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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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来，钟山之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活了今日担心明日，吃了上顿保不准便没了下顿，现下却破天荒地头一回睡了个安稳觉。
只因族长告诉他们，老天看钟山之民可怜，特意令神霄宗派了神仙下凡来救他们。
对此，玉玄影倒是颇为受用，和一群七八岁的毛孩子搅混在一起，漫山遍野到处疯。
应子川被阿献抓着走不掉，只能无比尴尬地学着哄人。
清穆则轻快地在《神霄宗灭门记事》中写写画画。
——挨夸的本道君好开心！哈哈哈哈多夸、使劲夸！
她出门一看，正见到玉玄影的肩上驮着一个干瘦的小男孩，身旁还有十几个奶娃娃星星眼状昂头看着。
“再高点！再高一点就够到啦！”
小男孩费劲地伸长了手，总算是将树上的一个果子给摘了下来，即便脸脏成了泥猴儿，笑容却分外灿烂，“谢谢神仙！”
玉玄影好笑地勾了勾唇，道：“毛孩子休得胡言，我可是妖魔，待会便把你骗去小山沟里吃掉！”
娃娃们都不信，纷纷笑得开怀。
清穆定定地凝视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真是抱歉，拿你垫个脚。
昔日的灵犀道君孤身一人于殿内修行时，无论是爬高上低、还是偷偷恶作剧，唯有门前的石中玉能陪伴她些许，尽管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却聊胜于无。
最终她死的时候也是躺在石中玉上，任由天雷将自己的身体活生生地劈碎，血肉渗透进身下的石中玉之内。
“师姐方才是在看我吗？”
玉玄影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前，笑吟吟地颔首将她望着，清穆一时不察，竟与他几乎贴在了一起。
她故作淡定地清咳了一声，道：“只是在想要如何找到天女魃。”
所有钟山之民都说自己不清楚，阿献倒是好像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我从那群小孩口中打探了些有意思的消息，师姐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呀？”玉玄影似笑非笑地道。
清穆微微颔首，道：“你说。”
“女魃，本为黄帝幼.女，于战蚩尤一役立功而受封为旱神——这一段师姐应知道。”
玉玄影那双素来眼波潋滟的桃花眼中竟有几分嘲讽。
“可我要说的，是她成神之后的事。”
清穆饶有兴致地道：“洗耳恭听。”
“女魃是旱神，所行之处必有旱灾，滴水不剩、滴雨不下，大地干涸成沙漠，庄稼颗粒无收。曾视她为功臣的亲生父亲与黎民百姓都对她恨之入骨，将她驱逐至极北，终于……到了钟山。”
玉玄影的语气中带着些玩味，道：“她虽是天女，却一路上被凡人用石块砸、用狗血泼，最终死后还要被鞭尸。怨气冲天，化成了邪神僵尸。”
清穆沉默了片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怨恨终无尽头，复仇也是一场轮回。
“最有意思的可不是这些呢，”玉玄影轻笑一声，道。
“据说，她并非天生神力，而是在及笄那天被父亲恳求，接受上古神兽朱雀的诅咒，将朱雀身上的极炎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有这样才能帮到父亲与蚩尤相抗。”
他顿了顿，道：“至于嫁衣和花轿……我猜，可能是为了完成某个未尽的心愿。”
清穆修道多年，早已看淡了生死与荣辱，然而听了女魃的遭遇仍不免唏嘘片刻，淡淡地道：“我知道该如何引她出来了。”
她手下的僵尸都被玉玄影一口气劈了个干干净净，没了跟班用，倘若再有事便只能自己出手。
玉玄影唇角的笑容渐深：“师姐这么快便有主意了呀，好厉害。”
清穆微微一笑。
逢魔时刻。
即将消失的夕阳将天地相接处晕染开一片艳丽的紫红色，渐浓渐暗，终成了一片漆黑，沉静而死寂。
干涸的赤水河道内，一顶艳红的花轿停放在正中央，夜间微风轻拂，将花轿的门帘掀起了一角，露出女子的一双玉足。
“候人兮猗——”
女子的声音清冷而出尘，在寂静无声的夜间回荡得尤为悠远。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饱含灵力，确保整个钟山范围之内的人、神都能听得到。
——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为何不来找我？
——你答应过我的一切都忘了吗？
清穆一动不动地坐在逼仄的花轿内，全然不怕，只是莫名有些不痛快。
她习惯了睥睨苍生的倨傲，从未亲身体会世间竟有如此多的无奈。
不知女魃当年被驱逐之际，曾口口声声许诺要娶她的心上人去了何方。
以至于女魃终究没有像钟山之民等来清穆一般，等来属于她自己的救世主。
清穆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想到方才换上嫁衣的一些事，情不自禁地愣了愣，颇有些尴尬地手指微蜷。
“我若是个男人，一定将师姐娶到手。”
彼时玉玄影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镜中的面容，趁清穆一时不察，猛然自背后搂了她的腰身，下颚轻轻地搭在她颈窝，含笑道。
“红色很衬你呢。”
清穆浑身僵硬地被他搂在怀里，铜镜中的两张如仙面容几乎紧贴在一处，亲密又暧昧。
她有心想挣脱，却身体虚软，能拼命忍着不瘫倒便已是极限了。
“小玉，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快松手。”
她语调稍显急促，白皙的脸颊也微微泛红，却故作不动声色。
玉玄影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她明显剧烈起伏的胸膛，不仅不放，反而还偏偏坏心眼地冲她的耳垂轻轻吹了一口气。
感受到怀中人的身子一颤，他笑道：“师姐不知，我们魔族最喜欢的便是修士。看着一张古板正经的脸大义凌然，指不定在想些什么，说不准……还眼巴巴地等着人抱，亲一下便欢天喜地呢。”
他意有所指地轻笑一声，清穆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烧起来了，艰难道：“放肆！不可污蔑我道门中人。”
她并未将重点放在玉玄影的魔族身份上，左右后者早便意识到她知道了，便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清穆的，耍赖地笑道：“我哪有呀——”
清穆浑身发烫，看到眼前镜中的自己秀眉紧蹙，全身被玉玄影禁锢在怀里，每一寸皮肤上似乎都有小虫子在爬，酥酥麻麻的。
该死！居然真的让他说准了！
清穆恨透了女主的这具身体——干啥啥不行，求爱第一名。
被轻轻一抱便恨不得变成一条无骨的蛇缠在人家身上，亲一下便想叫出声。
每次玉玄影亲昵地蹭她时，清穆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加控制身体和神智，否则极易哭出来，还会求他摸自己。
没出息的混账东西！
“我还要去假扮新娘，复原昔日情形，以便将女魃引出来。”清穆的声音稍显颤抖，“正事……要紧，小玉乖，别闹。”
镜中的女子眼圈微红，眸中湿漉漉的，好似被人欺负惨了，洁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分明想要，却逼着自己忍。
玉玄影见好就收，也怕自己若将心尖上的小姑娘吓坏了，日后再也不被允许近身，便用殷红的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清穆小巧圆润的耳垂，听话地松开了她。
“师姐万事小心，我会在暗处保护你。”
他眉眼弯弯，笑意吟吟地道。
清穆恢复了那张素来清冷而平静的面容，犹如不可亵渎的天神，“嗯。”
假正经。
玉玄影抄了手靠在门边，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眉梢眼角皆是喜欢和宠溺。
真可爱。
大抵天下间认为冷漠孤傲的清穆是可爱小姑娘的人……只有玉玄影一个。
莫名其妙又想到了乱七八糟的事，清穆连忙轻轻地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听到花轿外凄厉的痛哭声后唇角一勾。
来了。
漆黑到不见五指的深夜，雾气逐渐弥漫在周围——竟有了水汽，想必是女魃的心神慌乱，灵力不能够很好地控制整个钟山了。
套着玄铁指刀的尖利十指即将把木制的花轿撕得四分五裂之际，清穆骤然捏了个诀，将周围的雾气凝结为冰，同时向攻击花轿的女魃袭去。
不料冰粒在尚未碰到女魃的身体时便已然融化成了水蒸汽，再没了丝毫杀伤力可言。
女魃放声尖笑，声音无比凄厉：“区区修士也敢阻我，你明知我恨，却偏偏旧事重提，该死！该死啊——”
清穆丝毫不惧，轻而易举地双手结印，挡住了女魃的烈火。
拂尘凭空被祭出在面前，以此为中心，结界的范围四面八方扩大，最终将整个钟山包裹在内。
“我是神，你只是一个会用些小法术的人，不可能胜得过我。与其垂死挣扎，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女魃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语气逐渐崩溃，面目狰狞道：“把你的皮给我……给我！”
她皮肤干瘪，头发枯黄，长得垂到了地上，身材极其矮小，四肢皆因缺水而萎缩在一处，极其丑陋，令人难忍。
她目光痴迷地死死盯着清穆的脸，再到她的身体。
“这副皮囊真是人间少有，血也必定甘甜，给我吧，都给我吧……”
清穆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神与人之间不过是差了一个天道的认可，有与没有，同实力并非完全相干。”
寒冰结界涵盖了钟山的每个角落，是用来压制女魃诅咒的。
清穆指尖微动，女魃脚下的土地顷刻间拔地而起数丈形状酷似藤蔓的金石，将她整个人皆包裹在内，一动不能动。
女魃大惊失措，愕然道：“不……不可能！”
区区人类，怎么可能一心二用，将身体中的一半灵力用来压制她的诅咒，另一半用来束缚控制她本体？！
哪怕只用了一半的力量也能令她轻易反抗不得。
眼前的女人竟如此可怕……
女魃咬紧牙关，双目充血，嘶吼着强行挣脱了清穆的禁制，正欲同她殊死一搏之际，熊熊的烈火将她与清穆之间隔开了一道鸿沟。
自暗处中走出的玉玄影笑眯眯地道：“除了我自己，谁都不准欺负师姐。”
女魃瞳孔紧缩。
这火焰的气息，竟是……他！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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