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子与红裙子》蓑衣独钓

28、二十八 迷失与归途

　　原来莉莉跟着那位大姐，一路到了成都，然后乘坐汽车，颠簸好多天到了拉萨。

　　那位大姐姓李，李大姐也命运多舛，她养了三个孩子，大儿子掏马蜂窝被蛰得全身浮肿。最终因毒性太大，送去诊所后不治而亡。二女儿掉进了家里的沼气潭，等发现时已断气多时。三儿子深夜发高烧，他们夫妇俩情急之中，喂了过量的阿司匹林给他，不幸再次发生。

　　李大姐夫妇俩心痛欲绝，度日如年，后来丈夫酗酒打闹，埋怨李大姐，心大无脑不懂照顾小孩，导致他家破人亡。
　　日子没法过了，李大姐申请了离婚，离婚后也没脸回娘家，就到处游荡，尼姑庵成了她最好的归宿。

　　在宁城静月庵，李大姐遇到精神恍惚的莉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便一路带着她走。
　　快到拉萨的时候，莉莉在汽车上就严重呕吐，吐到空腹无物，胆汁都吐了出来。
　　下车后她们去找旅馆住，路上李大姐也呕吐得厉害，头痛欲裂，全身无力、手脚发麻。
　　她们相互搀扶走，最后两人都倒在人员稀少的路边的草地上。

　　莉莉脑中出现了各种妖魔鬼怪，还有罗氏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惊吓得尖声喊叫，蜷缩一团。
　　李大姐害怕极了，忍着疼痛，拼命念佛，祈求佛法无边，救救莉莉。
　　她们俩得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双双晕了过去。

　　天慢慢变黑，虽然是夏天，高原的晚上气温越来越冷。凌晨四点，气温最冷的时候，丹丹苏醒了过来，但还全身无力，躺在草地上等待天亮。

　　她看着晨光慢慢照射远处得山顶，慢慢铺满山坡，山脚、草地。偶尔，天空的极高处，传来老鹰尖锐的叫声。
　　当金色的阳光温暖地照耀在瑟瑟发抖的身上，莉莉忽然感觉到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过的清晰，天空如此接近她的身体，轻柔地抚摸着她。

　　她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溶解到了大地，跟大地浑然一体，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莉莉觉得很神奇。
　　李大姐也清醒过来，拿出了仅有的一点粮食，两人一起分享。
　　后来她们去了喇嘛寺，跟着众人一起，三步一拜地上去，跟着众人一起转经筒。

　　后来她们打听到附近有一座叫青色寺的尼姑寺，又辗转到了那里。
　　刚进尼姑寺，她们还不能跟比丘尼一起念经，只能干些粗活。
　　自那天高原反应之后，莉莉的情感敏锐度大幅度降低，思维的速度也变慢了很多，类似一种“无我”的虚无境界。

　　但是莉莉对物体的观察却变得非常细微，画画的愿望变得超常强烈。刚去青色寺，她找到一切能画画的物料，不顾一切的画了起来。
　　尼姑们看见她画的东西惟妙惟肖，纷纷让她画各种图像。

　　莉莉这一年多，就是不停地画画，关于她的身世尼姑们颇为好奇，但莉莉不谈起，她们也不好追问，只能偶尔问问李大姐。李大姐经历过太多的伤痛，觉得莉莉不说往事，应该也是不想回忆的莫大痛苦，所以也不追问。

　　李大姐见莉莉变得清醒而淡定的样子，很欣慰来了西藏。

　　莉莉还是能想起之前的各种事情的，但很奇怪，她感觉那是另外一个灵魂去经历的，跟眼前的身体装着的灵魂不相干。想起家里的父母，也觉得没有太多的思念和关联。

　　就这样，一年多来，莉莉在一种虚无的境界中度过，比丘尼让她念佛经，她也跟着念，但又不像其他比丘尼那样虔诚笃信。
　　程心冉紧紧抱着莉莉，久久不肯松开，诉说着两年多来对她的思念。

　　莉莉听着程心冉的哭诉，想起了初中时，程心冉帅气逼人得让她心动的感觉，想起了他不爱学习专门淘气捣乱，让她忧心的感觉，想起了他每次乘坐长途火车风尘仆仆地直接来看她时，让她心痛的感觉。

　　莉莉的内心，对爱情的感觉也慢慢复苏过来，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后来民警和尼姑都进来了，李大姐听闻有人来找莉莉，也从厨房赶过来。
　　民警跟各方核实情况之后，写下证明，并叮嘱程心冉，如果要带莉莉乘坐飞机回去的话，一定要去派出所拿份盖好章的证明当身份证使用。

　　民警走了，众人散去，李大姐端来茶水给程心冉和莉莉。

　　程心冉问了李大姐，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李大姐心直口快，就把从宁城静月庵里遇到莉莉，然后带她去了桂香县的滴水庵，然后来到拉萨，最后安顿在青色寺的过程用几句话说得一清二楚。

　　程心冉告知莉莉她父母都退休在家了，母亲信了佛，每天在家进香拜佛，祈求佛祖早日将莉莉送回家；丹丹考上了柳城高中的舞蹈特长生，不单单舞蹈跳得好，学习成绩也很好。
　　还讲了他自己，从在深圳打工到去佛市开厂再到产品出口世界各地得过程。

　　“莉莉，跟我走吧，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你，我已经把你弄丢了一次，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程心冉紧握着莉莉的双手，亲吻着，泪眼婆娑地表白。

　　“我-我-皈依佛门了，应该不能走了吧？”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莉莉一时不知所措。
　　“不会的，有出家也有还俗，莉莉，我们回去好不好？你父母和妹妹都操心坏了，我们早日回去吧。”程心冉继续劝道。

　　“我-我还没想好。”莉莉犹豫起来，她想起了她从出走前，还是蓝仕林的妻子，学校的老师。

　　“莉莉，跟我走吧，回去见完你父母和妹妹，我就接你和你父母去佛市住，我已经买了一套大房子，就是等你和伯父伯母去住了。”程心冉跪在莉莉跟前，恳求着。

　　“另外，我们已经帮你办好学校的停薪留职了，我回去马上帮你办离职。还有你父母已经申请了你跟蓝仕林离婚，法院也判同意了，你跟蓝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以后就是我的了，我的了，莉莉。”程心冉霸道地搂着莉莉，不给莉莉任何辩解的机会。
　　“妹妹，我说你还是回去吧，家里人和这位哥，都这么惦记你，你怎么能放得下？姐也想回去了，我也惦记我父母了，回去好好尽孝。” 李大姐进来添茶水，也帮忙劝说。

　　“对，你看大姐都觉得应该回去，我们三个现在就回拉萨，明天就坐飞机回去。好不好？”程心冉做事情一向讲究乘胜追击。但莉莉还是没答应。

　　“大姐，我今晚不能留宿在这里的，对吧？”程心冉问李大姐。
　　李大姐点点头。
　　“莉莉，把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不如这样吧，你先跟我回拉萨，我们在拉萨呆几天再说。”
　　程心冉担心莉莉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变化，就先留点时间给莉莉缓冲一下。
　　莉莉这回点头了！

　　“大姐，你能跟我们一起回拉萨不？有你帮我照顾莉莉，我放心些。”

　　李大姐果断答应了，在这里呆了一年多，她想清楚是该回家了。

　　回到拉萨，程心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林霄，让他告知丹丹和她父母这个好消息。

　　在拉萨的商店，程心冉给莉莉和李大姐添置了足够的衣物。
　　成熟的程心冉，跟几年前比，攻心的技法已非同小可，莉莉早日被他说服，定下了回家的打算。

　　几天后他们三人乘坐飞机回了宁城。到宁城后，程心冉给了李大姐一笔钱做路费，李大姐一人乘汽车回家了。

　　程心冉和莉莉是乘坐火车回到柳城的，虽然从宁城回到柳城，只需几小时，程心冉还是买了2张硬卧的下铺，他要给莉莉一个全程舒服的旅程。一路上，程心冉体贴细致地照顾着莉莉。

　　林霄开车带上丹丹，早早就在火车站去接他们俩。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丹丹急得时而跳跳，时而跺脚，还不停地问林霄姐姐见她时会怎样。

　　当程心冉搂着莉莉从检票口出来的丹丹，丹丹一眼就看到了她姐姐。姐姐的脸颊红红的，长发梳了两条长辫子，头顶有点凌乱，身穿一套白色的休闲运动长衣裤，一双白色运动鞋。

　　丹丹冲了上去，一把抱住莉莉，“姐——”嗷嗷地哭着，惹得不少旁人停步侧目。林霄生怕莉莉被丹丹的热烈吓到，赶忙劝开丹丹。

　　莉莉倒是比较平静，用手摸摸丹丹的脸，轻声地叫了声“丹丹”，微笑摸着丹丹满是泪水的脸。林霄心里疑虑：“莉莉这是什么心理状态？”

　　简单相互介绍之后，林霄开车，四人一起回莉莉和丹丹家。路上丹丹很想问姐姐怎么去的西藏，却不敢问，转而说自己的学习情况。

　　回到家时，莉莉一进门，江心萍就一把紧紧地抱着莉莉不肯松开，激动而又幸福地啜泣喃喃说道：
　　“乖女儿，我的乖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被妈妈搂了好久之后，莉莉小声说。
　　“乖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高兴才好。妈妈永远在家等着你，等着你。。。。。”

　　林文贤一改往日的颓废萎靡状态，脚步轻快地给大家端茶倒水，然后去下米做晚饭。再后来江心萍也过去帮忙。

　　这是一顿极为难得的温馨的团圆饭，江心萍觉得她每天念佛诵经终于有了回报。
　　饭桌上，江心萍不停地夹菜给莉莉，问这个爱吃不，那个爱吃不。同时也不时夹菜给程心冉和林霄，感谢他们俩的帮助。

　　饭后，趁大家静下来喝茶，程心冉郑重地向莉莉的父母说出他的想法：
　　“叔叔阿姨，大概你们也知道，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莉莉，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我这辈子就认准莉莉了。这次能把她找回来，是老天给我恩赐，我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程心冉停下来喝了一大口茶，接着说：

　　“所以，叔叔阿姨，接下来，我想带莉莉去佛市生活，这个莉莉也同意了。同时也希望你们能跟着过去，一家人在那边生活，有照应。毕竟我生意挺忙，出差的时候，莉莉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叔叔，阿姨，你们就当我是你们的半个儿子，我们以后都在一块生活，相互照顾。”
　　“小程，阿姨和叔叔都没什么要求，就是希望莉莉和丹丹能顺顺利利地、健健康康地生活。既然莉莉同意跟你走，莉莉需要我们陪，我们就跟去。”

　　江心萍这两年来，也看出了程心冉对莉莉的真心，这真心对女儿来说是顶级的珍贵，她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推辞阻挠。
　　“心冉，我想跟爸爸妈妈在家呆几个月再去佛市，可以么？”莉莉扭头轻声对程心冉说。
　　回家这几小时，莉莉感觉很安全，就像胎儿呆在妈妈的子宫，一种安全感厚实地包围着她。然而，佛市是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她暂时还不想心思去思考。

　　程心冉左右为难，莉莉的要求，他很难拒绝，可是他又担心莉莉在家里，村民们人多口杂，难免说些不中听的话让莉莉情绪波动。
　　“莉莉，我们先去佛市安顿好，去那里一段时间了你觉得想回家，再回来好么？”程心冉换个方向问。

　　“莉莉，你去哪里妈妈就跟到哪里，爸爸妈妈都不教书了，去外面走走也好。不用担心爸爸妈妈走动不方便嘛。”
　　“妈妈，我就想在家舒舒服服地呆一段时间，等我有心思了，再去找心冉。”
　　至此，莉莉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了，都觉得可行的。
　　第二天，林霄开车送程心冉回他家。

　　“妈，我要娶莉莉了，你同意么？”回家后，程心冉向妈妈征求意见，其实程心冉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即使妈妈不同意，他也会坚持娶莉莉的。
　　“儿子，妈妈希望你一辈子顺利、幸福，无愧于心，你做什么决定，只要是经过慎重考虑，妈妈都站在你这边。”
　　程心冉妈妈小时候生活养尊处优，后来历经变故苦了几十年，把得失看得很透，一辈子，不愧对自己的心才最重要。

　　儿子的房间，十年来，摆放的相片，都是莉莉的，从初中生，到又苦又累的打工仔，到忙碌奔波的小老板，到现在稍微从容点的大老板，也算看尽人间繁华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莉莉，她做母亲的还有什么好阻挠的？
　　看母亲同意，程心冉马上拿起家里的户口本，带上早就准备了的钻戒，其上家里的摩托车，赶往莉莉家。

　　他要乘胜追击，尽快做莉莉的法律上的丈夫，而且也给莉莉足够的安全感。
　　当莉莉看到刚离开没多久的程心冉，一下子又出现在她面前，打开钻戒，单膝跪地，向她求婚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幸福地任凭程心冉摆布。

　　一个多小时后，在冷潭乡的派出所的民政室，莉莉手上拿着一个红本本看来看去，好久她才清醒，她现在已经程心冉的法律上的妻子了。

　　忽然间，莉莉觉得她回到了初中时代，她遵守了内心的呼唤，摒弃一切外在的形式，跟让自己内心澎湃的人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