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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太子 ...

  •   “娘子?”

      菱花的声音令她回过神来,孟秋瑾坐起身,看向帐外,菱花垂头候着,小心翼翼地侧过半张脸。

      “阿耶呢?”

      菱花回:“郎主进宫上值去了。”

      孟秋瑾沉默片刻,拉开毯子,是上值,还是......即便她想阻止,此时也有心无力了。

      菱花打了温水,放在床头小案上,另搭了条干净的巾子,随即转身去端朝食过来。

      孟秋瑾简单擦拭脸和手,“今日初几了?”

      菱花跪在食案边布膳,“回娘子,初六了,再过八日便是中秋。”

      孟秋瑾放下巾子,靠坐在床头,帐子垂下,掩住了她的模样,“明日我出府一趟,就别惊动阿耶了。”

      菱花下意识道:“那拂芳涯……”

      拂芳涯是继夫人柳氏的院子。

      孟秋瑾语气淡下,“不必理会。”

      菱花心知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登时不敢再说。

      柳氏是孟府主母,也是娘子的逆鳞,特别在娘子受伤后,拂芳涯那边竟敢背着郎主,暗地里对娘子落井下石,三不五时使绊子不说,更遣人编排了不少闲话。

      府里的奴婢们惯会见风使舵,人人都怕柳氏,苦于没有证据,娘子也只得忍气吞声。

      连她听了都觉得生气,别说娘子了,可惜抓不到证据。

      出门散心也好,省得在家中受那些窝囊气,没受伤前,娘子本就是极爱出门闲逛的。

      大业坊的太平女冠观,通善坊的杏园,西市的彩绢行,东市的胭脂铺子,还有宣平坊的月落蘅芜,那都是娘子常去逛的。

      菱花暗暗掰指头数着,也不知娘子明日要去哪里。

      布完膳,菱花便退下了,留小主人一人用饭,岂料孟秋瑾刚在食案边坐下,菱花又慌里慌张闯了进来,眼神还记得时刻盯紧地面。

      “娘子!妙春君!那位妙春君来府上了!”

      孟秋瑾身形微晃,差点没坐稳,“你说谁来了?”

      “妙春君沈穆!那位医学大家!他来府上了,还说要给娘子治伤!眼下就在前厅!”

      “他怎么会……”
      孟秋瑾下意识扣住案沿,修剪齐整的指甲抵住坚硬木头,带起微微刺痛,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然而菱花正处于兴奋中,并未发觉她的不对劲。

      “太好了,娘子真是上天庇护的好福气,有妙春君在,娘子的伤定能恢复如初。”

      “你去请沈公到这里来。”

      孟秋瑾松开手,攥成拳头,任指甲戳进掌心,声音仍保持冷静,“请去正堂,备些茉莉香茶,别让拂芳涯的人抢了先。”

      妙春君沈穆,那是人人都上赶着结交的香饽饽。

      菱花反应过来,赶忙去了。

      ……

      大明宫,宣政殿

      孟深跪在殿上,向上首的皇帝愤然陈述敬国公府的累累罪状。

      “......为臣者,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他时慬仗着早年追随先帝,功勋卓著,纵容荣安县主伤我女儿容貌,如今荣安县主分明无恙,他也隐瞒不说,还威胁臣,诸般行事,违逆德行,着实可恨!”

      皇帝扶额,听得头疼不已。

      畅园斗殴案,他当然知道,只是事发时,恰逢朝中多事,北地生旱灾,南方又闹瘟疫,各地急报入京,朝堂上下忙翻了天,哪有心思去理会两个小娘子的恩怨是非,后来灾患平息,又忙着善后收尾,抚恤灾地,奖惩官员,皇帝忧心国事,早忘了这事,直至今日被人闹到御前。

      皇帝不知孟大娘,却是看着荣安长大的,对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

      自幼娇生惯养,随时慬的脾气,对外狂妄放肆了些,又好惹是生非,但国公府家风始终清正严谨,要说她会做出毁人容貌这等恶毒行径……细想孩子意气,也非不可能,只是荣安素来敢做敢认,极其嚣张,偏生在这件事上不肯低头认错,还被逼得硬生生寻了死,其中想必有些隐情。

      至于隐瞒病情,装傻威胁人,说是敬国公所为,皇帝一点不觉得稀奇。

      血亲是他的弱点,也是逆鳞。

      早年为了独子的死,敬国公几次入宫喊冤,在朝会上公然大发脾气,叫板撒泼,全然不顾上头还有个皇帝要脸,别说孟深区区一个新贵要臣,他更不会放在眼里。

      如今两府对峙,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各执一词,皇帝也不好偏袒谁。

      沉吟片刻,皇帝方道:“时公脾气素来如此,连朕也时常招架不住,孟卿莫怪,不过此事,的确是郑竟无用了些,今日孟卿既告到御前,朕定会派人查清此事,若真是荣安害人,定不会姑息她。如此,孟卿可满意?”

      孟深当然不满意,甚至怀疑皇帝话里是在偏袒国公府,一丝怒意也无,还要拿这些模棱两可的说辞敷衍他。

      早前事发,因荣安县主性命垂危,他才未敢上门理论,后来得知她转危为安,敬国公仍是隐瞒不说,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待他上门质问,对方还拿子嗣之事对他冷嘲热讽,这着实是欺人太甚!

      孟深天生鲁莽脾气,当即反驳:“圣人!分明是证据确凿,还查什么!臣府上婢女亲眼看见荣安县主她......”

      “太子到!”

      殿外一阵动静,孟深被迫住了口,下意识回头看去。

      一人自殿门边转出,逆光行来,步伐慢行,背脊却挺直,耀眼的日光打在他身侧,姿态慵懒,浅透雅意,身形修长,天生一股清贵气度,令人望之便挪不开眼。

      莽夫孟深也不禁被这气质出众的剪影打晃了眼,盯着来人自剪影走出,如玉如画的面容逐渐清晰。

      太子走进殿内,微抬手,大袖滑落,露出清瘦苍白的十指,掩在泛青白的唇边轻咳一阵,而后才叉手朝前:“儿来得不巧了,不知阿耶议事,不若儿晚些再来?”

      “不必,你来得正好。”
      皇帝宛如见到救星,连忙起身,余光瞥到孟深,又坐了下去,抬手朝太子招呼,“朕与孟卿已经谈完了,你快些坐着说话,别伤了身子。”

      殿中不知何时已然摆好了案几与软垫,太子屈身坐下,两手捧起新奉上的温热茶汤,并不喝,更像在暖手。

      孟深回过神,惊觉不对,他的事分明没说完!

      皇帝朝孟深招呼,“我儿久居东宫,也只有朕每月查问他的功课时才会出来一趟,想必孟卿今日也是头回见他。”

      后宫皇子公主众多,也只有太子能不经宣召进殿,并被皇帝对外时亲昵地称一声“我儿”。

      前脚刚走了个郑淑妃,后脚又来了太子,孟深这一状告得不顺,然而心里再焦灼,也只能先向太子行礼,“恕臣失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正暖着手,闻言便侧脸朝他微微颔首,“久闻孟统领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英武不凡,莫怪圣人器重。”

      “是圣人贤明宽厚,能得如此主君重用,自是臣下之大幸。”

      两人一番寒暄后,皇帝也温声询问起太子近来的病情与课业,孟深若稍有眼色,该顺势回避才是,但他此刻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似的,非杵在这对父子跟前当桩子,皇帝几次轻咳暗示失败后,只好也给他赐了座。

      孟深如愿讨了座,默默等待重提旧话题的时机,又听太子说话不时掩袖轻咳,嗓音暗藏晦涩,似是病得不轻,便忍不住好奇,暗暗打量起来。

      少年未至弱冠,已俱青年体态。

      方才殿外逆光,远看只觉清俊疏朗,矜慎雅意,如今在殿中细看,侧脸精致,单面色过分苍白,五官姣好,眼唇却微微泛青,然天生矜贵,风度高华,任是有瑕,难掩瑜。

      孟深不爱读书,此刻脑子里也禁不住蹦出文人时常感叹的,美玉微瑕。

      据闻当年何贤妃难产,太子出世艰难,先天不足,此后经年,一度虚弱至难以下榻,皇帝忧心不已,专门从太医署调了不少老太医过去诊治。

      时至今日,太子依然深居宫中养病,鲜少露于人前,然则圣宠不衰,远胜宫中一众皇子公主。

      可惜天生有疾,体弱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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