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谁掐谁尿床

3、亲戚

　　“真恶心”，表哥王轩两杯小酒入肚，神思恍惚不清，拉着褚少月聊天：“阿月啊，表哥跟你说，同性恋是真的恶心。我都不能理解那种人是怎么想的。”

　　褚少月没搭话，不耐烦，却要装作耐心地听着他说。

　　王轩晕晕乎乎地：“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这是天道。怎么会有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这种事情呢？不说其他的，就说姑妈……嘶”

　　他话没说完，忽的长吸一口冷气，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新娘，表情有些委屈：“你干嘛呀？”

　　“温柔”表嫂收回掐他的手，眼神警告：“别瞎说”，尔后笑着对褚少月道歉：“阿月，你表哥他喝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褚少月答，却又觉得实在无趣，便笑道，“表哥表嫂你们先忙，我去趟洗手间。”

　　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褚少月送完礼金，就先溜了。

　　她自己有车，开车回家。站在家门口，却又有些犹豫。呆愣地盯着冰冷的铁门半晌，她掏出钥匙，转动门把手。

　　小弟弟褚少阳一听见门的响动就炮弹式地冲上来，“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却见褚少月并不热情，一卧倒，抱住她的小腿，声泪俱下地控诉：“姐姐，你活泼机灵可爱顽强善良的弟弟需要一个爱的抱抱，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褚少月笑着抱起他：“抚慰了没有？”

　　“欧，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神仙姐姐”，褚少阳表情夸张，“我想，如果她能再给我一个亲亲，我就满血复活了。”

　　褚少月又笑着把他放下。

　　一转头，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明明开着电视，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拿着报纸。

　　褚少月的笑容浅淡了几分。

　　她正准备回房，却听男人呵道：“我没教过你，进门要先问候长辈吗？”

　　“爸”，褚少月不咸不淡地喊，脚步没停。

　　却又听男人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说，苏家的小姑娘有男朋友了？”

　　“嗯”，褚少月应声，心里明白肯定还没完，笑容便又淡了三分。

　　果然，接着就是：“你准备什么时候……”

　　“爸”，褚少月打断他的话，“当着少阳的面，我不想和你吵架。”

　　褚衡一哽，没说出的话都被塞回嘴里。

　　褚少月见他再无话可说，自己回了房间。

　　没多久，房门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式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褚少阳那个小崽子，偏偏他还要跟怀揣着什么秘密似的，压低声音：“姐姐，你别怕，我是你最爱的弟弟阿阳哦，不是大魔王。”

　　大魔王就是她爹。

　　也不知道小崽子是从哪里学来的称呼。

　　反正褚少月不会承认是她教的。

　　一开门，褚少阳偷偷摸摸地闯进门，四下打量着并不存在的敌人，然后拍拍小胸膛，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褚少月估计他最近看了不少谍战片，但是她没有证据。

　　小间谍褚少阳把夹在衣服里的东西拿出来，扭扭捏捏地递给褚少月，脸红着：“姐姐，生日礼物”，尔后却又不开心地补上一句：“你总是不回家，我都没办法祝你生日快乐。”

　　褚少月一怔。她的确不怎么回家，却没想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牵挂她。

　　微有触动，她接过他生日礼物。

　　是一幅画。

　　展开来看，画的是两座房子，八个人。

　　房子，女女。 房子，男女，男女，女女。

　　褚少阳担心姐姐看不懂自己的抽象艺术作，伸出手指，一一给她解释：“爸爸和姐姐的妈妈已经离婚了，就不能住在一起，我就画了两座房子。爸爸和妈妈住一座，姐姐的妈妈和她喜欢的人住一座。”

　　褚少月有些感动，说话时音色不免带了些沙哑：“为什么我和我妈妈旁边站着的都是女人？”

　　褚少阳回答：“因为你们都喜欢女人。”自然又轻快，没有鄙夷，没有惊讶，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谁告诉你的？”，褚少月继续问。

　　“听亲戚们聊天说的。他们说，姐姐的妈妈喜欢女人，姐姐这么大了还没找个男朋友，肯定也喜欢女人。他们都说，这么恶……”，褚少阳低着头，似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恶心，到时候爸爸的脸上肯定很很难看。”

　　不安时的咬唇和搅着手指，紧张时的脸红，无疑地，明明白白一副孩子模样。

　　猜到他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褚少月竟有些紧张。

　　尔后就见他抬起头，表情认真又倔强，分明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姐姐，但是我觉得，爱是不分性别的。”

　　褚少月一愣。

　　因为她从料想过，在这个家里最先接纳她的性取向的，竟然是不到六岁的褚少阳。

　　即便她也知道，也许褚少阳根本还不明白，同性恋对当事人和周围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吻了吻褚少阳的额头，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阳阳。”

　　褚少阳没想到，从来不亲自己的姐姐竟然真的会有吻自己的一天。他晕晕乎乎地，说起对未来的畅想：“等我结婚，我要生四五个宝宝，选最可爱最聪明最乖的送给姐姐。如果他没有好好照顾姐姐，哼哼，我就不让他看动画片。”

　　童言稚语，却让褚少月热泪盈眶。她只能抱住他，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谢谢阳阳”。

　　褚少阳正准备骄傲地自夸两句，却响起“扣扣、扣扣”的敲门声。他一听就知道是妈妈，遗憾地离开姐姐的怀抱，可怜兮兮地：“你最亲爱的弟弟阳阳要去睡觉了，记得要想他哦！”

　　褚少月笑：“一定会想我最亲爱的弟弟阳阳的。”

　　褚少阳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开门，一副英雄归来的气魄，对着门外的女性说道：“妈妈，我已经是个靠谱的未成年男性了，不需要你催，我现在就去睡觉。”

　　张兰心听完后“噗嗤”一笑，没有打击他，温柔地亲亲他的脸蛋：“好，妈妈的宝贝英雄，自己乖乖地去睡觉哦。”

　　“嗯！”，褚少阳语气肯定，大踏步地走回房间。

　　张兰心站在门边，一不留神，目光就落在比自己只小九岁的继女身上。

　　「光风霁月，芝兰玉树，不外乎如此」。

　　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张兰心思罢，在心底一笑。

　　笑自己总还记得爷爷教的那些夸人的话，却总觉得都无法恰当地形容小月的魅力。

　　可张兰心也知道，自己用心照顾的继女并不喜欢自己。正准备关上门，道一句：“晚安”。

　　却忽然褚少月唤道：“妈”。

　　张兰心霎时间眼眶湿润。

　　“谢谢你”，褚少月真心对她袒露笑容。

　　“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张兰心说。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道，“你爸他不是好面子，就是担心你。”

　　“我知道的”，褚少月说，眼神里有稍纵即逝的黯淡。

　　从小，褚衡一直跟她说：“你要是敢学你妈，跟一个女的在一起，老子就把你的腿打断。”

　　小时候不理解，以为他是怕丢了自己的颜面，或是单纯地厌恶同性恋。

　　可成年后才知道，不是的。褚衡并不厌恶同性恋，甚至可以说是支持的。

　　只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所以他害怕。

　　害怕她和她母亲一样，因为和女性情人无法在国内正常生活，被迫出走异国他乡，最后却被非法反同团体木仓杀。

　　褚少月心累。

　　如果父亲是完全无理取闹，她还能理所应当地和家庭闹翻。

　　但偏偏是这种难以用逻辑战胜的情感，她怎么可能用道理来讲通呢？

　　褚少月按住眉心，说：“我明天回学校”。

　　“好”，张兰心缓缓回答。感受到父女俩和解的契机，决心要再劝劝褚衡。

　　褚少月则直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