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败家子》而今不多情

27、成王

　　静宛被日日夜夜的思念折磨的几欲发狂，最后等来了陆卿来京城的消息。可她不敢相认，她知道皇上不愿意她们一家相聚，也知道陆卿留在京城很危险，所以她疯疯癫癫的遮住了自己的容颜，试图“吓”走陆卿。
　　她想，陆卿果然长的很像他的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这很好。
　　很好。
　　她每日都趴在冷宫长满青苔的墙上，想着，总有那么一天，陆卿会再次路过冷宫罢，不用进来瞧一瞧，只是在门口走一遍就可以了。让她听听脚步声，她就满足了。
　　再后来，她听到陆卿和一个陌生的少年在说话。
　　她听到陆卿说：“我的名字是我娘起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们汉人的书，有一句话叫做，如奉得因，不复卿卿，是个什么意思？”
　　那个少年回答他：“就是说当年的时光很美好，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她想告诉陆卿，你的名字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名字是取自“陆间微草，诉我卿卿”，是她这一生见过最美好的句子，是她想对她这一生最爱的那个人说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这四面可见的微草，带去的风声，里面含的都是我的情意。你知道吗？
　　可惜你不知道。
　　所以静宛在看到江为锦的时候站了出来，她点燃了自己的屋子，放好了会引燃和爆炸的银碳柴油，然后毅然决然的把这个对自己儿子而言很重要的人推了出去。
　　她想说的话很多很多，想告诉陆卿的事情也有很多很多。
　　可都来不及说了。
　　千言万语，她只说了一句“陆间微草，诉我卿卿”。
　　她想，这个少年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这火光风声，漫天的红啊，像极了自己出嫁的那天，满目的喜色。
　　可惜，可惜，自己却再也不能看见那个人一眼了。
　　陆间微草，诉我卿卿。
　　青钿银花，知我云云。
　　冷宫外，江为锦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兵荒马乱中，一只冷冰冰的手掌横过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陆卿？”
　　陆卿的下颚绷的紧紧的。他把江为锦的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他不知从哪里抢来了一把长剑，挥舞的密不透风，逼开了围上来的人群。
　　江为锦抖着手，搂住了陆卿的腰。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刻才有了一些回到人世的实感。
　　陆卿抱着他，硬生生地从这一团混战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克钦也负伤惨重，半边脸上都是血，追着半途就醒过来的陆卿跑过来：“。。。。。。找到七殿下了。”
　　江为锦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地。
　　梁承韫没死。
　　胜负已分。
　　陆卿翻身骑上一匹马，又把江为锦也提起来放在自己身后：“走！”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青石阶上淅淅沥沥地都是血。江为锦靠在陆卿的后背上，听见风声呜呜地从耳边穿过去。
　　“陆卿。”
　　“我在。”
　　“是静宛公主救了我。”
　　他紧紧贴着陆卿的背，因此察觉到了陆卿猛然挺直的身体：“我瞧见了，冷宫一片火海，她和高微都在里面没有出来。”
　　四周撕裂惨叫的叫喊声远了，也渐渐小了，这让江为锦的声音更加清晰：“她只告诉了我一句话，陆间微草，诉我卿卿。”
　　“。。。。。。什么意思？”
　　江为锦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冷意和血腥的气息从他的鼻子里灌进去，呛的他眼睛顿时都红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这漫天的花草，都能告诉你我的情意。”
　　陆卿：“。。。。。。好。”
　　江为锦顿了顿。他听见了陆卿的心跳声。
　　那么大，大到盖过了禁卫军们的欢呼声。又那么急促，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从陆卿的胸膛里跳出来，然后嘶吼着，叫嚣着，挣扎着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把整座京城都吞没。
　　可是最终，陆卿什么也没做，只是回答了一句“好”。
　　江为锦：“静宛公主，她一定很爱很爱你。”
　　爱到为了你装疯卖傻，甚至豁出性命去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恩。”
　　这永远也没机会再说出口的爱，终于还是知道了。
　　诉我卿卿。
　　大梁就这么一夜之间变了天，太子成了逆贼，皇上的亲信太监也死在了冷宫的大火之中，群臣激愤，纷纷上书，要求剥去太子封位，改立七皇子。
　　太子二次被囚，满心期盼着皇上回来能救自己，结果等来的是自己父皇的一顿责骂：“冤枉？你还好意思说冤枉？”
　　皇上对他失望至极，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朕什么都教给了你，可你还是没学会。狂妄自大，愚蠢懦弱！连个太子之位都守不住，朕还能指望你守住江山么！”
　　手握禁军，后宫还有自己的母妃坐镇，这样大的底气，却连老七都打不过。
　　这样的人，真的能把大梁交给他吗？
　　头一次，皇上一直坚定的心动摇了。他承认，自己是偏爱太子的，老七再怎么好，毕竟不是长子，所以也从来没用看待储君的眼光来瞧他。
　　可是回过头来看，老七稳重内敛，心思深沉，是这么多皇子中最像自己的那一个。之前，这是皇上心里最耿耿于怀的一点。
　　一山不容二虎，老七登基了，还容得下自己指手画脚么？太子废物，可终究是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左右都在自己的掌握里。
　　可惜，太子实在太不中用了。
　　连最后一层脸皮都守不住，被人活生生地撕下来，摊开了放在天下人面前。
　　皇上叹了口气。算计来算计去，才发现都是天意。
　　“来人，把承韫叫来见朕。”
　　梁承韫进宫的时候，江为锦发现陆卿不见了。宫里没有他的身影，江为锦想了想，径直去了花街。
　　昨夜是一夜的厮杀和搏斗，可宫外平静如水，因为这时候太早，花街还残留着昨晚热闹的余韵，街头巷尾站着靠在门上打哈欠的小童，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打扫的落花。
　　陆卿抱膝坐在小溪边，听到江为锦的声音也没回头。
　　江为锦凑过去，把自己的脑袋搁在陆卿的头顶：“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梨花酿。”
　　“不对。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可不敢让你喝酒，万一伤更重了怎么办。”
　　“那就猜不到了。”
　　“你瞧！”
　　两条镶着松石的玉佩叮叮当当的在陆卿眼前乱晃：“我买的。”
　　这是那天在河北祭祀时，陆卿说要买下来当作定情信物的。
　　可惜后来兵荒马乱，等回到京城后，陆卿想着，江为锦也许已经不想要那个不值钱的玉佩了。毕竟他从小锦衣玉食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一双玉佩，又算什么。
　　江为锦喜滋滋地把玉佩挂在自己和陆卿的腰带上。他系的很仔细，因为太用力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系上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陆卿低声说：“。。。。。。好。”
　　街边传来了叫卖和嬉笑声，闹哄哄的，有点儿吵。可这声音仿佛把陆卿拉回到了人世间，他看着江为锦，从对方圆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满心满眼的，只有自己。
　　江为锦：“皇上已经下旨，要传位给承韫。等他办完了身边的事情，我就向他请旨离开京城。你说到时候我们去哪里好呢，金陵不错，可是冬天太冷了，我不喜欢。不如去塞外罢，我还没有去过域阆，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很想趁着这个机会瞧一瞧。”
　　陆卿愣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那里，很艰苦的。”
　　江为锦：“我是娇气了一点，但也没静宛公主金贵罢，她能心甘情愿地在域阆呆那么多年，我也可以。”他抱着陆卿坚实的肩膀：“陆卿，我也愿意为你做很多很多事情，为了你豁出命也可以。”
　　江为锦：“所以你别难过，等咱们回到你的家乡，我陪你一辈子。”
　　他又瘦又高，搂的又紧，身上的骨头都硌到了陆卿的胸膛。
　　可是陆卿还是把他裹在了自己怀里，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静宛公主给他取的这个名字的意思。
　　陆间微草，诉我卿卿。
　　整条花街的落花都知道了我的情意，都听到了我说的爱你，相信你也一定知道。
　　大梁三十三年，皇上因病退位，梁承韫登基称帝。
　　江为锦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觉得这面目熟悉又陌生，厚重的华服和玉冠下，已然是他不能再触及的人。
　　这是天威，深深地横越在两人中间。
　　梁承韫脱了靴子，踩着一双柔软的棉鞋，过来牵着江为锦坐下：“看看我又给你带了什么。”
　　语气神情都一如既往。
　　可江为锦已经不是那个喜欢新奇玩意儿，爱热闹爱插科打诨的少年了。他褪去了青涩，眉骨锋利，下巴尖俏，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像是带了三分情意，初见面的人决计想不到他是个编写了大梁《康安大典》，名字已经传遍了大梁每一户人家家里的读书人。
　　梁承韫：“还有个你一定喜欢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