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重生）》姑娘别哭

8、情不知所起（二）

　　练溪川眉头挑了挑：“说。”

　　苏芳菲尽管已经习惯了练溪川的冷淡，但心里仍旧闷了一下。刚刚的喜悦之情忽然就淡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臣妾想请皇上恩准出宫敬香。”

　　“何时去？”

　　“这…看皇上的安排…”苏芳菲面露难色，每次练溪川毫不迂回的问她，她都会感到害怕。语气自然就怯懦。

　　“没想好就不要去了。”练溪川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扭了扭脖子，他知道苏芳菲怕他，她越怕他，他越想吓她。这就像一个游戏，他无需回头就知道苏芳菲的表情。

　　“…”练溪川这样说，苏芳菲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练溪川的背影，平时在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此时竟然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过了许久，练溪川觉得玩够了，轻笑出身。他这一笑，苏芳菲的心落了回去。

　　“爱妃既然想出去，朕给你派些守卫，明日便去，年前赶回来即可。毕竟过年宫里的事情多，你协理掌管后宫，没有你不成。”

　　“是…谢皇上…”苏芳菲听皇上说完，开心了一下。又试探的开口说道：“皇上…臣妾近日研制了一种新的香料，马蹄香混合了百合香，清新舒爽，您晚上要不要来试试？”

　　练溪川向前走了几步，把头靠到苏芳菲的耳边，轻轻闻了闻：“爱妃身上的味道就是新研制的香气？”

　　他的鼻息喷到苏芳菲的脖颈上，让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这么多年了，爱妃还是这么的…害羞…让朕如何是好？”说完他站直身子：“晚上朕去你那里看看。”

　　苏芳菲欣喜若狂：“那臣妾现在就回去准备。”

　　皇上太久没来了，她挂着一个贵妃的虚名，后宫妃子们如何背地里说她，她十分清楚。今晚定要好好准备，让皇上来了还想来。这样想着，脚下的脚步便愈加轻快。在官道上，看见太傅站在那里，似乎是在赏雪。太傅是个玉面书生，虽已过而立之年，但依然引得民间女子趋之若鹜。

　　苏芳菲远远的看见他，想起他刚刚闭上眼睛闻她的香气，心下不禁跳了一跳，放缓脚步向他走去。肖也缓缓转身：“贵妃好。”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苏芳菲不敢多做停留，只是点了点头：“太傅。”在她经过太傅的身旁，太傅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敬香？”

　　苏芳菲几不可见的点点头，而后加快脚步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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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思行下了职去校场赛马，万马奔腾齐喑，场面何其壮阔。作为掌管十万亲兵的大将军，游思行拥有平常男儿没有的气概，他的那匹马，在他的身下，似与他融为一体，载着他飞奔。他的身后，成千上万的战马追着他，整个校场被士兵的呼声覆盖。

　　此时，一个一身通红的女子骑着一匹马箭一般的飞出起点，须臾之间便超过半数的马。战士们还没见过哪个女子的马术这么高明，瞬间安静了下来。游思行感觉到了异样，回身看了一眼，一团火红向他奔来，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瞬间被灼烧。然而根本容不得他细想，那团火红便超过了他，率先冲向了终点。

　　战士们发出了呼天抢地的欢呼声，整个校场沸腾了！

　　“长公主逾矩了！”游思行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聚集了巨大的怒气。

　　德阳神采飞扬，翻身下马，朝战士们挥手。她一身红色骑装，头发简单高束，未带任何首饰，却俊美逼人，让人移不开眼睛。战士们看到长公主在挥手，欢呼声更大，甚至有人开始吹起了口哨。

　　“末将在与长公主说话。”游思行彻底被德阳激怒，他挡在德阳前面，让她不被更多的战士看到：“皇上若是知道长公主德行如此出格，恐怕会震怒。”

　　德阳不接他的茬：“大将军十万军马，竟无一人可以赛过我一个女子。大将军不羞愧，却指责我行为出格。堂堂大将军竟是这样的气度？”

　　“领兵打仗是男人的事，末将的军马不行末将自己会练，长公主来羞辱是何意？就因为末将无意娶长公主为妻，长公主就如此刁难？？？”

　　德阳紧紧的盯着游思行，眼神坚定没有任何掩藏：“将军多想了。我是大齐国长公主，与姻亲大事比起来，大齐国国泰民安才是我终身所向！你的兵马溃不成军，我作为长公主不能说？如果不想让我置喙，请大将军抓紧练你的兵！不要一个个跟白面书生一样弱不禁风！”

　　德阳说完这些翻身上马，骑了两步掉转马身：“大将军，我堂堂长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大将军说本公主因为你拒婚而报复你，未免误解了我。今日德阳就把话放在这里，德阳对大将军，从此绝不纠缠。大将军喜欢你的小家碧玉就去找，本公主祝将军早日觅得良缘！”说罢策马而去，留下游思行站在原地发呆。

　　“大将军！”张元朗策马而来：“该练兵了！”

　　游思行的深思被拉回来，翻身上马，又朝长公主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着张元朗去了。

　　“将军，长公主又来逼婚了？”张元朗没由来问了一句，游思行心里竟空了一下，没有答他。

　　“末将竟不知长公主马术了得，风姿飒爽。”他看了一眼游思行，大将军面无表情。

　　“末将听说，近几日长公主常去听戏，似乎是迷上了戏子。”

　　“骑着马话还这样多！是本将军对你管教太松散了吗？！”游思行说了一句，用力挥鞭子抽了张元朗的马屁股，张元朗的马长嘶一声冲了出去，他在马上晃了几晃才没掉下去。

　　游思行心里憋了一股火，先是赛马被长公主赢了。他虽未使出十分本事，但还是觉得窝火。但最窝火的，是长公主最后说那几句话。男女之间你有情我无意，既是没有缘分，自然消散便是了。她不，她偏把话说出来，好像拒婚的人是她一样高高在上。

　　那一日游思行练兵格外用力，被一个女子取笑了，大将军的自尊受到了挑战。战士们在雪天抱着木头跑，出着汗冒着白烟，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他站在上面看着战士们如此狼狈，心里竟认同了长公主的话：一个个跟白面书生一样弱不禁风！这样的战士如何应对外敌入侵？！他心里生出了一丝焦虑。

　　“张元朗！”他大声吼了一声。
　　“末将在！”张元朗小跑着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你告诉我！一群爷们跟娘们一样！从明儿起，加倍给我操练！”他扔下这句话便走。

　　回到城里已是月朗星稀，冬夜的凉浸透他的盔甲，贴在他的唇上，稍一用力就能扯下嘴上的皮。他不顾唇上的疼，用力拿下盔甲，嘴唇登时流血了。他用手抹了抹，根本止不住。拿出帕子咬在嘴上，腮上的肉因着用力紧紧的绷着。

　　他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找了家酒肆坐下，要了壶老酒。府上除了下人没有别人了，回去也没什么人能说话。大齐国的朝廷里，他和慕容云澜是出了名的家宅清净。慕容云澜还小他四岁，他已经二十有六，皇上每日盯着要为他和长公主指婚，他死咬着不松口。这事儿整整拖了一年。那一日长公主又来问他，他说话狠了些，看着她哭着走了，自己也后悔。毕竟是一个女子，不喜欢便不喜欢了，却说那些狠话，难免不会让她恨上他。

　　也好，狠一点，她就断了念想了。游思行仰头喝了一口酒，刚刚撕裂的唇突然沾了酒，撕心裂肺的疼。他用力嘶了声。

　　旁边桌坐了几个男子，正在推杯换盏，说着说着开始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吗？长公主府上养了好多面首..说是那些面首各个俊美，每日歌舞升平..”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长公主夜夜做新娘…”另一个人说完猥琐的笑了笑：“长公主我是没见过，说是长得美绝，但行事大胆，之前追着大将军..”

　　“哎，这名声不好恐怕是难嫁了…”

　　“大胆刁民！谁允许你们妄议长公主！”游思行一声怒吼，他的三个随从瞬间冲了进来站到了他的身边。喝酒那几个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破了胆跑到墙角缩着。其中一个人壮着胆子颤着声问道：“你..你是何人？与你何干？”

　　“下次再妄议朝廷，抓！”游思行拍着桌子扔下酒钱转身出去了。冷风吹的他头嗡的响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朝着长公主府走了。

　　“我今日必须与她讲清楚。”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到了长公主府，看到府外挂满了彩色的灯笼，像极了春楼，丝毫不庄重，游思行不知为何，竟又开始生气。

　　他用力拍门，门上刚刚覆上的积雪被他拍下来，落在了他的身上。开门的老翁看到是他，愣了一下。

　　“大将军何事？”

　　“我找长公主，劳烦通秉。”

　　老翁想了想，慢吞吞的回头向里走。过了很久，老翁才回来：“长公主已经歇下了。”
　　“让她起来。我今日必须见她。”
　　老翁又愣了，这大将军今日莫不是吃错了药？

　　于是又慢吞吞的去了，过了许久，回来了：“长公主说，夜深了，大将军造访府上，十分不便。有事他日府外再议。”说罢作势要关门，游思行推开老翁便向里走。现在你在乎名节了？你养面首迷戏子的时候怎么不在乎名节？

　　“站住！”突然一声娇喝传出，游思行看到德阳披着一身兽皮站在廊檐下，满脸怒容。“我长公主府是你能闯的？谁教你的规矩！”

　　游思行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一般。十几日以前，她还是娇滴滴的女子，从不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他多看什么一眼，她马上把那东西捧到他的面前。她消失了十几日，再次见面，竟像变了一个人。

　　“说话！谁教你的规矩！若大将军不懂礼义廉耻，明日本公主奏请皇上请尚仪局也教教将军！”

　　游思行忽然定了下来，自己闯进来的确是不对，于是语气就很平和：“末将有事与长公主说。”说完抬腿向书房的方向走。

　　“站那说！天色已晚，将军入室不方便。”德阳制止他。从始至终，她都站在廊檐下，没向前走过一步。

　　游思行迈出的腿生生的收了回来，看着一脸怒容的德阳：“末将今日是来与公主说清楚，在朝廷上你是长公主，我是亲兵统帅，我们理应恪守自己的本分；在私下，你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男人，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才能长久，任何一方委曲求全，都不行。我拒绝长公主，是因末将的确对长公主无意，但长公主切不可因末将的拒绝…就..”

　　“就什么？”德阳扬了扬脖子，示意他接着说。

　　“就自甘堕落，养面首养戏子，对长公主名声不好，日后怕是更不好嫁。”游思行说完，看见德阳的眉毛挑了挑，转而开怀大笑。她扶着墙笑了很久才停下来。

　　用帕子擦了擦笑出眼泪的眼角，而后才开口：“将军是为我的名声而来？”不等游思行回答接着说道：“本公主从前长在宫里，没见过什么男人。不谙世事的年纪，的确对大将军动过心思。本公主一直追着将军求将军娶我，无非也是因为我不甘将军对我的漠视。若说喜欢，不至于。今日将军既然来了，把话说清楚也好。我今日说以后不会再纠缠将军，是实话。至于我喜欢什么养什么要嫁谁，那便与将军没什么关系了。”

　　德阳说完转身进门，脚踏进去的一刻说了声：“送客！”

　　天空飘起了雪，游思行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许久，不肯走。
　　“将军。”老翁唤他。

　　游思行神情恍惚的看着他，嘴里含糊说了句：“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