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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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呲啦”一声被水汽压灭了。
周遭陷入一片漆黑，然而这并没有妨碍到祝辞的行动，长年的地府牢狱生活迫使他的双耳敏感起来。
他的每一刀劈砍都像是在心里练习过很多遍，刀刃扯过戕民的肚子，又像是在冲着心里的仇人发狠。
在这三千年里，祝辞应该是把鬼神恨极了，可鬼神已然归寂，他这一腔泼天恨意又该如何放置？梁寅不敢让自己再深想下去，这不是眼前最紧要的。
祝辞重重喘了口气，他知道天一黑，自己清醒的时间也不多了。
“去神祠。”祝辞回首，衣摆浪似的翻飞，他凭着方向试图寻找神祠，却陷入了迷茫的黑暗。
梁寅心下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祝辞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惊得与他对砍的戕民明显呆滞了一下。
梁寅收起断魂勾，纵身跃起，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化作一道疾驰的黑风，横起的勾刃拉长了风尾，他要求自己抛出最尽力的一道弧线，能准确的横贯每一个戕民的头颅。
然而最后一勾落空了。
执灯的少年侧头闪过，手上利落的收下了石子的脑袋，一抔血溅了出来。
梁寅与少年打了一个极为简短的照面。
另一头的赵大护着弟弟朝神祠奔去，神祠就在枯树对面，并不远的一段距离却要了众人的命。
“这边！”赵大喊着所剩不多的弟兄。
不消片刻，地上的戕民装好了四肢重新爬了起来，几步赶了上去一把拖住了李四的腿。
“救我啊！”李四倒在地上，半条腿已经离开了身体。
赵大哪有功夫管顾旁人？
李四看着一柄砍刀穿腹而过，泻了气般，力竭地再也挣脱不懂，撑大了双目撕扯着嗓子目睹着死亡的到来。
李四身上的戕民“噗”的一声断了头，头颅砸在了他的肚子上，他余光瞥见有一个双眼放着光的人影从他身边走过。
梁寅收回勾，扛着祝辞继续往神祠的方向去，不动声色地丢出勾魂锁的一端落在李四手里，李四顿了一瞬，领悟之后忙抓住了铁链，任梁寅拖着他往前走。
赵大拉着赵六哪里跑得过其他中原人，听见戕民越追越近，自己与神祠也只有一步之遥。
今日的神祠一层大开着，张三和吴子奋力推开了二人合力推翻了神像，搬着桌子就要挡在门前。
“吴子！拉一把赵六！他腿软了！”赵大一手已经摸着了桌面，另一只手卡在了桌面与柱子形成的“门缝”里，背后一凉，竟被戕民腾空拎起。
吴子满脸惊恐，手上哆哆嗦嗦之际，张三直接推动桌子关上了那道门缝。
“大哥……”
赵大的痛叫如期而至。
梁寅冷眼望着这一场兄弟间的生别死离，曲动手指，掀翻了桌面迈了进去。
赵大身上已经见不到寸缕好肉，仍然将弟弟护在身子下面，见到挡住门的桌子消失，他立马扑了上去，一把扯过吴子的腿将他拉了出来，丢进了戕民之中，另一只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弟弟推进了神祠。
“唔……”
一夜过去，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虚假的光线照进幻境。
神祠里的布置又完好如初，梁寅坐在蒲团上翻看着关于《龙洗盆》的那一章目，他身边只剩下祝辞和另外两个“人”——赵六和李四。
“这些人你一个也保不住。”姑娘的最后一句话萦绕在他脑子里。
这个仿佛带着善意的姑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让商队所剩无几。
这句话乍一听像极了嘲讽，可仔细一想她的语调又像是在向他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换言之，也可以是一个提示。这些死人的魂进到这里，为什么还要再死一次？
梁寅低头看着躺在蒲团上睡去的祝辞，心下的烦躁蹿了上来，从怀里掏出那片红色叶子，咬破舌尖血，舔过狼毫笔尖，在叶子背面留下三个小字。
李四脑子浑浑噩噩的，伤口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张开的嘴仍然止不住的抖动着，脑子里快速回放着昨晚的一切。
地上的尸体消失了，赵六傻愣着望着远处叫着大哥。
梁寅回身看向台子上的地戕神像，神像左手撑着身子，右手举在身前掌心向上，像是在托举着什么。
“他在托着什么？”梁寅仔细审视着这奇怪的姿势，合上《地戕经》顺手放了上去，答案显然不是一本书。
与此同时，天光更盛了一分，忽然从塔楼上层传来一阵阵嗡嗡地诵读声，细听之下难辨字眼。
梁寅闻之蹙眉，这声音他听着太过耳熟，和叫醒他的那阵声音一模一样。
赵六回神，绝望地后靠着墙壁，他再也问不出“这是怎么了”这句话了，呆坐在原地那也不想去。
梁寅没有犹豫地往上走，又不放心李四和他俩共处一室，干脆锁了李四跟着自己。
“官爷……”李四心有余悸，拖不动脚步却不敢反抗，他生怕触怒了梁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梁寅一言不发径直往上。
越往上走，声音越噪，直到第二层洞开在二人眼前，李四大叫一声直接坐倒在地。
梁寅心里猛地一沉。
第二层仍旧是三座铁像，铁像脚下踩着的不再是什么飞禽走兽的雕像了，而是石子等人的四颗头颅，它们血色尽失，闭着眼张着嘴，像是静静诵读经文的戕侣。
嗡嗡声正是从它们嘴里传来，却不仅仅是它们，楼上也有。
李四瘫坐在地上不肯往上，梁寅一心急于验证哪能给李四说“不”的机会，拎着他就往三层走去。
三层里，黑白无常脚下空无一物，梁寅手背发紧，嗤笑出声。
“你杀孽很重啊。”梁寅与李四闲聊了一句。
白鬼掌管的刀山地狱，关着杀念深重的鬼魂，照此算来，他铁像脚下踩着的那颗头此时应该还连在李四的身体上。
空无一头的三层是为了李四准备的。
李四干脆大哭出声，他从这一幕幕之中仿佛见证到了自己注定的结局。
“你们商队平时到底做的什么生意？每个人都这么不干不净？”梁寅忍不住质问。
接着是第四层，四颗头。
“不去了，不上去了……”李四缩着身子，手脚并用地抗拒着铁链的拉扯。
第五层，牛头脚下踩着的那颗头正是闾桂的。闾桂那张小人得势的脸此时紧闭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诵读着，似是还有些跟不上众人的节奏。
果不其然，这十八个人按照生前罪责被分别关在了各自的牢笼里。
光线从洞开的窗户洒了进来，梁寅若有所思，“他谋害至亲，被铁树司的牛头踩在脚下，你呢，你猜猜你会被踩在谁的脚下？”
“官爷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李四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去了，不顾铁链拴着的疼痛，直接掏出匕首斩断了左手逃脱了桎梏，他一个劲地往下跑，跌跌撞撞的只想逃离此地。
梁寅抬头望向通往第六层的深阶，上面拦着铁门，铁门上还落了把锁，这一层一层的束缚让他更想一探究竟了。
他挥着断魂勾劈砍过去，铁门丝毫没动，仿若一面棉花墙，受了所有的力道都能化解下去。
这就是幻境最令人头疼的地方，除非破解，不然人家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你是怎么也看不见了。
梁寅心下揣测，这座塔简直堪称一座小地府，按照这个顺序，第六层里摆着的无疑是冯判崔判二位阴帅了。
他还在同自己的内心做着计较，就听楼下又传来一声大喊。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梁寅拧眉抱怨了一声，他不敢多等一刻，翻身跃窗而下，直接落在了神祠外的地面之上。
李四也疯了。
“谁是鬼……谁是……你是不是鬼，你一定是鬼！就剩你一个了！”李四举着匕首朝赵六捅去。
赵六不论从身形还是力气上来说都不敌李四，边躲边退硬生生受了李四一刀，胳膊上一下见了骨头。
“官……爷……救我啊！”赵六边喊边朝着外面跑，被神祠的门槛绊倒一下摔了出去，扑在了梁寅脚边。
李四视线上移看到了梁寅，他晃了晃头，隐约记着梁寅昨晚还救过他的命，“不是你，不是你……”他念念有词地喘着粗气，摇头摆身之时，回头看到了躺在蒲团上的祝辞。
李四一下子想明白了，突然回身一刀对准了躺在地上的祝辞，“那一定是你！鬼就是你！红招子的你！”
梁寅发现每一次危险面临的时候，祝辞总是不能自知，他也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但总是格外遭罪的一个命，就像他的那张状纸，三千年后才等来一句“有疑如误，翻得再审”。
三千年的罪白受了吗？
明晃晃的刀尖一寸寸的逼近祝辞的喉咙，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停住了。
梁寅丢出的勾子还停在半路上，空气中凝结的什么忽然一滞，一阵水汽破空冲了出来，几乎和断魂勾同时拦下李四。
同样是拦下了这一刀，二者的选择却截然不同，梁寅选择的方式是砍断了他执刀的小臂，而水汽选择的方式则是直接切断了李四的脖子。
时间再动起来的时候，断魂勾和李四一齐落了地。
祝辞在这场劫难当中，只是翻了个身，在蒲团上蹭了蹭脸，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睡去。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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