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锥――爱与流年》APPLE逸扬

38、流年合章（下）

　　高洋岚于四岁那年的一个阳光刺眼的下午背着书包从幼儿园哭着跑了回来。

　　高洋惠赶紧跑向家门口为门外的高洋岚擦眼泪，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呜妈妈……别的小朋友都说我是孙猴子，没有爸爸，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高洋岚哭得眼框通红，泪眼朦胧地望着母亲。

　　高洋惠只觉得心里一揪，有些难过，却马上弯下腰，抬手揉了揉高洋岚气得红扑扑的脸颊，眉眼带笑，温柔地说：“洋岚，等你长大了，妈妈一定带你去见你的父亲……别哭啊……”

　　她的孩子终于只是她的孩子了。因为在三年前，她得知张离又有了一个儿子，名字叫张洋飞……还有，他们所住的房子拆迁了，他们得到了一大笔钱，买下了新市不远的兰溪水小镇新建的别墅区的房子。

　　之前的房子几乎一半费用都是高洋惠用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出的，那笔补偿费本来是她应该得到一半的，不应该是张俪。不然这些年自己怎么会穷到在英国连一套几十平米的房子都买不起？

　　高洋惠正思虑纷飞，就听张兰月在一旁愤愤道：“有什么好见的？高洋岚，你还有我这个姑妈呢，”语毕，她又看向自己，语气坚定如初：“嫂子，不论那男人说什么，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嫂子。你们安心在英国待着，咱们好好地工作，总有一天会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咱们一起住！实在不行，我们就和他们打官司去！”“兰月……”

　　高洋岚懵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姑妈紧紧相拥，心中觉得既莫名其妙又温暖。他不禁觉得现在自己只有眼前这两个亲人好像就足够了，至于父亲？等以后再说吧！

　　时间从来不管万物谁去谁留，它只顾着不动声色地流逝。

　　日子还得过，平平淡淡又是七年。

　　一个叫张离的男人最近总是在给母亲发信息，让无意间看到母亲的手机信息的他一脸疑惑。

　　于是，刚满11岁的高洋岚好奇地偷偷翻开了这个人和母亲以前的聊天记录…直到他看见了那条信息：孩子最近还好么？我终究不是个好父亲……

　　连着后来的内容，他好像知道了：这人是他爸，是他父亲。

　　再后来，在他的追问声中，母亲终于告诉了他一切，即使他没能全部听懂。

　　张兰月也不再犹豫，告诉了高洋惠夺回财产的办法：收集证据！

　　高洋惠紧紧抱着高洋岚的小身体，柔声细语道：“洋岚别怕，妈妈会让姑姑陪你去，平时就和姑姑一起，在那里不会太久的……妈妈有不好的东西在那个女人的手上，我去了她会起疑心，就当作是我在国外混不下去了，让你去过得好一点吧……”“妈妈……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小洋岚……属于我们的东西，我若是现在不争取，以后你的日子会更难过……我们得面对现实了。”

　　高洋岚去了的第一天就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张洋飞。

　　这个让母亲想起就会悄悄伤心的人，好像傻乎乎的，一开口就问自己的姓氏，吓到了旁边那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脸都僵住了……幸好自己脑袋转得快，弟弟也不懂事。

　　然后，他听见他小心翼翼地说：“哥…哥？”

　　高洋岚一时间有些懵，只好学着妈妈对自己那样，伸出手去揉张洋飞的小脸――热乎乎的，还很软。谁料下一秒，这个家伙竟然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高洋岚愣住了，因为他又听见了这个称呼：哥哥！

　　他的心，几乎在一瞬间软了，他拍了拍傻乎乎的弟弟，感觉自己真的想笑了。

　　在兰溪水小镇的日子有些无聊，除了和不懂事的弟弟到处溜达，他还经常去图书馆，并且遇到了一个校友――杨露雪。于是他们成为了朋友。

　　再后来，张洋飞和自己越来越熟悉了，那天早上这个家伙居然敢拉着他去见那个女人！

　　他很生气，可是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只好强笑着，并且记住了这个张俪的模样。可是张洋飞那个小傻瓜居然对他说：哥哥最好了！这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啊……

　　后来，傻弟弟在电话里说他们去中心街吃饭了，还说之后的生日想和自己一起过……

　　不知为何，他答应了。

　　一年后，高洋岚、张洋飞和杨露雪以击掌为誓，决定考到同一所初中。

　　在那么一瞬间，高洋岚犹豫了――他不知道知道自己还能待多久。可是击掌只是一瞬间，他的手比脑袋快一点，回过神来，誓言已成。

　　那天到来了。

　　他的确恨着张俪，甚至之前也讨厌过张洋飞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愿意让这个傻弟弟知道这些，想让他活得自在些。

　　所以，高洋岚将他拖到无人的地方，又确保张洋飞记得回去的路，他虽然难过，但还是毅然决然地与他道别后，原路返回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感到心疼……

　　在高洋岚回到英国后的第二年，母亲和姑妈还在为了回国而准备着，不料意外得太突然，一个外国的小伙因为开车时在接电话而撞到了正在过马路准备去超市的高洋惠，当他和姑妈知晓了这件事时，高洋惠已是不治而亡了。

　　在出殡前，任凭风吹日晒，高洋岚硬是在母亲的身边跪了整整两天，之后还是被泪流满面的张兰月拽了回去……

　　撞了高洋惠的人进了监狱，其家人也表示愿意赔偿。

　　这些还不够……他要报仇……他一定要报仇！欺负过母亲的人，他要报复回去；属于母亲的东西，他去拿回来！

　　只是……真到了地方，在六中校门口见到长大了的杨露雪抱着他痛哭时，他有些呼吸困难，只觉得心中又酸又痛。

　　直到……张洋飞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用陌生的语气说着陌生的话，让他，陷入了绝望。

　　那个女人肯定告诉了他什么 。他和他和她，终究是回不去了吧。

　　再后来他与他之间的愤怒、冷淡、伤心、以及陌生的情感让高洋岚无法再与这个陌生的弟弟沟通。可是……

　　在张洋飞十七岁生日那天,高洋岚终于忍不住将一切都写在了几张卡片上，用纸盒包装起来，提着，送到了他家的门口，可是他不愿意进去破坏气氛……

　　幸好他不负众望地等来了张洋飞和正要回家的杨露雪。

　　可是最终，那个纸盒，他没有看;那句哥哥,他也没有说出口。

　　绝望的情绪在一瞬间击垮了高洋岚，就这样吧……怎样都好，反正人间他不待了。

　　只是，高洋岚完全没想到，这个弟弟依然这么傻，在自己要被撞到的前几秒，他居然冲了过来……就是没救成功。

　　……

　　杨露雪来看他的前几天，高洋岚已经好了很多，可是他的确是受了内伤。高洋岚想着张洋飞冲过来时不顾一切的样子，突然就哭了，拉着张兰月的手，低声说：“姑妈……我……让我找个借口离开吧…”“什么……你可要想好。”张兰月凝视着他。“我不想破坏那个孩子完整的家……”他终究是心软了。张兰月一愣，随后一脸的愤愤不平道：“可是你的家被他们破坏了啊！”

　　“是啊……”可是他真的感觉得到，张洋飞也很痛苦，真的……这个世界对我们都太残忍了。

　　“录音，留着吧，姑妈，配合我演一出戏出戏，气走我的朋友好吗？”高洋岚想了好久，这样说道。

　　反正，他要跟他们永远道别了，有句歌词他觉得有道理：“恨总比爱容易放下”。张兰月还是动摇了，不动声色地开始配合他。

　　气走了杨露雪之后 ，高洋岚得知张兰月在英国找到了合适的医院手术。他想：若手术很成功，他们便一直留在英国，过几年再找机会回来说清楚这一切；若是手术不成功，他恐怕就真的与世诀别了……虽然手术成功几率为70%。

　　要离开的那天，高洋岚决定趁着自己没有倒下时去机场转悠转悠，顺便与张洋飞道别――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倒在了大厅。

　　在抢救的中途，他醒了过来，见他的主治医师急得焦头烂额，他虚弱地微微一笑――只见主治医师松了一口气。

　　因为事先高洋岚和张兰月已经与主治医师商量过这一切，主治医师也表示愿意帮这个忙，于是他闭了眼装睡，被推出了抢救室。在门打开之前，几个医生还商量了几秒……于是他只挂了一个呼吸机被推了出来。

　　再后来，他选择在张洋飞面前停止了呼吸。这个傻弟弟由于伤心过度果然没发觉自己由于憋不了太长时间还在轻微地呼吸……

　　当高洋岚被推到了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时，他自己从床上虚弱地爬了起来。主治医师有些无奈道：“我说这位病人啊，你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这样我理解，也可以帮你。可是看你的身体状况，真的要尽快去安排好的医院做手术了。”

　　高洋岚点了点头，答：“的确，我真的今天的飞机，不过是晚上八点半的，”语毕，他向主治医师鞠躬，道：“谢谢您。”主治医师将他扶起，平淡道：“不用客气，祝你手术顺利，早点好起来。不过刚才那位家属都有些疯癫了，他很在乎你吧？”“是啊……幸好他有些懵，没追过来。”高洋岚又笑了，告别了主治医师后，和姑妈又一次去了机场……

　　手术顺利，康复良好，没有任何岔子，高洋岚得救了。

　　不过他又一次没想到，他的傻弟弟开始搞事情了――他竟然报考了几百公里以外的名校新城政法大学，还请张兰月协助他去还母亲高洋惠一个公平。

　　高洋岚听了这些后，心中一暖，半天说不出话来――对于那些上一辈的纠葛，他好像真的全然释怀了……

　　高洋岚虽然感动，但什么都没做，他依然通过姑妈了解着张洋飞的动向，又忍了五年。

　　终于，他在张洋飞一次次地受挫，以至于终于撑不住了，来到当时姑妈为自己买下的空墓前怀念往昔之时，出现了。当他撑着黑布伞、站在墓园门口凝望着墓碑前的两道身影时，黑色的那道身影突然动了，似有心灵感应一般，他与他目光相接――

　　他看见张洋飞向他狂奔而来。

　　高洋岚一松手，丢了伞，看着眼前这个成熟了很多的弟弟，久久不言语，只是眼眶忽然就湿了。

　　“我回来了，傻弟弟……”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