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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上策 ...

  •   傅敛坐在案后,眼眸微阖,苍白的脸色平静得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前额及两侧鬓发湿透,仿佛刚被人迎头泼了水,洗得眉目愈发清晰,宛如工笔描画,精巧细致。

      见他闭目不言许久,岚兮心知是没什么吩咐了,便挥手示意率卫都退下。

      只是,血沾了脸,泼水洗净,却能在心底留痕,殿下没有扯下脸皮,已是对自己的仁慈,也不知那倒霉县主未来会得个什么下场......

      岚兮脑子里闪过那张窈丽貌美的脸蛋,心道自己多虑。

      殿下向来心思多变,宛如怀春期的小娘子,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未参透过,白费脑子,不想也罢。

      “岚兮。”

      傅敛闭着眼,语气如常,“我观金贵妃今日那身打扮极好,你去换来看看,往后兴许我与太子妃的房中事用得上。”

      岚兮:“......”

      且不说殿下为何突然找茬,今日殿下去见圣人,的确是奔着膈应金贵妃去的。

      金贵妃能勾缠圣心多年,自有一番本事,但在膈应金贵妃一事上,殿下也颇有心得,甚至引以为乐。

      若非荣安县主突然进宫,还能让金贵妃在后殿多抓心挠肺一会儿,愿意知会圣人和解一事,多也是为此。

      虽说如此行事肆意荒诞了些......

      岚兮看了眼殿下,说完那句话,那张不带情绪的脸好似温和许多。

      算了,殿下高兴就好。

      ......

      孟深这几日都宿在署衙。

      中秋将至,宫中设宴赏月,孟深作为千牛卫中郎将,掌管宫中禁卫布防,自是最忙碌的,且因这几日敬国公抓刺客闹得满城风雨,京中巡防的金吾卫忙得脚不沾地,宫城防卫更要比往年戒严数倍。

      直至中秋前一晚,孟深才寻了个间隙回家一趟,刚进府,便听管事来报,今日东宫来人征询,大娘同意销案和解。

      孟深脑中一空,甚至想不起去找女儿,气势汹汹扭头便要冲出门去。

      “阿耶留步!”

      有声音远远传来,然而孟深正值怒火冲天,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脚下生风,眼看就要迈出门槛。

      “阿耶!”

      “阿耶去不得!”

      连声呼唤,急促又夹带哀求,孟深满腹积怒的思绪到底被这声音给牵回些许,步子一顿,终是回了头。

      回廊里一盏灯火蜿蜒而来,灯后人影逐渐清晰,小娘子覆着面纱,提灯跑来,气喘不已,灯火照亮她深蹙的眉眼,忧色浓重,不失惊惶。

      “阿耶留步,听儿解释!”

      “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做什么!好生歇息,其他事情不用你管。”

      孟深难得对她冷下脸,“我这就进宫去问圣人,他敬国公府的人犯下这等恶行,还有脸提和解?岂非欺我孟家无人!”

      “阿耶!”

      孟秋瑾追下石阶,踉跄着跌了一跤,灯笼往前滚了老远,婢女惊呼,欲上前搀扶,她却不理,腿上磕疼了,也只顾仰头哭求。

      “阿耶千万莫去!”

      孟深回头一看,登时惊怒,“都呆站着做什么!赶紧把娘子扶起来!”

      婢女们慌忙拥上前搀扶小娘子,孟秋瑾刚要站起,便觉膝盖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一歪,忍不住吟痛。

      “叫你鲁莽,夜里看不清路,还这样在府里跑。”看她连站都不稳,孟深只好耐下性子往回走,喝令奴婢去坊内寻医者。

      “阿耶!”孟秋瑾伸手猛地抓住孟深的衣袖,面露哀色,“圣人金口玉言,此案已成定局,再难斡旋,此时若进宫,触怒了圣人,反要教敬国公府看了笑话。”

      一提起这个,孟深压抑的怒气便卷土重来。

      “若非你答应和解,事情又怎会是这般局面,此事摆明了是他敬国公府伤人在先,又有东宫督查此案,想必很快就能查清,你糊涂啊......”

      孟深拂袖重重“嗳”了一声,脸色难看得紧。

      孟秋瑾扶着廊下柱子站稳脚跟,眼神示意婢女退下,待遣走了人,只剩父女二人独处,她才缓缓道出:“荣安县主狂妄,也性烈,那日她不甘心被四皇子押送府衙,情愿以死相逼,今日孟家想凭一个婢女的证词治罪县主,证据微薄,莫说太子,只怕圣人也压不住敬国公。”

      孟深冷笑:“还用什么旁的证据,除了她,还有谁敢使这般恶毒手段,莫不是他敬国公还要污蔑你的伤是自己弄的不成?一个女郎毁了自己的容貌,赌上一辈子,就为了攀扯区区一个国公府的女郎,岂不可笑!”

      孟秋瑾垂眸,轻声道:“阿耶,当初荣安县主择了偏僻之处动手,就是怕罪行曝光,纵使阿耶闹到御前,圣人也没有立马判她的罪,而是交由东宫调查,说明连圣人都不敢妄动敬国公府。”

      “菱花一人之言,分量太轻,她又是孟府的奴婢,圣人心里有疑虑,再正常不过了,阿耶伴驾多年,最该明白圣人的心思。”

      这个道理,孟深岂会不知,只是不甘心罢了。

      出事双方皆是朝中的勋爵重臣,没有如山铁证,各执一词,动刑也不妥,涉案的两位小娘子又是一人毁容,一人重伤的情况,案子拖下去,断不清,于东宫有碍,两府关系日渐交恶,终会影响朝中局势。

      和解一途,实为上策。

      孟深狠狠一掌拍在柱子上,惹得廊下震动,浮尘飞扬,“要我忍气吞声,放任自己孩儿咽下这等泼天冤屈,乖乖与他敬国公府和解,日后朝中同僚背后该如何笑话我孟深窝囊,他国公府日后又该如何猖狂地欺到我头上!”

      “阿耶莫急,儿阻止阿耶进宫,只是不想阿耶违逆圣人心意,他敬国公府,总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今日和解,实是缓兵之计。”

      孟秋瑾温声道来,不疾不徐,不觉间有种抚慰人心的安定气息。

      孟深心绪平稳下来,这才听出些许话外之意,“圣人已定案,瑾娘又能如何打算?”

      孟秋瑾道:“儿昨日听菱花提起,原来当日还有漏网之鱼,此人应当亲眼目睹了荣安县主动手伤人的过错,只是眼下还未找到此人,儿怕被国公府寻得先机,暂时答应与其和解,令他们放松警惕,待找到那人,集齐铁证,伺机重翻旧案,便是圣人,也不会再有疑虑。”

      孟深闻言大惊,“瑾娘可有弄错?当日竟还有证人?”

      孟秋瑾点头,“畅园素来热闹,又恰逢中元盛会,纵是僻静之处,也定会留有些蛛丝马迹,近来敬国公府屡屡造谣,咄咄逼人,儿料定如此下去,怕是要落于下风,任他们扭曲是非黑白,苦于阿耶也受了牵累,日夜忙碌,儿无法与您详谈此事,只好先斩后奏,顺势答应了和解,还望阿耶切莫责怪儿自作主张。”

      一番分析条条有理,任是孟深这般一根筋的莽夫,也能听出她此举的良苦用心,看着扶柱而立,瘦弱得风吹欲飘的长女,苦涩之意涌上心头。

      他这自幼饱受苛待,费尽心思才寻回来的女儿,不能如二娘一般骄纵任性,肆意撒娇也就罢了,还要屡屡为了他的仕途委曲求全,是他这个做阿耶的没用。

      孟深咽下苦意,再没了先前的盛怒模样,“阿耶怎会怪你呢,瑾娘,你的伤可好些了?”

      孟秋瑾微微侧过脸,“已经不疼了。”

      孟深见她这般,更是疼惜她,“夜间风凉,快快回去歇息,阿耶不去找圣人了,你放心,待寻到那个证人,阿耶再替你狠狠收拾那荣安县主。”

      ......

      寅时三刻,正是月落参横,空暝幽静之时,初秋夜风拂过天色浓墨似的雾色,旋而落在坊市鳞次栉比的屋舍,冰冷的环首刀鞘成列,宿卫长街,闻风颤动。

      各处坊市内,皆有灯火通明,彻夜寻欢之处。

      敬国公府内的一处灶房,也在夜色里点起了灯,明亮如白昼。

      “娘子,以掌心末端用力,揉面时尽量往里收,不行就再摔一摔,摔了接着揉。”

      葭倚、碧梧、苍露等几个近身婢女在案板八尺以外站成了一排,围观指点那位埋头苦干,挥汗如雨的小娘子。

      葭倚不时冒出一句,“娘子没劲了吗?奴帮您摔。”

      “不用!”

      少顷,又一团不成形的白面团出来了。

      时姈捧起这坨黏糊糊的面团,垂眸盯了会,泄气似地往边上一扔,砸在另外两团早就揉废了,正呈现硬邦邦开裂状的面团上头。

      想她昔日也是个从揉面到烘培成品都能一手拿捏的手工达人,虽然全程翻阅工具书,跟着网上视频学,纯属业余,但也有些经验的。

      可惜,这副身子力气不够。

      今日本就在宫里折腾了近一天,回来不休息,还鼓捣着要做饼,能有力气就怪了。

      老国公傍晚时得了东宫传信,知晓和解一事,却不置一词,不知为何,这般沉默比批评臭骂还要让她心虚。

      正好明日中秋,她便想亲手做个糕饼,诚心诚意地给老国公讨个好。

      时姈望了眼外头跃跃欲试要亮起的天色,满眼疲惫,算了,让诚意去死。

      她擦了手,指苍露,又指面团,“这个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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