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不好当》从介

1、第一章

　　孟桃生来便在奈何桥，是孟婆婆一手将她拉扯大的。
　　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忘川河旁边采集草药回来给婆婆熬汤，早些年时这些粗活都是婆婆亲力亲为，从不加以他人之手，等孟桃长大之后才让她帮忙去摘草药。
　　婆婆规定每天黎明之时她必须回到奈何桥。
　　黑暗来临，婆婆将望乡台的蜡烛点上，一缕微光照到奈何桥，给在此路过投胎的鬼盛上一碗汤，让他们忘记前尘往事。
　　奈何桥的阶梯上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来人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脸庞也被帽兜遮住了五官。
　　孟婆道：“站在望乡台看看吧。”
　　望乡台是鬼魂们投胎之前能看到的最后一眼人间和前尘往事，孟桃经常能看到许多鬼魂驻足于此迟迟不肯离去的，也见过嚎啕大哭一场的，各种千姿百态。
　　他直径拿起孟婆手中的汤药，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不必了。”
　　一饮而尽，放下空碗，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奈何桥，路过三生石时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加快了步伐离去，好似一点也不留恋前尘记忆。
　　孟桃望了一眼投胎簿，此人前生是个将军，下辈子依旧是个将军命。
　　身形散去，又来了一位姑娘。
　　每次见到来投胎的女娃孟桃就找借口离开，缺胳膊缺腿，断头漏肠子的人她见过不少，从未害怕过，能让她害怕的是那些哭天喊地不肯喝汤药或者迟迟不肯离开的魂魄，恰好这些魂魄绝大多数都是女眷。
　　孟婆婆今日却不打算让她走，将她的药篓扯了下来，孟桃只好乖乖站在一旁。
　　好在这个来投胎女人并没有那么难缠，只站在望乡台看了一会，待要喝汤药之时才堪堪问了那么一句。
　　“这汤药是苦是甜。”
　　这句话孟桃听过不止一万次，婆婆并未觉得厌烦，以慈祥的口吻回答：“在我看来无色无味，每个人喝起来味道自是不一样的。”
　　女人警惕的盯着碗里的汤药，试探性的喝了一口，好似并不难喝，于是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她道：“这汤药每喝一口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孟婆道：“姑娘生前酸甜苦辣偿尽，既喝完了汤药便离开吧，以免耽误了好时辰。”
　　姑娘放下汤碗，瓷碗碰撞石桌发出一阵诡异的回响声，她也不再驻足。
　　孟桃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名单，接下来要投胎的大多都是一些飞擒走兽。
　　孟婆婆重新盛满了一碗汤，这次她没有放到石桌上，而是递给了孟桃。
　　“去凡间看看吧。”
　　孟桃眼神微微停滞了一下，以前她跟孟婆婆提过想去凡间看看，孟婆婆却说她天生阴煞之魂，见不得阳光，等长大些吧。
　　她本以为婆婆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她还记得。
　　婆婆把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插到孟桃的发间：“人间几十载于你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等你重回奈何桥了这只发簪可为你引路。”
　　“我担心去了凡间之后婆婆一人忙不过来。”
　　“你无需忧心，没有你之前我也是一人在此渡过了几万年。”
　　孟桃也不再犹豫，一口饮尽汤药，味道甘如泉水，如同她在忘川这两百年的生活一样，无情无欲。
　　两人并没有太多的道别寒暄，婆婆亦教她如此，总是优柔寡断可没有资格在望乡台陪她。
　　*
　　春季正是多雨的时节，天空总是细雨绵绵，孟桃站在窗前直勾勾的看着天空上漂浮的乌云出神。
　　木门吱呀响了一声，孟桃下意识的回过头，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孩闯了进来，一脸欲哭的表情：“孟桃姐姐，海上突然刮大风，出海的渔民他们会不会出事啊。”
　　这小孩父母原本是渔民，因出海时遇到大风暴沉船双双遇难了，留下他孤零零一人无人抚养，在街上乞讨度日又被人欺负，孟桃见他可怜便带回了府上。
　　孟桃眉头暗自一皱，叫人拿起屋里准备好的祭品走了出去，来到海边的村子时，村里的女眷纷纷提着东西上山，孟桃也不例外，提着篮子跟在她们身后大步而行。
　　楚楚是孟桃的奴婢，见她这般疾行，不由得提醒道：“小姐当心些，雨天路滑。”
　　神女庙早已跪满了人，纷纷祈祷丈夫孩子能够从海上平安归来。
　　孟桃放下祭品找个地方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正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咔嚓”的声音。
　　在场祈祷的人不由得面目苍白，神女像裂了！
　　外面还在下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局势，反而越下越大。
　　有些妇人开始哽咽了起来：“往年只要来神女庙祈祷雨就会停，今年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
　　几个小孩急匆匆的跑上山来，大喊：“涨潮了，村子里的房子已经被淹没了！”
　　女眷们听了一把将那小孩抓了过来，浑身发抖：“村子离海边尚有些距离，怎么会淹了。”
　　小孩抬手将眼泪拭去，颤着嘴道：“我们几个去海边观察情况，本来有好几艘船已经往返了，却突然在途中沉船，出海的人至今无人归来，就连孔雀岛也被淹没了。”
　　孔雀岛淹了。
　　神女庙中突然一阵寂静的沉默。
　　往年渔民出海只要遇到大风大浪就会靠在孔雀岛上停船，方能躲过暴风雨带来的灾难，如今就连孔雀岛都无一幸免，他们的丈夫和孩子哪还有生还的可能。
　　孟桃抬头看了一眼神女像，颈部和五官裂开，已经无法看出神像原本的容貌。
　　有人开始爬到祭祀台前哭喊：“神女守护了我们两百多年，我们也曾未给她断过香火，怎么就不显灵了！”
　　孟桃脑子里一时各种叫嚣的声音响起。
　　良久，有人开始拿祭品砸神女像，一时之间庙中杂乱不堪，神像也被推翻了。
　　孟桃抬手摸了摸冰凉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虽然出海的人当中没有自己的亲人，但好歹也是几十条人命啊。
　　日近西山，海潮褪去，岸边都是一些残缺的木船搁浅，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海上幸存的村民拿出祭品抛到海里给死去的丈夫孩子做祭品。
　　孟桃沉默的看了许久，直到有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将军明日就回府了，这里海风大，可别吹病了，将军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
　　孟桃生来只有一个奶奶，家镜贫寒只能去山中采野菜熬汤喝，后来年迈的奶奶突然无疾而终，安详的离去，家里连一两银子都难以挖出来，于是媒人帮她奶奶买了一口棺木，安葬奶奶之后就被人抬去给战守沙场的都宇将军冲喜了，说是将军常年战守边疆，那里冤魂无数，他又未娶妻生子，匆忙下家人便给他纳了个妾冲冲喜。
　　孟桃被人抬回府时，将军连夜离开府中赶往边疆，她和素未谋面的丈夫不过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夫妾关系罢了。
　　孟桃打算将这些渔民的女眷安置于城中，只是她身为妾室无权无力，这事也只有将军才能办到了。
　　婢女为她披上了披风，转身回府。
　　夜雨突来，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孟桃身穿一身单薄的里衣坐了起来，院内明火通明，她开口问了一句：“楚楚，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我是时幼。”小男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是将军回来了。”
　　孟桃还尚有些昏昏欲睡，也未料到将军会连夜赶回府上。
　　“楚楚呢。”
　　“她今日去海边被吹病了。”
　　孟桃叹了一声，从柜子了翻出一身素衣，平日里都是楚楚为她束发，不然她可不会府上这种繁杂的盘发手法，楚楚不在，她只能随意束一下，将发簪插入发间，简单打扮之后才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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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被人叩了两声：“将军。”
　　都宇正要解衣，听到声音不由得顿了顿：“何事。”
　　“桃夫人来了。”
　　他顿了好一会才回答：“桃夫人是何人，我怎么记不起来有这个人。”
　　“是将军三年前纳回来冲喜的妾室。”
　　都宇早就不记得有这个人了，将解下来的袍子挂在架子上，淡淡道：“你告诉她，我睡下了。”
　　“是。”
　　孟桃站在院子外等了好一会，管家走出来说将军睡下了，让她明日再来。
　　她微微欠了一下身：“有劳了。”
　　本来她也不指望能见到将军一面，他们之间本就素不相识，即便是见面了也无话可谈，她在这府上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管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将军还没有正室，这次回来不知道能待多久，离开之后又是几年不见，也只有孟桃这种清心寡欲的人能受得住了。
　　看到孟桃回到偏院，时幼追到房门：“姐姐，你见到将军了吗？”
　　“没有。”
　　“那你还打算跟他提安置海民女眷之事吗？”
　　孟桃叹了一声：“自是要提的，只不过我和他之间只是夫妾关系，况且还是表面的关系，并无夫妻之实，一来我说的话怕是没什么分量，二来他刚从边疆回来我就跟他提这事，万一人家一个不高兴把我们都赶了出去，我无处安家，你也要重操旧业了。”
　　时幼抓了抓脑袋，一脚踏进门槛：“将军是为了百姓才会去战守边疆，姐姐你也是为了百姓着想才会出此下策，都是大义之举，将军理应不会赶走你的。”
　　孟桃又将他推了出去：“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这话可别告诉楚楚，省的她又来我耳边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