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清穿）》青丘一梦

2、好消息

　　春日的傍晚还会有些微的凉意，用过晚点，衍春开始吩咐人翻箱倒柜地找起了东西来，大到夏衣、斗篷、雨具，小到扇坠儿、玉佩或是春日里新配的紫草膏。

　　衍春一一仔细瞧过，嘴里一样一样的东西叨咕着，屋里几个人被她指使的团团转，弘历在一旁坐着品茶，茫茫白雾自他惯用的一只汝窑雨过天晴色茶盖碗上袅袅升起，并带出了扑鼻的茶香，他轻笑一声，道：“总听人说娶了福晋的好处，如今爷却知道了，原来是出门前有人在耳边喋喋不休？”

　　“爷。”衍春嗔了一声，将手上拿着的一对药囊在红木盒内装好，递给了弘历身边的大太监吴书来，仔细嘱咐道：“这药囊是祛湿防虫的，江南多雨，湿寒的不得了，各种各样的小虫子也多，这一对药囊你得仔细收着，进了那地给爷佩上。”

　　又亲自从多宝阁上取了一只朴实无华的檀木盒，从里头取了一个小瓷罐，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枚香丸，香气幽深，又带着药草的苦涩，倒是好闻的。

　　衍春亲自从妆台屉子里翻了个绣工精巧的小荷包出来，见那雪灰色苏缎的面料上用葱绿、翠绿并石青等色的丝线绣着翠竹山石，绣工精致之余又带着生气，光是看着仿佛便能静下心来，她将香丸放到里头，递给弘历，道：“这香丸提神又清凉，本是打算夏日用的，如今爷要去江南，还是给您带上，您得在那边待到六七月呢，南方酷暑，可别中了暑期。”

　　弘历接过那荷包在手上细细摩挲着，一见便知道是衍春的手艺，心下满是喜欢，口中却道：“都说天上天堂，地下苏杭，怎那风清水秀的好地方到了你口中就仿佛是人间炼狱一般？”

　　他这话是半带着调侃说的，衍春道：“只是担心您罢了，您到好，还来挑妾身的毛病。”

　　弘历哈哈一笑，一面揽着衍春在怀，少不得低声宽两句。

　　夜已深，偌大的紫禁城白日里再如何的繁华热闹，到了这个时候，抬眼望去，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此时就着月光，衍春抬头便能望见上方落地罩上雕刻的百子千孙瓜瓞绵绵，自然也能见到垂着的一副素色纱幔上绣着的仙鹤长春，她稍稍叹了口气，身旁弘历睡得极安稳，屋子里静的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何况是枕边人的呼吸声。

　　她慢慢地翻了个身，揽了揽身上盖着的一床柔软的丝绵被，微微阖目。

　　身边人是她两辈子的丈夫，对于他那看似多情实则凉薄的心性，衍春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只是上辈子的自己不明白，自以为自己能够守住本心，然后一头撞进了情网里。

　　然后自然就失了本心，又连连失了孩子，或许离深宫怨妇，差的只是她尚有帝王的几分怜惜，并用生命在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中永远留下了印记吧？

　　都说死人是后来者永远都比不上的，她确实是做到了，但是那又如何？与生命相比，那些怀念的诗词又有何用？

　　做为游魂在这紫禁城中飘了几十年，亲眼看着英明神武的皇帝走向耄耋衰老之年，然后一步步变得昏庸，听着那一首首怀念的诗词，她突然就不在意了，因为喜欢没有了，留下来的，就是多年相伴的默契和亲情。

　　遗憾是有的，又是坐在高高的宫墙上，仰头望着那洁白的月亮，她总是会想起那三个失去了的孩子。

　　重来一回，是上天眷顾，却重生在了新婚之夜上，不知是讽刺还是命运，总归终身已定，她能做的，就是尽力谋划，留下她的孩子，保住那三条曾经全心全意依赖她的小生命。

　　夜已深了，屋外风声不停，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睡去。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就艳阳高照的，衍春亲自为弘历更衣，眉眼间带着几分依依不舍，弘历瞧着好笑，也有几分心疼，此时揽过她在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道：“爷过两个月就回来了，福晋在宫中要好生安胎。”

　　“妾身知道。”衍春垂眸应了，一面为弘历配好了一块翠玉佩：“道理妾身都明白，只是不舍总是难免的。”

　　弘历比她高了一个头，此时她抬头仰望着弘历，眉宇间的不舍中也透露着些许坚定：“好男儿志在四方，爷又是天家子弟，衍春能为您做的，也只是打理好这后宅的寸许地，不让您分心。”

　　“你是最让爷放心的。”弘历轻叹一声，揽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平时无事多去额娘那里坐坐，我和五弟都出去办差，耿娘娘又病着，她一个人自然寂寞。”

　　“是。”衍春笑着应了：“妾身自然会好生陪伴额娘的。”

　　外头传来了黛蓝清脆又暗含恭谨的声音：“爷，福晋，富察格格和黄格格到了。”

　　衍春稍稍退后两步，仰头看着弘历，笑容中含着温婉与谦卑：“爷这一走就是几个月，还是见见两位妹妹吧。”

　　“好。”弘历握了握衍春温热的手，点了点头。

　　富察氏与黄氏二人便已经在正厅候着了，富察氏穿着一身胭脂红旗装，两把头上插着两支金玉簪钗，打扮的倒是华丽，却掩不住面容的憔悴，肚子却是大的惊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有些暗淡，眼圈儿红着，看着弘历，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黄氏则是一身青色袄裙，雪灰色的长衫，低低挽着的发髻上也不过是一支木钗插着，二十不到的人影是穿出了三四十岁的样子，此时仍是一副谦卑和顺的样子，在富察氏身边站着，更是显得默默无闻了。

　　此时见弘历与衍春出来，二人都福身行礼，黄氏倒好，富察氏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紧紧盯着弘历，看起来满是不舍，一面也是知道昨日惹了弘历的不喜，想要在此时将那些不喜弥补回来。

　　弘历却没多管这个，只是叫了起，不过闲话两句，群青来传早膳齐了，众人移步到西暖阁，圆桌上已摆满了早膳菜式，衍春看了看二人，吩咐人搬了两个绣墩过来，道：“爷这一走，也得几个月才能回来，知道你们两个舍不得，索性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都坐吧。”

　　黄氏愣了一下，不知该做怎样的答复，倒是富察氏忙在靠近弘历的绣墩上坐了，只口称道：“谢福晋。”

　　黄氏也忙诺诺地福身，道：“谢福晋。”一面在另一边坐下。

　　只是富察氏与黄氏纵然坐下来，用的也是食不知味，倒是弘历，纵然心中有些不舍，对于自己的江南之行却满是兴奋与期待，衍春坐在那里慢慢就着小菜喝粥，心中也有些兴奋。

　　毕竟弘历走了，就代表着几个月，她在这小院儿里可以稍稍放松两分，不必那样紧绷着，更不用处处小心谨慎地算计着，走了弘历，这小院儿里就是她最大，她只需要不时在皇上皇后和熹妃面前刷刷好感，旁的便可放松些，专心安胎了。

　　这确实算得上是个极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