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浮鸠》茶瓶花

35、第三十五章

　　向偀站在向府门口，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来。明明在建康的时候，她还归心似箭，在办理好一切流程后，马不停蹄地雇车赶回余姚。

　　回乡途中，她满怀欣喜，几年来的努力初见成效，不负父母的期待和担忧，然而，她又有几分寂寥，因为过往回余姚都有檀道济相伴，如今她形单影只，心里不免有几分酸涩。

　　如今尘埃已定，或高兴，或担忧，或孤寂，种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她竟生出几分胆怯来。

　　正在向偀思绪万千时，向府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管家一见向偀，高兴地迎接她，“公子，一路辛苦。”并吩咐身边的人道：“赶紧去通知大人和夫人。”

　　向管家跟随着向偀入内，和蔼地看着她说道：“恭喜公子成为龙阳令，公子果然不同凡响，才识过人。”

　　向偀笑道：“向伯，你过誉了，我愧不敢当。”

　　向管家又道：“我可是看着公子长大的，你才华如何，我都知道的。”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正堂，向家人都在正堂等着向偀。

　　当晚，向府准备家宴为向偀接风洗尘，同时恭贺向偀成为龙阳令。

　　向大人豪饮一杯说：“不错，我儿卓尔不群，为父甚是欣慰。”

　　大家都很高兴，只是向夫人姜氏眉头紧皱，她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向偀：“英英，你非得做官不可吗？”

　　正和爹爹喝酒的向偀不解地答道：“娘为何有此疑问？我当初一心想去太学，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我以为你是玩闹而已，谁曾想你竟然真的通过太学入仕。”太学入仕本就十分困难，姜氏原以为自家女儿顶多拿个秀才的名头就回来了，没料到她如此厉害，“你做了官，就不能回归女儿身了，否则你的名声全没了，长此以往，你的终生大事该如何是好？”

　　“哪里不好了吗？我不嫁人，天高海阔，任我自由。”自从踏上这条路，她就没想过嫁人一事，因为她不能害人也不能害己。

　　姜氏苦口婆心说道：“如今我和你爹爹在，你任性也就罢了，将来某一天，我们不在了，你无以为靠，又该如何？”

　　一旁的向熬抢答道：“娘，还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姜氏给向熬夹了一筷子菜，说：“老实吃饭，别多嘴。”

　　向大人宽慰夫人道：“夫人别气，不嫁人挺好的，我家英英这么好，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家的臭小子。”

　　姜氏瞅着自家喝酒喝上头的夫君，很是无奈，这自制力还比不上自己女儿，她嗔怪道：“你还说，都是你惯得，越发不成体统了。”

　　向偀默不作声，静静地等着娘亲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爹爹那里去，事已成定局，再争辩不过是让她娘亲心情更不好罢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堂堂正正的女装示人，就像李秀一样。

　　李秀也是晋朝人，他父亲是宁州刺史，当年宁州发生灾荒，夷人统帅于陵丞趁机举兵，李秀父亲却不幸病逝，宁州军队在叛军攻击下节节败退。而李秀便在此等情形下带领军民抗击叛军，使得宁州转危为安。此事之后，李秀被任命为宁州刺史，在她的任期内，州民安肃，河清海晏。

　　她期盼着有一天也能为百姓、为国家做出如此功绩，到了那一天，她能以真身示人，不必遮遮掩掩。

　　翌日，书房内，向大人正在处理公务，向偀敲门示意后进入书房。

　　“爹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向偀问道。

　　向大人停下手中的事务，正色道：“如今你出息了，与爹爹我一样，同是一县之长了，但有些话，我不得不嘱咐你。”

　　向偀行礼作揖，然后说道：“请爹爹赐教。”

　　向大人紧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你自然各方面都是好的，只是行事易冲动，不懂得隐忍。几年前，虞家那件事就是如此，爹爹知道你胸怀正气，可世间之事哪能尽如人意。荆州山高路远，家族里也没人可以照应，所以你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要明白忍一时之气方可图远谋。”

　　向偀听完父亲的话，面色有异，思虑半饷，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爹爹，凡事有所能忍，有所不能忍，不能忍而忍之，我不愿矣。”

　　向大人唰的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为何如此固执，不听人劝呢？这样你让我如何放得下心。”

　　向偀眼眶微红，她哪里不知道爹爹的意思，只是为官者背后是千百人的生计，她退不起的。“当年虞家一事，我退了一步，伙计枉死，凶手逍遥法外，他若泉下有知，何以安息？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再退一步，又有多少人不得安生？”

　　“我看你就是纯粹不想让我安生。”向大人气呼呼地说道。

　　向偀不客气地回道：“我若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做的是另一套，那才更让你担心，不是吗？”

　　果然她还是放不下虞家那件事，他女儿自小仁善，视人命大于天，也怪他胆识能力不够，不足以对抗士族，罢了罢了。

　　向大人见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痛心地说道：“孽债啊孽债，我早该料到的，你自小就是个不听话的，你出去吧，我看着生气。”

　　待向偀行至门口时，向大人又叫住她，“上任的时候带着正详去，免得在外头给我惹事。”正详也就是向管家，是向大人奶娘之子，从小跟在向大人身边。

　　向偀立马眉开眼笑地说：“好的，谢谢爹。”

　　向大人挥手让她赶紧离开，真是眼不见心就不烦了，不省心的女儿。

　　向偀不日便要赶往武陵郡上任，不过在上任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去会稽郡王府拜会谢先生。

　　这次来王府，会稽内史王凝之在在府内，向偀如今有官在身，来拜访谢先生不去见会稽内史，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向偀先去拜见王凝之，然王凝之拒绝了会见，这倒是在向偀意料之中，毕竟她跟王凝之没有任何交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被王凝之拒绝后，在前去见谢先生的路上，看到了正在府中亭子里聚众诵经的王凝之，手里还拿着貌似道家的法器在行道施法。

　　这次领着向偀去见谢先生的是她身边的侍女，侍女尴尬地说：“我们大人失礼，让你见笑了。”

　　向偀嘴角抽动，呐呐地说：“谢先生的劝告，内史听不进去，是吗？”

　　侍女长叹一声道：“大人与夫人感情一般，近些年来，大人愈发沉迷五斗米教，夫妻两更加疏远了。我知道夫人十分看重你，有劳你劝着些，夫妻两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

　　“我若劝，也是劝着谢先生和离。”王凝之那样的人，她才舍不得谢先生在这王府里受罪。

　　侍女惊讶于她的直白，苦笑道：“你与旁人想法不同，怪不得谢先生对你另眼相看，可是士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况且夫人她有儿有女，和离绝非易事。”

　　谢先生不像她这般自由，高门士族既是无比巨大的资源，也是坚不可摧的锁链，向偀再如何痛心疾首也无济于事。

　　谢道韫这次见向偀，比以往都开心，特意拿出了珍藏已久的佳酿来招待她。

　　向偀笑道：“谢先生今日大方了，以往我来的时候都没有美酒相伴。”

　　“今时不同往日，这酒是贺喜之用，不然，我可不敢让你喝酒，免得出了差错。”谢道韫示意侍女给向偀倒酒。

　　“先生小瞧我了，我虽好酒，然能自制，前有山涛八斗方醉，今有向偀八杯而止。”向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谢道韫冷不防地掐了一把向偀的脸颊说道：“脸皮厚的，竟自比于竹林七贤之一。”

　　向偀边和谢先生说笑边喝酒，果然八杯而止。

　　向偀忽记起一事，同谢先生商量道：“自那位被改封会稽王后，会稽郡徭役一年重似一年，我从建康会余姚的路上，越接近会稽，盗匪数量越大，恐防有变，先生需早作防备。”

　　谢道韫顿时没了喝酒的雅兴，她用十分失望的语气说：“你来我这里的途中恐怕也见到了我那位好夫君了吧，整日里沉迷信教，哪管其他。”

　　向偀劝道：“他若不顶事，便找其他人，会稽郡也好，临近的郡县也好，总会有几个谢家人在的，借他们之力提高会稽的守备。我父亲已经在着手准备余姚的守备了，现下多预备着，若有祸事，也可以多一份保护百姓的力量。”

　　谢道韫点头道：“你所说的在理，我会去好好安排的。”说完，谢道韫从衣袖中拿出俩封书信，递给向偀，“你此番上任定然走水路，我有一侄子，谢思，在江州做武昌太守。我这有两份书信，一封是家书，另一封是你的引荐信，江州毗邻荆州，若遇着万分紧要之事，你可求助于他。”

　　向偀立马起身行一大礼，感激道：“先生如此为向偀着想，向偀铭感五内。”

　　“你我交情，何必说这见外的话，我盼望着你功成名就，扬名天下，让世人皆知巾帼不让须眉。”

　　与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向偀上任时期将至，她带着向伯和向易二人乘船前往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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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暂停更新~
第一卷完，第二卷更期不定。
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们，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我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