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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找到了光 ...

  •   程默看着程风,许久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该面对的事情必须面对,该解决的问题早些解决,他也是时候和程筠说说了。
      隔天是周日,程默回家了趟。程筠看到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爸在房间里睡。”
      程默很惊讶,“爸回来了?”
      程父酗酒已经很多年,有时候连上班都昏昏沉沉,杂志社的高层和同事劝了很多次也不管用,时间长了,没等到退休,程父就被开除了。
      失业在家的程父酒瘾起来更一发不可收拾,一天里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点到家。因此那么多年来,程默也没见他几次。
      “一个小伙子扶他回来的。”程筠垂着眼,“他又喝迷糊了,死抓着我,嘴里不断地喊,“宛秋啊。”
      “宛秋”是程母的名字。
      程默抿唇想了会儿,问,“……你有妈的电话吗?”
      “没。”程筠勉强笑了笑,“她走的时候,家里还用传呼机呢。你那时还小,你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吧?”
      程默确实不记得。
      一直以来,他只在老旧的照片里看到过程母的样子,依稀是个时髦漂亮的女人。
      父母婚姻的失败让他对感情失去信心,那么多年来,他碰到过很多对他表达爱意的人,有女人,也有男人,但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跟程风一样。
      对他来说,程风不仅是一个名字,还是一种感觉。
      一种不用去操心过去未来,肆意大胆往前走的自由。
      像一个理想主义者,像一阵风,除去枷锁,劈裂混沌,去遨游,去飞翔。
      “程默,我想爸还是念着妈的,可能还很爱她,爸妈的过去我不知道,只是很多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程筠说到“很多事情”的时候,语速变缓,或许是想到了那个为她舍命的未婚夫,她顿了顿,又说,“但爸能念妈那么多年,你姐夫他……”
      她的眼角有隐约的泪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他只爱过我,我也只爱过他。”
      程默心头剧震,愧疚、自责、懊丧、难过、无能为力等情绪杂糅在一起,搅得心一阵阵地疼。
      他闷声叫她,“姐……”
      程筠的视线落在其他地方,可仔细看,她的眼神是放空的,分明是越过眼前,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说明人的感情啊,长久得很……你也该学着去接受一个人了。”
      去尝试着爱一个人,去付出一份感情,去开始新的人生。
      她回过头,程默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手足无措。
      就跟以前一样,每回做错了事都不敢看她。
      但又和以前不同,他的身姿更挺拔,挺拔到能负担起一个家;他的目光更成熟,一件又一件的事都能办得很出色。
      这是她的弟弟。
      在一点一点的长大,一点一点的变成优秀的大人。
      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被她拖累着;他应该像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去恋爱,而不是囿于过去。
      这一个漫长的停顿里,程筠想了很多。
      程默蓦然抬头,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正感慨着呢,一下子演变成了官方催婚?
      “不是,姐,我……”程默说,“我有对象了。”
      程筠:……
      “哦。”她很冷淡很沉稳地应了声。
      见程默并没有说下去的打算,她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程默回答。
      程筠沉思了会,问,“本地人吗?长得帅吗?几岁了?你们谈了多久?”
      程默:……
      他很听话地一一回答亲姐的问题。
      程筠很快抓住了关键,“你们有讨论过之后发展吗?程默我跟你说,现在不是谈个恋爱玩玩的时候,你们得考虑以后,照我说教师这个职业……”
      自家一脉相传的爱操心……啊呸,是深谋远虑。
      “我们想过出国。”程默踟躇了会儿,还是把自己打算说出来,“姐,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程筠愣住了,转而笑了笑,“你们去吧,你上次来也看到了,我能照顾自己。我在家里已经呆了很多年,早就和外面的世界脱轨,我不想去从零开始尝试新的生活了。”
      我在这里,替你守着爸,守着这个家。
      程默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你带他过来让我看看吧。”程筠道,“有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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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等,等到了过年。
      一学期里的最后几个月,尤其是高三段,教师大都绷着一根弦,恨不得一天能多分出12小时去应对繁杂的教学任务和一天天不让人那么省心的学生。
      而程风和程默对出国一事达成一致后,在课余时间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准备赴外的手续中,顺带练练口语。他们已经向校长提出辞职,带完这届高三后,将离开学校。
      校长找两人约谈挽留了数次,无果,也就随他们去了。
      程风向来处事游刃有余,但对于见男朋友姐姐这个问题上,还是慌得一批。他表示,要选个隆重的日子登门拜访。
      什么日子隆重呢?
      程风老师又表示,自然是过年,既喜庆又显得很重视。
      程默考虑得却是另一层面,要是能带程风见完自家姐姐后,再一起守岁也是挺好的。自从见完程风的妈妈后,程风的行李就全数搬宿舍了,放不下的部分放进了他的宿舍。这也意味着,程风妈妈不会再想见到他们了,至少在这几年。
      那程风过年的时候,去哪里呢?
      他甚至开始想,他们母子那么多年的冷战中,程风都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
      不管这个家庭在过年的时候会不会整些仪式感,就算只是和普通的日子一样该干嘛干嘛,过年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不同。
      那是个文化符号,是一股子乡愁,是团圆和希望。
      过去几年,程筠和他的心结未解。哪怕到了春节,刻薄的言辞和嘲弄的神色也和平时一样,但即便如此,她至少是他的亲人,所剩无几的亲人之一。
      程风呢?
      当满街都挂满红灯笼,大小商场推出打折年货,家家户户放着春晚,程风在想什么?
      他闭上眼,摸着心口的位置,忽然叹息。
      “怎么了?”程风眼尖地看到了他的动作,推着购物车停了下来。
      他们在买给程筠的见面礼。
      那是市区里的一个大型购物超市,大部分商品前面插了一块“促销”、“特惠”的牌子,来买东西的基本上是大爷和大妈,手速很快,折扣力度大的商品不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
      程默说,“我在想买什么,水果和牛奶?”
      “太敷衍了吧。”程风不认同。
      “这些最实用。”程默拎起一箱牛奶往购物车里放,“那些看上去花里胡哨的买了也用不着,我姐是个实在人。”
      程风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两人以一种相同的装备、相同的方式来到了程默家。

      实在人程筠和程父在一起看电视,程父虽然精神萎靡,但看上去还算清醒。早在前几次回家,她就给了程默钥匙。见到提着年货的两人,程筠点点头,特有长姐风范地请他们随便坐。
      程风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有条不紊地打开了话匣子,把程父和程筠逗得开怀大笑。
      程默叹为观止。
      要见到父亲和姐姐这样毫无顾忌的笑容,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瞅了眼侃侃而谈的男朋友,既能制得住上蹿下跳的学生崽子,又能讨好得了自家自暴自弃的酒鬼老爸和常年在家的寂寞女青年,程默觉得这人不去搞传销真的很可惜。
      “程默你去做饭吧。”程筠催他,“愣着干嘛呢,程风陪我和爸聊会儿天。”
      哎?
      不过大过年的总不能叫外卖吧?这家里能担任做年夜饭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的人,也只剩下自己了。
      这一刻,程默觉得任重道远,决定大展身手,一个快乐的年从精致的年夜饭开始。
      “你别看程默平时懒得跟什么似的,做饭还是有一手的。”程筠说,“他要真混不下去了啊,你们不是要出国吗?我看他可以去华人街当个餐馆厨子。”
      程默:……
      他突然不是很想大展身手了。
      不过好在程筠已经定了生鲜的外卖,厨房里堆满了食材,倒省去了他买菜的时间。
      他做了一个葱油八宝鱼、一个红烧牛肉、一个油焖大虾、一个青菜炒香菇、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萝卜排骨汤。
      四人六菜,完美。
      程筠指着冰箱说,“买了啤酒,今天我们喝点儿。”
      程风很积极地推着程筠的轮椅一直到桌边,又跟自家人似的顺手从冰箱拿出一瓶啤酒,轻车熟路地走过厨房,小心用热水烫了三个杯子,分别满上。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程默目瞪口呆。
      怎么感觉好像自家姐姐和程风是一家人,程风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
      程筠率先举起酒杯,“来,祝我们新年快乐。”
      程父、程默和程风也举杯,和她碰了碰。
      程父的话很少,基本在听他们说。有时候话题引向他时,他常常反应不过来,要想一会儿才能语速极为缓慢地回答他们。
      四人吃了会儿饭,喝了几轮酒,程筠从衣服袋子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程风。
      程风怔住,下意识地摆摆手,“不用了,姐。”
      “拿着。”程筠不容推拒地将红包塞进他手里,“压岁钱。”
      程默忍不住笑出声,“他都多大的人了,不用压。”
      程筠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啧啧,差别对待。程默夹了块鱼,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
      程风摸到红包,隔着红纸,里面薄薄一层,像是一张卡。他一惊,手上轻飘飘的红包像个烫手山芋,再也拿不住,“姐这我不能收……”
      程筠笑了笑,那笑竟是有些无措和小心翼翼,“你们如果要办婚礼,我就不来了,你们的份子钱我先给你们。这张卡里钱不多,就七八万,我以前做舞蹈老师存的。你们异国他乡的,肯定有不方便的时候,拿出来应个急,总是有备无患。”
      程默的那筷子鱼,滑过到桌上。他觉得眼眶一热,有液体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眨了眨眼,强忍住那股酸胀的湿意。
      只听程筠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老娘我全部的积蓄都在这儿了,先说好,以后有钱了再还我,不是给你们了啊,要还的!”
      “好,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忘掉你给的初始资金。”程默按住程风拿红包的手,笑着说。
      程风侧头看他,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是程筠的心意。
      最是嘴硬心软,最是强硬不留余地。
      吃过年夜饭,程父起身,说要休息。坐了一下午耗费了他的精神气,他哈欠不断,神智开始迷糊,程默搀着他往房间走。
      短短的一段路,他翻来覆去念着一句话,“好好好,我有两个儿子了,两个儿子。”
      程默眼眶的湿润不断外溢、扩散,他仰起头,努力把那股泪意憋回去,可发出来的声音到底带了哽咽,“是,我们……我们以后会常回来,一起孝顺你……还有姐姐,我们四个人,都会好好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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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春晚的时候,钱深给程默发了个微信,一连好几条。
      —默爷,出来吗?
      -去郊区,放鞭炮。
      -我都买好了。
      程默:……
      他想冷漠地敲出“不去”,程风问了句,“谁啊?”
      “钱老板,说去放鞭炮。”程默说,“大冬天的鬼才去。”
      “你同事吗?这很有想法啊。”程筠打了个哈欠,“春晚一年比一年无聊,还不如去鞭炮。”
      程默顿了顿,突然问,“你想去吗?”
      程筠一愣,转而乐了,“我怎么去?”
      程默认真看她,“同事有车,我背你下去。”
      程筠的笑僵住,“不了吧,挺麻烦的,再说春晚这小品还挺逗,你们……”
      “你多久没出去好好瞧瞧了?”程默打断她,“瞧瞧这个城市。”
      程筠哑然。
      “他也约我了。”程风的微信也响了一下。
      程默低头敲字,“我问问能不能带家属。”
      程风头也不抬,“两个家属,你问问能不能坐得下。”
      “怎么有两个?”程默呆了呆。
      程风指指自己,扬起了嘴角。
      程默:……
      程筠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笑了起来,“程默这个人别看碰到事儿挺能讲,真说起话来半天闷不出个屁,你们俩倒是很能聊。”
      程默很尴尬,“你能不能说点儿好的啊姐。”
      “好什么好啊。”程筠呛他,“关键是你也没点儿好的啊,穿衣服没品位,又不勤快,还老土得跟没通网线似的。”
      程风的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程默的腰。
      两人离的很近,程默偏头,正对上那人幸灾乐祸的笑。
      手很痒,要不是亲姐在对面,程默觉得自己能一拳打爆男朋友的狗头。
      “程风啊。”程筠叫了一声,“我弟弟这些缺点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多担待着些,让让他,这小子心思重,有委屈了不舒服了,都憋着,你要不让他,由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八成想得委屈坏了。”
      “我知道的。”程风瞥了程默一眼,淡淡说,“放他一个人呆着,能不开灯蹲在房间里抽好几盒烟。”
      趁着程筠偏过头的瞬间,程默拿胳膊肘狠狠撞了自家男朋友一下。
      “哎。”程风猝不及防地闷哼,看到程筠投过来关切的目光忙道,“我们同事可能快到了,姐你要准备一下吗?”
      “不用。”今天程筠本身就化了妆,气色不错,不过嘴上说着不用,却还是把轮椅推到屋内的全身镜前,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
      钱深来得很快,没几分钟就给程默发微信。
      -到你楼下了。
      程默背起程筠,她的轮椅是可折叠的,程风收好扛上,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钱深这回换了一辆商务些的SUV,对此他非常不满,“我家老头说我这种快结婚的男人要成熟稳重点,别老整些不着调的,我以前的超跑那是帅好吗!”
      “得了吧。”坐在副驾驶的宋一琳不屑地说。
      程风、程默和程筠坐在车后座,把轮椅搁后备箱,几人又安顿好位置后,程风笑道,“你俩倒是终于修成正果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喜酒?”
      “你们怕是喝不成了,在今年国庆。”钱深边开车边说,“我们已经领证了,本来想旅游结婚,大操大办的劳民伤财,老头非说要回来摆喜酒撑场面,老古董就是老古董……哎不对啊。”
      他琢磨过味来,“大神你怎么除夕在默爷家里?”
      程风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他家里?”
      “也是啊。”钱深想了想发现没毛病,但总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太对。
      宋一琳半转过身,挤眉弄眼地说,“程风大神是不是过来见……那啥的啊?”
      程默意会了她的眼神,严肃地点点头,“没错。”
      “啊?你们在说什么?打暗号吗?这太过分了明晃晃把我屏蔽在……操,怎么开车的!”钱深猛然踩了一把急刹。
      “你好好开。”宋一琳瞪他,“你一男的怎么这么八卦呢?”
      “这叫好奇心。”钱深振振有词,“出于我们感天动地的同事情。”
      程筠扑哧一声笑出声,“你们还真热闹。”
      “哎这是姐姐吧,和默爷长得真像。”钱深百忙之中去调了个后视镜位置,瞄了一眼道,“姐姐我跟你说,这地方有点儿远,山路十八弯的,但保证能顺顺利利放上鞭炮,多久没放了啊真是,我忍不住了。”
      车越往郊区的方向开,越是黑灯瞎火人烟稀少。有些路段的路灯年久失修,直接乌黑一片,有些路段没铺过水泥路,坑坑洼洼不平坦。好在钱老板毕竟是个有钱人,玩车玩多了车技一流,一路开过去也没什么问题。
      中途钱深给车加了个油,很神奇这种荒郊野外居然有加油站,他探出头给钱,像发现了新大陆,“你们看,远离城市星星都变多了。”
      众人也不顾刺鼻的油味儿了,纷纷透过车窗往外看去。
      夜色已深,天穹漆黑如墨,隐隐透出钢蓝色。星星不多,但与镇上比却多了一倍。有几颗特别亮的,璀璨得跟珠钻似的。更多的只是散乱的点缀着,银芒尚且汇不成星河,不过一闪一闪的,像极了有情人的眼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星星。”车内很昏暗,程风搂过程默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贴着耳畔轻声说,“以后我们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尝试更多的第一次,你知道吗,我只要想到这些经历的对象是你,就庆幸还好我回来了,能在三中把你找出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程默。”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正疯狂删减被锁那章,不知道啥时候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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