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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亡命之徒 ...

  •   许久后,程默突然问,“钱老板你能查到这个帖子是谁发的吗?”
      钱深眼前一亮,“我们去找发帖人?”
      “你先查。”程默不置可否。
      钱深不仅是个氪金游戏玩家,在网络技术上也颇有造诣,要查楼主IP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查到手机号了!”
      程默凑过去看,目光一下子沉了,又找来纸笔记下,“多谢。”
      “不谢……哎别急啊!”钱深说,“不等查完个人信息吗?冒失地打电话过去不好吧?”
      “这你就别操心了。”程默又瘫回自己的工位。
      望着程默老神在在的样子,钱深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不应该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程默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的意思很明显,没有安排。
      钱深忽感前途渺茫,觉得拯救大神的任务落到了自己身上,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他该继续想办法才是。
      程默并没注意到钱深丰富的个人小剧场,他盯着那串记录下来的手机号,压了压眉心,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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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自习下课回教师宿舍的路上,程默又碰到了程风。
      自从程默探望郑晓斌回学校后,程风一直没出现过,他的脸恰好隐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程默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晚月色特别好,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程默鬼使神差主动给他打了个招呼。
      程风显然一愣,他并没有看到附近还有另外一个人,见是程默后,他更加吃惊,“程老师?”
      “真巧。”程默仍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没继续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程风突兀地开口,“晚上我去医院看了郑晓斌。”
      程默听出这句话只是个开头,“然后?”
      “先前我们在派出所遇到的那帮人,后来又找上了他。郑晓斌对他们说因为当时听了我的话,所以晚上没去找赵齐。”程风眉头紧锁,烦躁地像吃了炸药,“那帮人怎么还敢?”
      程默顿了顿,突然问,“你顶周主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发展成这样?”
      程风吁出一口浊气,疲惫地蹲下身抱着头,没几下就揉乱了头发,“我做错了,我确实没考虑到,孩子之间的事儿还能死扯着不放,是我错了。”
      程默又问,“那你考虑过会被郑晓斌会反咬一口出卖吗?三中的帖子你应该看到了,是那帮人干的。”
      “想过。”程风抬头看他,“别不信,虽然和我想的不一样,但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只知道如果按照周主任说的去,给孩子灌输的是什么。向权力妥协或者奴颜媚骨?他们以后会明白这是成年人生活中的常用规则,但在他们未成年的时候,我希望他们明辨曲直,敢做敢当。他们学会了,我当然高兴。要是没学会,我至少做了该做的事情,问心无愧。”
      他的脸被路灯渐次晕染,明亮到能看清脸上的绒毛,他的神色却冷而远,“我都被调到这里了,还能怎么样?大不了不当老师。”
      程风这个人,就像钱深说的,乍一看像气场两米八的霸道总裁,给人不容易接近的感觉。可认识后会发现,其实他不难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距离感。
      现在程默明白了距离感来自哪里——程风的冷,冷在心里。他像个理想主义者践行着自己的价值观。
      他心有繁景,只是这繁景里唯独没有自己所以他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一个把自己摒弃在外的亡命之徒。
      程默看着他,倏然叹了口气。
      “行了,这事就当一个教训,以后别太低估这儿的人了。”他说。
      “你……”从派出所门口到办公室里程默的表现,一些忽视的细节如珠走线,程风心里有了个不敢相信的荒谬论断,“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料到了?”
      “我没这么大本事,我只是猜着这事没那么简单结束,官道上的事你处理的没错,确实理在我们这,就算郑晓斌不去道歉赵齐他爹只会仗一次势,犯不着冒着丢帽子的风险去胁迫第二次。”程默说,“但匪道上的事却不是那么容易了的,赵齐混起来攀附了某个社会大哥,非要出口气,我们能怎么办?”
      “所以你明明知道?”程风沉声道,“你怎么不阻止?”
      “我有什么义务阻止你?”程默没什么温度的笑了,“你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还是个高材生,用得着我对你指手画脚?”
      “那郑晓斌呢?”程风垂着的手握紧了,“你知道什么社会大哥可能会再次盯上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样是在纵容恶性事件的发生!”
      “那你要怎么解决?”程默嘲弄地说,“你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和英雄一样救自己的学生吗?我说了你会听?如果只是个凭空的猜测呢?”
      “就因为这样你就放任不管了?让学生处在危险的可能中?”程风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你这样配当一个老师吗?”
      程默嗤笑,这一天跑东跑西以及不断被迫接受的负面信息让他的心情糟透了,“我不配,你配吗?你知道你像什么吗?高高在上到处装逼的玩意儿,钱深那是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大神,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神仙还能掐会算,您怎么就算不出郑晓斌该有此劫呢?”
      程风赤着眼,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你再说一次?”
      “你耳聋吗?”程默一直压着的火猛然窜上来,“你丫不是大神吗?自己倒带一下,还是说犯贱呢,可劲儿的想听不好听的话?”
      程风突然伸手揪住程默的衣领,手臂一使劲将人惯在墙根。程默不防他忽如其来的暴力,等反应过来时,后背重重砸在墙上,热辣辣地疼。程风的另一只手霍然举拳挥来,那拳头裹挟着凛冽的风声,速度极快,避无可避。
      程默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却感受到那拳头擦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然后狠狠打在墙上。
      他愕然睁眼,对上眼前人赤红的双目。
      程风死死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某些光影如漂浮在记忆中的浮尘,可现在……什么都没剩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撑在程默颊边的手颓然放下,后退了几步,嘴唇动了几下,却再也没说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拖着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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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默回到宿舍后,抽出早上塞进裤袋里的那张纸,皱巴巴地,可还能看到上面的手机号。
      他盯了很长时间,直到眼睛产生酸胀的感觉才闭上。在闭眼的瞬间,浮现出的画面是路灯下的程风。
      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想抽一根烟,却想起来一盒已经抽完了,货源不足,没及时补充,他也不想大半夜地再出去买,只觉得郁气直冲上去,抓了抓头发低吼,“操!”
      深呼吸了几次平静心情,程默打开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另一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让他这股气一泻千里,临阵时竟产生一种“电话打不通所以此事作罢”的心态。不过那电话到底被接起来了,是一个极不耐烦的男人的声音,“喂,谁啊?”
      程默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再大点劲儿就要把手机生生捏碎。
      电话那头的男人啐了声,“你这龟孙逗着玩呢?半天屁都不放一个?挂了!”
      “是我。”程默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程默。”
      男人大概愣了足足十几秒,然后愉悦地大笑,“多新鲜的事啊,你主动打个电话过来,我是不是要去庙里烧烧香?”
      “你说过动学生不会过火。”程默咬着牙怒道,“郑晓斌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呵,这是哪年的话了?你打电话就来问这个?程默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男人鄙弃地道,“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改规矩了。”
      “别再去骚扰郑晓斌,还有那个帖子的事你澄清一下。”程默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嫌麻烦你撤了。”
      “本事不小,这么快查我头上了?”男人说,“这么多年不见,你是不是忘了你花哥我的规矩?”
      程默说,“你想怎么样?”
      “我琢磨着这事儿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男人咂吧着嘴,“不要告诉我你当了几年教书匠真培养出了一幅菩萨心肠。”
      “我是不是菩萨心肠也和你没什么关系。”程默强自压下不耐烦,“开条件吧。”
      “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带着恶意地笑,“我一直只有一个条件,让你姐……”
      “闭嘴!”程默的心剧烈的攒动起来,就连脑壳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额间的青筋“突突突”鼓着,他想直接挂掉这个电话。
      但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怒气,又或者说享受他的愤怒,继续自说自话,“让你姐陪我一晚上,帖子和你们班学生的事,一并过了。”
      程默的手颤抖起来。
      男人想了想,补充道,“我听说你姐撞成了瘸子,放心,我不嫌弃。”
      程默闭上了眼睛,艰难地说,“我姐的主意,你想都别想,以前我能让你上监狱蹲着,现在也一样。”
      “你还真是有种。”男人怒了,“也行,既然你想做个老好人担这个事,我给你个机会,明天下午两点,南桥那边有个拆迁区,你一个人来,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并解决。”
      也没问他答不答应,男人率先挂了电话。
      程默把手机一摔,整个人陷进床里,想抽根烟,可又一次记起来已经没烟了。
      乱糟糟地想了一圈,各种情绪轮流过去,平静下来后,他想,其实程风的话没错,他确实没及时阻止这事的发生。他还说程风天真地以为能成为拯救一切的英雄,其实天真的是自己,他居然天真地以为人是不变的,相信花哥不会往死里整郑晓斌。至于普通的小打小闹,他认为郑晓斌这个校霸平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借这个机会磨磨他,让他收收打打杀杀的性子也好。
      还真是够要命的。
      不过程默有个好习惯,想不通的事情从来不钻牛角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又拿回手机看了下日历,明天正好周六,没课,倒少去了请假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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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程默一直睡到中午,梳洗整理妥当后去校外小吃街买了份烤年糕和羊骨头汤。老板问,“这次不买两份了?”
      “不买了。”程默说,“年糕加葱,汤加香菜。”
      老板应了声,又问,“和女朋友分手了?”
      “……”程默很无语,“我不是说没女朋友吗?”
      “行行行。”老板迭声道,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女朋友?”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程默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老板,一样的来一份,葱和香菜不要。”
      “好咧。都分手了你当然不晓得。”老板递过外卖盒,“拿好喽。”
      昨天的芥蒂还在,程默不是很想说话,挥挥手表示自己先走一步。
      程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在视野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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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例在公交站乘上2路车回那个称不上小区的小区,听年轻女人接连不断的谩骂,程默左耳进右耳出,指了指外卖盒,“吃吧。”
      女人的骂声戛然而止,她问,“怎么只有一份?”
      “你要吃两份吗?”程默说,“我再给你去买。”
      女人欲言又止,安静地打开外卖盒吃饭。
      程默一直看她吃了小半,“这几天我有其他事,中饭就不送过来了,你点份外卖……如果爸回来,你多点一份。”
      女人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去做什么?你们学校的疗休养在暑假,现在才五月份,程默我知道你打心眼就不想回到这里,见到我你是不是觉得恶心啊,嫌我和你酒鬼爹拖累你?但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你……”
      “筠姐。”程默打断她,“我有我的事情,你和爸是我的亲人,这一点不会变。”
      程筠咧开嘴嘲讽地笑了,“你大了有主意了,别说几天不过来,你就算这辈子都不过来我也不稀罕。”
      程默没回答,低头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半,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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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花哥的男人说的地方是南桥正在拆迁的一处小区。小区老破小,住那儿的居民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拆迁总算给盼来了。其实再往后拆点儿,就到程默他姐程筠住的小区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程家注定做不了拆迁户。
      但拆迁队的效率非常低下,拆一段时间歇一段时间,这回歇的时间更是有点长,不知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现在这片区域拆出一部分,砖瓦泥土杂七杂八的堆在旁边,拆了一半的楼像群被砍头的囚犯,懵逼地跪在原地没人管。外头随便拉了根绳,树块“此地正在施工请绕行”的牌子,冷冷清清灰尘飞扬。
      不过今天不冷清,花哥和他的小弟已经在里头了。花哥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他穿了个背心,露着俩大花臂,叼着烟背靠其中一栋断头楼。看到程默过来了,扬了扬下巴,和老熟人似的打招呼,“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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