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败家子》而今不多情

33、花海

　　江为锦察觉到这伤兵中不仅有百姓，有士兵，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个肤黑长鼻的异族人。何叮铃说：“屡屡来犯的这支队伍是阿速人，他们凶狠残暴，不仅觊觎中原，连自己身边的部落也不放过。你看这些人，他们虽然不是中原人，可也受阿速人的残害，失去了家人天地，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所以遇到这样来求救的，只要能辨别真伪，我就让他们进来。我丈夫生前说过，他身处高位，久了就很难知道百姓的劳苦，若是看见了，能帮一把就要帮一把。”
　　“夫人高义。”
　　江为锦按照自己在临城学到的东西，让伤兵和百姓隔开，又让人去了煎了药，重加了黄连和独活两样，正忙的不可开交，忽然听到身边一个人说：“那个新抬进来的人长的真奇怪。”
　　“可不是，那眼睛跟咱们的都不一样，一瞧就不是中原人。”
　　“我也没见过颜色这么淡的眼珠子，瞧着都有点渗人了。唉，要我说，就不该让人进来，看他伤的那么重，左右都是要死的，放进来干什么呢。就是关夫人心肠太好。。。。。。”
　　江为锦拽住他：“那个人在哪？”
　　说话的人吓了一跳，看江为锦白白净净的模样，才压下怒火：“就在西街上，你自己瞧不就是了！”
　　江为锦心乱如麻，一会儿想着这个人是不是他，一会儿想着不是他才好，乱七八糟。
　　远处烛火闪烁，一群人围在一处：“唉，刚进城就没气息了。。。。。。”
　　江为锦脑袋“嗡”的一声，险些跪在地上。强撑着精神跑过去，就着烛火一瞧。
　　不是陆卿。
　　这个名字仿佛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他不想去触碰的那扇门。种种往事纷涌而来，涨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贵箓走过来，低声念了两句话。江为锦听不懂，猜测应该是他家乡的语言。
　　人群慢慢散去，天色也渐渐地黑了。
　　江为锦呆了两天，城内的大夫就都知道了这个叫“阿卿”的少年，知道他来自京城，又是羡慕又是惊奇：“京城？那真是远的很，太守夫人的弟弟当年也在京城做官来着。不过你是京城人氏，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江为锦就一笑，找了个由头把话题岔开了。可他长的好，能说会道又有些本事，很受那些老大夫的欢迎，拉着一起去看伤兵，一起翻医术，闲下来的时候才听说小豆子不见了。
　　江为锦惊出一身冷汗。
　　这几天城内人人自危，男女老幼都随时带着冷兵器，就怕有人突然袭城，夜晚城外的叫嚷声和击鼓声，阵阵入耳，让江为锦一个经历过不少生死的人都有些惧怕。
　　这样的时候，小豆子还敢往外跑？真是不要命了。
　　好在还没等江为锦发火，小豆子就出现了。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着小脑袋等批评。江为锦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要转身离开，小豆子却急了，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束花来：“阿卿哥哥，这个送给你。”
　　居然是一株仙慕白。
　　虽然因为土地和气候的原因，开的和京城的仙慕白没法比，可是确确实实是一株仙慕白。
　　江为锦怔住了。
　　小豆子小声说：“我在城外找到的。好大的一片，种的全是这种花，可漂亮了。”他看江为锦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又强调：“真的是好多好多，比我住的屋子都大。”
　　“你在哪里看见的？”
　　“出了城向左走，穿过一片墙就看见了。”他歪着脑袋：“哥哥你很冷么，怎么一直在发抖啊。”
　　江为锦把小豆子交给了身边人，径直出了城。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鬼迷心窍。听到小豆子说“好大的一片”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当年陆卿说过的：
　　“塞外水少光足，挺适合种这种花的。”
　　陆卿。
　　陆卿。
　　陆卿。
　　会是他么？
　　江为锦不知道。
　　应该不是罢。就像林得信说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知能不能活。就算活下来了，也一定很恨自己，应该回到了域阆，应该自由自在地，应该。。。。。。
　　那自己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江为锦苦笑。
　　小豆子说“很大的一片”，江为锦也没觉得怎样。可爬过那片破墙，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放眼望去，全是仙慕白。
　　诺大的一片，像是一个花海。映的这残垣断壁更加没有了颜色。好像这天空，就只剩下了这些摇曳的花瓣。
　　江为锦用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花朵娇弱地摇摆，蹭过了他的手心。
　　江为锦惊醒：“陆卿！”他一面喊，一面跑向花丛中的小屋。
　　里面空无一人。床铺和桌面上都积了一层灰，看起来很久都没人来过了。墙面上挂着一张简陋的弓，江为锦有些失望：陆卿是不用弓箭的。
　　他走到床边，看见床头放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颜色艳丽，是件女人的衣服。
　　江为锦彻底死心。
　　他想，果然如此。即便陆卿还活着，域阆和这里也隔着那么远，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门“吱嘎”一声打开，江为锦转过身子，正要和这屋子的主人说声抱歉，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眸里。
　　眸色很浅很淡，像是琉璃。
　　黑衣黑发，身量很高，正午的阳光从他的身后钻进屋子里，衬的他眉眼模糊，肩宽腿长。
　　江为锦张了张嘴。
　　天地间寂静无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甚至都没有认真的，仔细地瞧一眼这个人的长相。
　　可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陆卿。”
　　“我在。”
　　那个人往前走了一步，所以满屋的阳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聚在了他的身上。
　　容色艳丽，眉飞鼻挺。
　　“陆卿。”
　　陆卿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眼神坚毅，下颚锋利，身躯饱满地裹在衣服里，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
　　江为锦伸出手，很想摸一摸他的脸。
　　好像这样就能把两人中间相隔的时光抹去，弥补他错失的点点滴滴。
　　可江为锦有点不敢。他的指尖动了一动，就慢慢地滑落。陆卿大跨步地向前，接住了他的手，然后十指相握，将手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素枫，你长大了。”
　　“你也长大了。”
　　两个人鼻尖相挨，都贪婪地看着对方，生怕漏看了一点一滴。
　　江为锦：“你的眉毛比以前粗了。”他的手指滑倒陆卿的嘴唇：“嘴巴还是一样，没有变。”又滑倒耳朵：“耳垂厚了一些。奇怪，人的耳垂也是会长大的么？”
　　他深吸口气，可也压不住语气里的哽咽和颤抖：“还有手掌，以前咱俩的手掌是一样大的，可是现在你看你的指尖，比我长了，骨头也比我的硬，你瞧。”
　　陆卿握着他的手，仔细地看着。然后就恍然大悟，仿佛才察觉到这并不是一个梦境，而是真实的江为锦之后，才吃惊地抬起头，用手指摸了摸江为锦的头发。
　　江为锦：“陆卿。”
　　陆卿一把抱住他，用自己宽阔的胸膛盖住他的：“素枫，这居然不是个梦，居然真的是你。”他的手掌发抖，想用力又不敢用力：“我一直都梦不到你，一直都梦不到。我想你一定是恨死我了，所以梦里也不想见我。我就种了仙慕白，想你一次就种一株，等到这花连成一片的时候，我想你也许会心软，会来梦里瞧我一眼。”
　　江为锦：“傻子么。你种了这么多花，我又瞧不见，怎么会知道呢。”
　　可我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你同我一样，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