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146、第一百四十六训

　　乔峰的身份再次受到质疑。
　　这时赵钱孙道：“我是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当初那个婴孩，只不过那日雁门关外一战，那个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却跟你一模一样。这一架打将下来，只吓得我赵钱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那对头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
　　乔峰怔住了，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怀疑的了，顿时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银时抓了抓头发，不解的问道：“不是，就算真的其实你是契丹人，有这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你无法控制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你可以自己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银时的话如同一束光，照进了乔峰那干涸的心灵中。竟真的让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许久，乔峰眼望智光，问道：“后来怎样？”
　　智光看了银时一眼，向乔峰答道：“后来你自己知道了。你长到三岁之时，在少室山采栗，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将你救了下来，杀死恶狼，给你治伤，自后每天便来传你武功，是也不是？”
　　乔峰道：“是！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
　　那少林僧玄苦大师传他武功之时，叫他决计不可向任何人说起，是以江湖上只知他是丐帮汪帮主的嫡传弟子，谁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实有极深的渊源。
　　智光道：“这位少林僧，乃是受了我们带头大哥的重托，请他从小教诲你，使你不致走入岐途。为了此事，我和带头大哥、汪帮主人曾起过一场争执。我说由你平平稳稳务农为主，不要学，再卷入江湖恩仇之。带头大哥却说我们对不起你父母，须当将你培养成为一位英雄人物。”
　　“这还真是……”银时摸了摸后脑勺，苦笑道，“一生都在戏院里长大啊。四周的人都在做戏，都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
　　智光却是摇头道：“这些是带头大哥的主意，直到了十六岁后，遇上了汪帮主，他收你作了徒儿，此后有许许多多的因缘遇合，你自己天姿卓绝，奋力上进，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处处眷顾，只怕也不是这般容易吧？”
　　乔峰低头沉思，自己这一生遇上什么危难，总是逢凶化吉，从来不吃什么大亏，而许多良又往往自行送上门来，不求自得，从前只道自己福星高照，一生幸运，此刻听了智光之言：心想莫非当真由于什么有力人物暗扶持，而自己竟全然不觉？
　　乔峰陷入了迷茫当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智光续道：“汪帮主初时对你还十分提防，但后来见你学武进境既快，为人慷慨豪侠，待人仁厚，对他恭谨尊崇，行事又处处合他心意，渐渐的真心喜欢了你。再后来你立功愈多，威名越大，丐帮上上下下一齐归心，便是帮外之人，也知丐帮将来的帮主非你莫属。但汪帮主始终拿不定主意，便由于你是契丹人之故，他试你大难题，你一一办到，但仍要到你立了大功劳之后，他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会，你连创丐帮强敌九人，使丐帮威震天下，那时他更无犹豫的余地，方立你为丐帮帮主。以老衲所知，丐帮数百年来，从无第二个帮主之位，如你这般得来艰难。”
　　乔峰低头道：“我只道恩师汪帮主是有意锻炼于我，使我多历艰辛，以便担当大任，却原来……却原来……”
　　智光道：“我之所知，至此为止。你出任丐帮帮主之后，我听得江湖传言，都说你行侠仗义，造福于民，处事公允，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我私下自是代你喜欢。又听说你数度坏了契丹人的奸谋，杀过好几个契丹的英雄人物，那么我们先前‘养虎贻患’的顾忌，便成了杞人之忧。这件事原可永不提起，却不知何人去抖了出来？这于丐帮与乔帮主自身，都不见得有什么好处。”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大有悲悯之色。
　　“多谢智光大师回述旧事，使大伙有如身历其境。这一封书信……”徐长老扬了扬那信，续道：“是那位带头大侠写给汪帮主的，书极力劝阻汪帮主，不可将帮主大位传于乔帮主。乔帮主，你不妨自己过一过目。”
　　此时，乔峰已经被解绑了。他正想接过信，智光突然道：“先让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
　　徐长老把信给到了智光，智光看了一遍，说道：“不错，果然是带头大哥的迹。”说着左指微一用劲，将信尾名撕了下来，放入口舌头一卷，已吞入肚。
　　这一变故叫乔峰大吃一惊，一声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了他穴道，右立时将信抢过，但终于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乔峰又是一掌，拍开了他穴道，怒道：“你……你干什么？”
　　智光微微一笑，说道：“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姓名，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老衲当年曾参预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便是。”
　　乔峰见他垂眉低目，容色慈悲庄严，心下虽是悲愤，却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说道：“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杀你，也不忙在一时。”说着向赵钱孙横了一眼。
　　赵钱孙耸了耸肩头，似乎漫不在乎，说道：“不错，我也在内，这帐要算我一份，你几时欢喜，随时动便了。”
　　乔峰冷笑一声，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就着火光看那信时，只见信上写道：【剑髯吾兄：数夕长谈，吾兄传位之意始终不改。然余连日详思，仍期期以为不可。乔君才艺超卓，立功甚伟，为人肝胆血性，不仅为贵帮矫矫不群之人物，即遍视神州武林同道，亦鲜有能及以。此才具而继承吾兄之位，他日丐帮声威愈张，自意料事耳。】
　　乔峰读到此处，觉得这位前辈对自己极是推许，心下好生感激，继续读下去：
　　【然当日雁门关外血战，惊心动魄之状，余无日不索于怀。此子非我族类，其父其母，死于我二人之。他日此子不知其出身来历则已，否则不但丐帮将灭于其，原武林亦将遭逢莫大浩劫。当世才略武功能及此子者，实寥寥也。贵帮帮内大事，原非外人所能置喙，唯尔我交情非同寻常，此事复牵连过巨，祈思之。】
　　下面的署名，已被智光撕去了。
　　徐长老见乔峰读完此信后呆立不语，当下又递过一张信笺来，说道：“这是汪帮主的书，你当认得出他的笔迹。”
　　乔峰接了过来，只见那张信笺上写道：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暨诸长老：乔峰若有亲辽叛汉、助契丹而厌大宋之举者，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
　　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丰六年五月初日”。乔峰记得分明，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帮帮主之日。
　　乔峰认得清清楚楚，这几行字确是恩师汪剑通的亲笔，这么一来，于自己的身世那里更有什么怀疑，但想恩师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诲固严，爱己亦切，哪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帮帮主之日，却暗写下了这通遗令。他心一阵酸痛，眼泪便夺眶而出，泪水一点点的滴在汪帮主那张谕之上。
　　乔峰三十年的人生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因为太过滑稽了，饶是银时都没好意思吐槽些什么。
　　乔峰仰天嘘了一口长气，向全冠清道：“全冠清，你知道我是契丹后裔，是以反我，是也不是？”
　　全冠清道：“不错。”
　　乔峰又问：“宋奚陈吴四大长老听信你言而欲杀我，也是为此？”
　　全冠清道：“不错。只是他们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事到临头，又生畏缩。”
　　乔峰道：“我的身世端倪，你从何处得知？”
　　全冠清道：“此事牵连旁人，恕在下难以奉告。须知纸包不住火，任你再隐秘之事，终究会天下知闻。执法长老便早已知道。”
　　群丐听了智光、徐长老等人的言语，心情也十分混乱。有些人先前已然听说他是契丹后裔，便始终将信将疑，旁的人则是此刻方知。眼见证据确凿，连乔峰自己似乎也已信了。乔峰素来于属下极有恩义，才德武功，人人钦佩，那料到他竟是契丹的子孙。辽国和大宋的仇恨纠结极深，丐帮弟子死于辽人之的，历年来不计其数，由一个契丹人来做丐帮帮主，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但说要将他逐出丐帮，却是谁也说不出口。何况正如银时所说，契丹人代表的仅仅是出生，但之后，乔峰所做的无一不是对宋人好的事情，一时杏林一片静寂，唯闻各人沉重的呼吸之声。
　　突然之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此时自是难加断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身实在想不出，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除非因为先夫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泄漏密，坏了大事，因而要杀他灭口？”说这话的，正是马大元的遗孀马夫人。
　　乔峰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缟素的女子，说道：“你疑心是我害死了马副帮主？”
　　全冠清冷笑：“除了你，还会是谁呢？”
　　桂突然问道：“夫人这么断定，除了这封信的内容外是还发现了什么事情吗？”
　　马夫人瞧了桂一眼，微微低头说道：“在我接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间，忽然有人摸到我家偷盗。贼子用了下滥的薰香，将我及两名婢仆薰倒了，翻箱倒箧的大搜一轮，偷去了十来两银子。次日我便接到先夫不幸遭难的噩耗，”
　　桂抱起手臂点头：“原来如此，你是怀疑偷东西的就是帮主大人吗？虽说时机很巧合，但是也不能排除那确实只是个巧合不是吗？”
　　“姑娘之言甚是，初时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在那小贼进屋出屋的窗口墙脚之下，拾到了一件物事，原来是那小毛贼匆忙来去之际掉下的。我一见那件物事，心下惊惶，方知这件事非同小可。”
　　马夫人缓缓从背后包袱取出一条略长的物件，递向徐长老。
　　“请众位伯伯叔叔作主。”
　　待徐长老接过那物事，她扑倒在地，大放悲声。
　　徐长老将那物事展了开来，原来是一柄折扇。徐长老沉着声音，念着扇面上的一首诗道：“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乔峰一听到这首诗，当真是一惊非同小可，凝目瞧扇时，见扇面反面绘着一幅壮士出塞杀敌图。这把扇子是自己之物，那首诗是恩师汪剑通所书，而这幅图画，便是出于徐长老笔，笔法虽不甚精，但一股侠烈之气，却随着图朔风大雪而更显得慷慨豪迈。这把扇子是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恩师所赠，他向来珍视，妥为收藏，怎么会失落在马大元家？何况他生性洒脱，身上决不携带折扇之类的物事。
　　银时瞅了慌乱的乔峰一眼，问道：“什么时候弄丢的？”
　　乔峰哑然摇头：“我……我不知道……”
　　徐长老翻过扇子，看了看那幅图画，正是自己亲所绘，叹了口长气，喃喃的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帮主啊汪帮主，你这件事可大大的做错了。”
　　“喂喂喂，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吧？完全有可能是有什么人贼心不死的陷害这家伙啊！”银时反驳道。
　　这时，本在哭泣的马夫人柔柔弱弱的抬头看了银时一眼，道：“这位姑娘三番四次的为乔帮主说话，不知姑娘是乔帮主的什么人？”
　　银时却笑了：“怎么？帮忙说几句话就肯定是有什么关系吗？银桑天生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被欺负不行吗？你明明是个美女，结果现在看来心也挺龌龊的嘛！”
　　因为马夫人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银时分明还是看到了她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乔峰乍闻自己身世，竟是契丹子裔，心本来百感交集，但听到银时为自己说话，心中却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他也可以断言，有人在一步步的陷害自己。倘若如此，自己契丹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乔峰做出了决定。他朗声道：“各位更有什么话说？
　　乔峰等了一会，见无人作声，说道：“乔某身世来历，惭愧得紧，我自己未能确知。但既有这许多前辈指证，乔某须当尽力查明真相。这丐帮帮主的职份，自当退位让贤。”
　　说着伸到右裤脚外侧的一只长袋之，抽了一条晶莹碧绿的竹杖出来，正是丐帮帮主的信和的打狗棒。
　　银时和桂看见了这熟悉的碧绿竹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乔峰身世未明，这帮主一职，无论如何是不敢担任了。徐长老、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本帮镇帮之宝的打狗棒，请你位连同保管。日后定了帮主，由你们一同转授不迟。”
　　乔峰抱拳向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说着伸出左，凌空向单正一抓。单正只觉腕一震，单刀把捏不定，指一松，单刀竟被乔峰夺了过去。乔峰右的拇指扳住指，往刀背上弹去，当的一声响，那单刀断成两截，刀头飞开数尺，刀柄仍拿在他。他向单正说道：“得罪！”势下刀柄，扬长去了。
　　众人群相愕然之际，跟着便有人大呼起来：“帮主别走！”“丐帮全仗你主持大局！”“帮主快回来！”
　　但乔峰心意已决，不再回头。

　　乔峰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杏子林。他知道有个人一直跟着自己出来。
　　乔峰叹了口气：“我不会再回去了。”
　　“我知道啊。”银时耸耸肩，“全员想要你命的世界还是尽快走人好一点。”
　　乔峰被银时的话噎住了，却是无法反驳。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我是要弄清楚的。”想起先前银时不断为自己辩解，乔峰对银时温和一笑，“银子姑娘，方才，谢谢你一直为乔某说话。”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过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的话……”银时对着乔峰伸出手，“给我钱就好了。”
　　乔峰原地破防：“我的钱不是都全部给你拿去了吗？”
　　不过比起钱，银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这家伙确实就是那个无辜被害的契丹人的遗腹子自然没话说，不过如果不是，那个契丹遗腹子夭折了，乔家夫妇为了隐瞒这件事情另外找了个婴儿代替也不是不可能的。
　　算一算时间，也正好对上了叶二娘丢失婴儿的时间。
　　于是，银时说道：“把你的屁股露出来。”
　　乔峰：“………………”
　　乔峰：“哈啊？”
　　“屁股！快点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你的屁股！”银时边说还边扯乔峰的裤子，把人家吓得够呛。
　　之前叶二娘临终前提到自家儿子身上有香把印，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难保这些人为印记会随着时间冲淡，尤其是容易暴露的地方，而唯一还有可能残留下来的，也就只有屁股的位置了。
　　银时想的很好，但乔峰只有害怕。
　　被一个女孩扯裤子，谁都会害怕吧。
　　“不，等一下，你到底要做什么？住手！！”
　　碍于银时的女孩子，乔峰甚至都不敢太用力，结果还真被银时把他的裤子给扯掉了。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有几个想要追回乔峰的丐帮弟子看到了。
　　“帮、帮主？”
　　乔峰看到了目击者，顿时大惊。
　　“不是，你们误会了……”
　　“帮主好厉害！”
　　“太大胆了！”
　　“如此豪迈的求爱行为，真不愧是帮主！！”
　　乔峰颤抖了：“不是……”
　　“难怪这么漂亮的女孩一直在为帮主说话！”
　　“你不知道吧？帮主就是喜欢胸部大的啊！”
　　乔峰更惊讶了：“什么……”
　　“原来那个传言也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瞎编的呢！”
　　“不过男人都喜欢大的，不奇怪啦！”
　　“也是，帮主毕竟也是男的啊！而且这个姑娘胸部也是超大的！”
　　乔峰吃惊到麻木了：“………………”
　　“那帮主，我们不打扰你了，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几个弟兄们回去了，银时拍了拍石化了的乔峰肩膀：“原来你喜欢胸部大的啊！”
　　乔峰顿时欲哭无泪的喊道：“都是你害的！”
　　“害什么？”银时抠起了鼻屎瞪着双死鱼眼吐槽，“反正你也被冤枉不少了，也不差这么一件啊。”
　　“我宁愿被人冤枉是叛徒也不想被人认为是个变态好吗？！！”
　　乔峰的咆哮声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