动,他都反复看,你送给他的那枚袖口,他磨的颜色都快掉完了,你就当是可怜他吧。”

      乔海沉默半晌:“高冰呢?”

      “他?他可不算是好友,他和陆民不过是因为利益合作,现在陆民出事了,不能给他挣钱了,他巴不得甩开陆民,现在已经在盘算工作室的股份了,哪里会去照顾合伙艺人。”

      “给他请个护工不就完了?”

      “他暂时性失忆了,眼睛也看不见了。”李思思沉默了几分钟后,平静的说道。

      乔海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在倒流一样,全往一个方向奔去,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有那么几秒钟,他似乎身处真空里,脑子没法理解李思思的话,等到感官回归正常,一种细微的痛从身体里渐渐扩散起来。

      钝钝的,随着呼吸的节奏缓慢的折磨着他。

      李思思眉眼间浮上一层愁绪:“脑袋磕到石头上,产生了淤血,医生说淤血压制住脑神经,然后暂时有些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那眼睛......。”
      李思思声音很低:“小石头进了他左边眼睛,视网膜血管阻塞,恢复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她的语气有种隐忍的平静,乔海听完后只觉得像是处于无边的黑暗中,几乎同一时间,他想到了他俩还好的时候。
      陆民对他说,他这辈子最烦的便是给人填麻烦。

      他想:“师哥怎么受得了?”与此同时,他开始生出悔恨的感觉,师哥出事的时候,他正沉浸在旅游的快乐中,光是一想到这种场面,他就浑身难受,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般对不起他。

      这些事情还不能和外界披露,因为陆民身上还有很多代言和合约,所有的事情都要一步步处理,在瞒不住之前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李思思对着他苦笑:“我想让你劝一劝他,不要让他走极端,上午那会儿他发过几次脾气,死活不肯吃药,我告诉他你下午就会来,他才乖乖把药吃了,乔海,你帮我这个忙,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没有这么严重,乔海无力的摆了摆手,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借口,他已经让自己心硬起来,面冷起来,可是师哥太惨了,为什么会这么惨?惨的让他已经不敢再拒绝他分毫。

      什么要强的自尊心?什么怨气?他早就没有了。

      师哥要是一路坏到底,自私虚伪到底,活蹦乱跳的活着,让人恨着,那多好?不是都说祸害活千年吗?

      没见过哪个祸害是他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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