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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被冷落的小脚原配(21) ...

  •   “主任,苏市长过来了。”

      李士贞见了苏康南,他和苏康南没什么交集,因此反应平平。

      “苏市长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不成。”

      “你李主任现在可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我早就想结识了,但一直没找着机会,主任莫怪罪,莫怪罪。”苏康南面带笑容,恭维道。

      李士贞眼珠一转,同苏康南寒暄起来,谈话间自有机锋。

      “李主任,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世相求,我前段时间听闻你请了交通银行的方行长过来,李主任想必是生了爱才之心,不过方行长几日未归,家里人不免有些担心,所以脱我过来探个口风,想问问方先生什么时候能归家。”

      李士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苏康南也不由心里一突。

      这李士贞可是上海影子机关的当前红人,如今汪伪机关的重心在南京,李士贞在上海可以说是除了日本人外,说一不二的实权任务,哪怕自己这上海市市长在他面前也不太够看。

      苏康南知道自己和李士贞关系平平,他绝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因此靠近了他几步,“主任,听闻您近日维持上海滩的和平稳定十分辛劳,方家在心里十分感激,愿意赠送您十万美刀,以慰劳苦。”

      李士贞眼神柔和下来,笑咪咪地道:“好说好说,其实我跟方先生倒是相处的不错,请他过来就是想请他出任中央银行的行长,不过听闻方先生身体不大好,也不知能不能胜任这个岗位。”

      苏康南知道李士贞这是松口的迹象,连忙附和道:“我也是听方家人说方先生身体确实有些问题,这次回去就辞去交通银行一职,专心在家养病才是。”

      苏康南离开后,李士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主任”,办公室外进来一人。

      “姓方的松口了吗?”李士贞没道。

      “还没有,已经把他关到审讯室去了,要不要对他上家伙,这些个搞金融的基本都是软骨头,等动了真家伙,我看他还怎么嘴硬。”男人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李士贞面有不愉,心底暗自恼恨这姓方的不识抬举,进了他77号的,还敢给他装清高。

      “敬酒不吃吃罚酒,先把他放审讯室给我关几天,上刑就不用了。”说罢,李士贞又对属下耳语了几句。

      那人嘿嘿一笑,连声道是。

      铁钳在碳火里烧得滚烫,审讯室里传来了一股腐败的恶臭味。

      男人的脸在碳火前被映得通红,那双眼睛是恶狠狠的,他吹了几下铁钳,狞笑着将铁钳压在了腐烂的胸前。

      “说不说?老子问你说不说。”

      一声透着虚弱的痛叫声在逼仄的审讯室里响起,听得人心头一颤。

      方愈眼睛短暂地抽搐了两下。

      “方先生,我这手艺还不错吧!”审讯的男人把铁钳重新扔回了碳火中,似乎还很讲究的用毛巾擦了擦自己。

      鼻尖腐臭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让人继续作呕。

      方愈脸色有些苍白,并未回话。

      “方先生,咱们李主任说你是咱们的贵客,要带你好好参观一番咱们特工总部。”身旁穿着皮夹克的油头青年尖着嗓子笑嘻嘻地道。

      “你看看这个,是谁来着”,青年指着被绑在木桩上被鞭子抽的面目全非的男人,不由拍了下脑袋,“你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上海日报的小记者,之前写了篇报道污蔑我家主任。”

      “我们主任心胸宽广,不跟他一般计较,可是咱们当属下的就不能不把这当一回事了。方先生,你说是不是。”

      见方愈始终保持沉默,他又道:“方先生要不要也试试,那鞭子抽在人身上,全身都舒坦。要是嫌鞭子不得劲,那就上电椅做个电疗。”

      在审讯室里转了一圈,把审讯室的手段都见识了一遍,饶是方愈内心再强大,内心也忍不住一阵翻滚,这次他的待遇就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他被关进了更加阴暗逼仄的牢房。

      方愈被带进77号已有数日,那身出门前穿的十分体面的衬衫已经皱巴巴得不像样,眼底红肿,眼神浑浊,胡子拉碴。

      牢房顶下有一个小小的天窗,一两缕阳光从跳窗漂浮进来,微尘上下起伏着,左手轻轻抓了下阳光,想要将这束光握在手中。

      “婉秋。”

      “夫君要是不在了,没人照顾你了,这条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了。”他轻叹了一声。

      “夫君。”

      李婉秋浑身是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身体蜷缩着,眼泪滚滚落了下来,恍惚起身,停在了女儿的摇篮前面。

      小胖妞已经醒了,正往自己的嘴里塞着拳头,口水沾得满身都是,那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正笑着看人。

      她怔怔地看着摇篮里的女儿,心底的不安与恐惧被冲淡了几分。

      “爸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少奶奶,陈公馆过来人了。”门外有人道。

      李婉秋下意识擦了下眼角,整理情绪后,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向屋外跑去,还差点被门槛给绊着了。

      “方少奶奶请安心,陈爷找人从中协调,对方已经答应放了方先生,你们在家安心等着就好。”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李婉秋脸上露出了这几日罕见的笑容。

      她就知道,夫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方愈在踏进77号的第五天得以重见天日,他眯着眼睛看向外头有些刺眼的阳光,这番牢狱之灾,让他心头又更生了几分感悟。

      特工总部外停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方先生,陈先生让我们在这里接你回去。”

      “辛苦了”,方愈对他们点头道。

      上车后,方愈看向别车窗外面,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他太累。

      不一会就陷入睡眠,他睡的并不好,眉头紧皱。

      “警报!警报!检测到宿主正遭遇生存危机!警报!警报!”

      方愈陡然惊醒,他意识内系统不断亮灯。

      “停车。”

      “怎么了方先生。”司机问道。

      “警报!警报!”

      吼!

      街边传来一声巨响,玻璃炸得四碎,街边行人受了惊吓,尖叫着做鸟兽散。

      滴!检测到宿主濒临死亡,回归中。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婉秋传》,奖励发放中。

      方愈又重新回到了来之前的那片无垠星空中,原本漆黑的星空一颗星星被点亮,这颗星星比周围的星星都要璀璨。

      他不由露出了苦笑,他伸手碰了下那颗星星,属于这颗星星的画面涌入他的意识。

      方家升起了灵堂,周遭一片哭声。

      李婉秋一身丧服跪在灵堂前,她没有哭,只是眼睛怔怔地十分空洞。

      “妈妈,大家为什么要哭。”六岁的小儿子有些不解地看着周围。

      “爸爸呢!妈妈不是说爸爸今天回来吗?我想爸爸了。”他有些害怕地想往她怀里钻。

      “爸爸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她双手颤抖着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回来了,会回来的。”

      “我的儿啊!”方母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灵堂,趴在棺材上失声恸哭。

      李婉秋捂住了儿子的耳朵,嘴里不停地念着,“会回来的,夫君一定会回来的。”

      “他答应要给我买梅子糕回来的啊!”她痴痴地笑道。

      “你为什么不哭,你说你为什么不哭,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儿子死,都是你这个灾星,客气了我儿子。为什么死得不是你。”方母冲过去,掐着她的脖子哭道。

      李婉秋无动于衷,小家伙却是哇得一声大哭了出来。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夫人,大姐,你冷静一点。”方母被众人拉开。

      方愈疼得撕心裂肺,灵魂不断扭曲着。

      “婉秋。”

      他该怎么办?

      检测宿主情绪波动过于剧烈,灵魂有溃散风险,请宿主保持镇定。系统将为宿主提供解决方案。

      方案一:以灵魂状态回到李婉秋身边,陪李婉秋度过余生。

      方案二:在《婉秋传》世界重新为宿主寻找一具身体,选择此方案,将损耗宿主现实世界三年生命,请宿主谨慎做出抉择。

      方愈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选择方案一,我能不能触碰她,能不能让她感知到我的存在。”

      “不能的宿主,方案一只能让宿主陪在她身边,什么也做不了。”

      方愈闭上眼,睁开后已然做了决定,“我选方案二。”

      “宿主确定选择方案二,提醒宿主这还只是第一小世界,要是每个世界都这么干,寿命迟早被嚯嚯完,现实世界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

      “我答应过不会辜负她。”

      六年后,抗日战争结束,全国都陷入一片欢欣鼓舞中,正处在青春期的青年学生们,表现得尤其激动。

      李婉秋成了大学的教授,教建筑学。

      她走在街上,看着众人脸上欢欣的笑容,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君,你看到了吗?抗战胜利了,小鬼子被打出去了,那些害死你的汉奸也受到了惩罚。

      笑着笑着,她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该高兴的事,哭什么呢?”一只手帕从侧面递了过来。

      李婉秋看了过去,她动了动嘴唇,怔怔地看着他。

      这人很陌生,从未见过。不过模样很是英挺,五官介于平淡与深邃间,似是混血,着了一件黑色风衣,提着藤箱。

      李婉秋在他身上体会到熟悉的感觉,但那又如何。

      她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你知道珍宝斋怎么走吗?”

      “珍宝斋几年前就关店了。”

      “是吗?可是我答应我妻子给她买梅子糕回去的,”

      李婉秋眼泪又落了下来,视线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夫君温柔地对她笑着。

      “夫君。”她声音哽咽。

      “这又是哭什么呢?”男人却是伸手替她擦去了眼泪,“夫君不是回来了吗?”

      夫君……回来了!

      李婉秋张了张嘴,整个人如遭雷劈,只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傻姑娘。”方愈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有太多的思念无处倾诉,也无人倾诉。

      对李婉秋来说漫长的六年,对方愈来说也只是一瞬,他附身的身体是海外华侨,再见到她已是两月以后。

      李婉秋非但没有止泪,还瞬间暴哭出声,“夫君……哇……夫君……”

      方愈将她紧紧抱住,“夫君在,婉婉不哭。”

      李婉秋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是忍不住抽噎着。

      “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差点要改嫁了你知不知道。”李婉秋手指滑过陌生的脸庞。

      当日,方愈死于爆炸,尸身被炸地四分五裂,根本看不出容貌,家人也是凭借衣物才确认了他的尸体。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再跟你细说。”方愈牵着她的手穿越了人海。

      李婉秋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生怕眼前的只是幻觉,她甚至都不敢掐自己,怕这是一场梦,掐痛了,梦也就醒了。

      方愈带她到了自己暂住的宾馆,“去坐会,我去倒杯水。”

      李婉秋却固执地跟在他身后。

      方愈叹了口气,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伸手把她抱在自己大腿上坐好。

      “当日我确实死了。”

      李婉秋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神情紧张,方愈皮糙肉厚倒是没什么。

      “我死后放不下你和孩子,在你们身边游荡了一会后,被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扯了进去,而后附身到现在这具身体,竟不知道时间一下就过了六年。婉儿,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除了夫君,没有人疼我。”她声音含着哭腔。

      过去,坚强的母亲,儿媳的身份,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只想要夫君宠着她,做长不大的女孩。

      哭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两人相拥在一起,一时间谁也不曾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夫君,你要跟我回家吗?”婉秋问道。

      “暂时不了,方愈已经死了,在以之前的身份出现不太合适,而且我重生这件事,也不要告诉其他人,说出去说不定会招惹麻烦,横生事端。”

      倒不如以这个新身份重新开始,他在乎的始终只有她们母子三人,其他人无伤大雅,他也并没有以方愈这个身份再出现的打算,省的再惹出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委屈我家婉婉再嫁一次,我保证,这次还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李婉秋甜蜜地笑了,无论如何,只要夫君在他身边就好。

      “夫君,那你是方愈吗?”李婉秋握紧了手,聪明如她,她的夫君前后性情大变,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却是由不得她不多想。

      “是不是很重要吗?”方愈道。

      “不重要,”只要他是她的夫君就够了,李婉秋脸上绽放出了明艳的笑容,“夫君,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李婉秋又恋爱了,说是找到了第二春,男方年纪比她小,还是个中英混血,这是有多奇妙的组合。

      十二岁的小方同志到了叛逆期,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但他还是很不开心。

      他接受不了他妈给他找后爸,让他叫那个男人爸那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他才不要叫一个陌生人爸爸呢!

      他就是从楼上跳下去,死在外面,也不会叫他爸的。

      倒是小胖妞,年纪小还不懂事,被人几颗糖就收买了,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后面叫爸爸。

      他表示他没有这种没节操的妹妹,羞于与这种人为伍。

      哼!不开心。

      ——

      “方言锡,没爸爸!”

      “方言锡,没爸爸!”

      “你们胡说,我有爸爸。”方言锡对着他们大吼道。

      几个不大的小男孩瞬间打成了一片。

      他哭着走出了学校,脸上青青紫紫十分精彩。

      “怎么了,又挨揍了。”方愈摸了下他的脑袋。

      “你走开。”方言锡推了他一下,但是没有推动,他想跑,但是被提溜地提了起来。

      “臭小子,瞧你没出息的样。”

      “你放开我,呜呜。”

      “好了,男子汉哭什么,跟爸说,谁打得你。”方愈道。

      “不要你管,你不是我爸爸。”

      “打回去了没有?”

      “打……打回去了。”

      “他们为什么打你?”

      “他们骂我没有爸爸!”他眼睛一红,大声道。

      “你爸不是在这儿吗?”

      “你才……才不是我爸爸。”他抽噎道。

      “傻儿子。”方愈对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就是一顿揉。

      “就是你们欺负我儿子。”

      方言锡跟在他后面,脸颊鼓鼓的。

      几个小男孩如临大敌,“你想干嘛!我们才没欺负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言锡的爸爸。”

      “你骗谁呢!方言锡他爸爸早就死了。”

      背后的方言锡眼睛喷火。

      “谁说他爸爸死了,不是看你们欺负他,又气得活过来了。刚刚骂他的,都乖乖跟他道歉,不然叔叔在下面太寂寞了,要拉你们一起去陪我。”方愈脸上有些阴森。

      “哇!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要死。”

      “对不起。”

      “儿子,你接受他们道歉吗?”

      “不接受。”方言锡傲娇地道。

      “我儿子不接受你们道歉,你们说怎么办?”

      三个小朋友哭成一团,“行了,都别哭了,叔叔请你们去吃糖人。”

      听到吃的,他们瞬间就不哭了,方言锡也看了他一眼,搞不懂爸爸为什么要请他们吃东西。

      “吃了叔叔的东西,以后就不能欺负方言锡了,听懂没有。”

      “叔叔,你真的是方言锡的爸爸吗?”

      “你觉得我和方言锡长得不像吗?”方愈道。

      他们左看右看,直摇头,“不像。”

      “他像他妈。”他笑道。

      其实方言锡长得和方愈很像,从小就长得像,几乎是缩小版的方愈。

      几个小屁孩拿了吃的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叫你爸爸。”小言锡鼓了下脸。

      “臭小子,过河就拆桥。”方愈失笑道。

      “自己坐稳了。”方愈骑着自行车。

      这些年,方家过得很艰难,在敌占区,生活物资短缺,物价飞涨,货币贬值得厉害,商铺倒闭了半数。

      钢铁大王一家在抗战后不久就举家搬去了香港,本来想带上方家,但是李婉秋固执地不愿意离去。

      方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方父在方愈死后不久,得病不治。方母接连丧子丧夫,也是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出气比进气多,看着也熬不过几年。

      昔日枝叶繁茂的一家,如今寥落不已,让人忍不住唏嘘。

      一家人如今全靠李婉秋一个人支撑着,平时娇生惯养的几个姨太太,也只能在外头接一些活计,勉强补贴一点家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对她们这些深闺女子来说,除了方家,她们无处可去,在方家还能勉强有口热饭吃,离了方家,那就更无所依存。

      李婉秋要改嫁,对方家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方家几个姨太太来说更是如此,如今方家没有男人,李婉秋就是她们的主心骨,她要是改嫁了,会不会就不再管她们了,那她们在这吃人的世道又该如何生存。

      “大姐,你去劝劝婉秋,你是她婆婆,你的话她肯定会听的。婉秋要是改嫁了,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要怎么活啊!”

      方母半靠在床上,行销骨瘦,她眼睛是没有希望的,“她要改嫁,就让她改吧!你们好好把言锡抚养成人,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依靠了。走吧!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

      方愈骑着车去了李婉秋教书的大学,方言锡坐在车后坐上,他舔着糖人,看着校门口。甜味在舌尖蔓延,他一脸满足,过去家里并没有余钱,让孩子满足自己的口腹欲,所以他也很少能吃到这些东西。

      哼!用一个糖人就想收买他小方同志,那是不可能。

      怎么也要三个,不,十个才行。

      “喂!你待会要帮我跟我妈作证,可不是我主动惹事打架的。”方言锡道。

      “傻儿子,连爸爸都不叫,还想让我帮你。”

      “不帮就不帮,你才是傻儿子!”他呲了下牙。

      “没大没小。”方愈笑道。

      “你真的不帮我啊!”方言锡扯了下他的衣角,弱弱地道。

      李婉秋平时对小方同志教导很严格,同时承担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责任,让她丝毫不敢懈怠,而且小方同志也不想看到母亲因为他伤心难过。

      “你说呢!”

      小方同志一咬牙,咕嘟从自行车后坐上跳下来,“爸,你得帮我。”

      方愈哈哈笑了起来,他这儿子,怎么这么憨。

      “知道了,儿子。”

      “哼!我是形势所迫,你别想让我再叫你。”他别了别嘴,又别扭地坐在后座上。

      “臭小子,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方愈剥了个栗子,塞到他嘴里。

      李婉秋从学校里出来,看到丈夫和儿子,她忍不住小跑了上去,喜悦地像个少女一样。

      “妈!”小方同志躲在老方后面,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

      李婉秋看了他一眼,“脸怎么了。”

      “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小方同志连忙点头,“已经教训过了。”

      所以不用再教训一遍。

      方愈把刚刚剥好的栗子递给了她,“刚刚剥好的。”

      李婉秋喜滋滋地接过了栗子,甜丝丝的。

      “夫君,张嘴。”她捡了个最大的栗子塞进了方愈嘴里。

      “妈,我也想吃。”小方同志眼巴巴地道。

      “都长蛀牙了,还吃。”李婉秋点了下他的脑袋,“就吃一个,不能多吃了,听到没有。”

      “刚刚爸爸都给我买糖人了。”

      方愈摸了摸鼻子,臭小子,出卖他倒是干脆利落。

      “听你妈的。”

      李婉秋噗嗤笑了出来,“那就下不为例。”

      方愈把小方同志放在了自行车前面的横杆上,李婉秋从身后抱住了她。

      美好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夫君,你要进家里吗?”李婉秋问道。

      “走吧!”方愈牵着她的手道,而小方同志早在下到地面就跑没了影。

      方家空落落的,家里能换吃的的东西基本都换了,景象十分凋敝,方愈一时间心底很不好受。

      “婉秋,你怎么把人带回家里来了。”二姨太眼底有些不欢迎。

      “是我想过来看看,二姨娘应该不会不欢迎吧!”方愈笑道。

      二姨娘神色一僵,见了鬼了,看到这男人,她竟然觉得这是方愈站在她面前,难怪李婉秋着急忙慌要改嫁。

      “这毕竟是方家。”二姨娘把方家这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我知道,毕竟也是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姨娘放心,以后由我代替婉秋照顾你们。”方愈道。

      “你……你这。”二姨太有些惊疑。

      “姨娘,我们去见见娘。”

      说实话,方愈对方母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顽固不化,简直无法沟通,另一方面,她对方愈又是极尽宏爱,她不是个好婆婆,却是个好母亲。

      他叹了口气。

      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太够,方母有些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她这双眼睛这些年坏得厉害,只能看到一些虚影晃动。

      “愈儿,你回来了吗?”

      方愈坐在床边,抓住了她那只干枯得仿佛鸡爪的手,“娘,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就好,你在下面过得好吗?有没有受人欺负,你是回来接娘下去陪你们是不是。”

      方母意识有些混沌,原来人在快死的时候,是真的能见到故去的亲人。

      “愈儿,你爹怎么没来啊!他是不是不想见我啊!”

      “爹年纪大了,走不动这么远的路了。”

      “也是,你爹他身体一直都差的。愈儿,你媳妇她要改嫁了。”

      “娘,我都知道,我同意她改嫁的。”

      “你同意就好,这些年,也是苦了她了,支撑着这么大一家子,现在她改嫁了也好,终归是我们方家欠她的。”

      “愈儿啊!娘想你了。”

      “婉秋,那位是做什么的,他真的愿意照顾我们这一大家子吗?靠不靠谱啊!别不是觊觎我们方家家财来的吧!”二姨太问道。

      “方家现在一清二白,有什么值得人家觊觎的。”李婉秋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那他图什么啊!我怎么觉得还是不靠谱。”

      “姨娘,他是当初仲卿在国外的朋友,也是做金融生意的,这次他回国,机缘巧合又碰到他了。”

      二姨太一拍手,直说自己明白了,肯定是这小子以前就对婉秋有意思,但是又不敢直说,这次回来就直接趁虚而入了。

      “那你也是真喜欢他吗?”

      李婉秋低了下头,不由有些脸红,“他对我很好。”

      “这些年,你一直拒绝何晁,我还以为你是放不下仲卿,现在总归放下了,也是好事,人总不能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二姨太见李婉秋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不由松下一口气,而且家里多个男人帮忙看顾,也是好事,也愿意顺着她的心意说。

      李婉秋轻嗯了一声。

      ——

      “你说你放不下方愈,我不逼你,可是你现在却要跟别人结婚。婉秋,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位置吗?”何晁难过又难堪。

      “抱歉何晁,这些年你对我们照顾很多,我很感激你,但是感情的事,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想耽误你的。”李婉秋脸上带着歉意。

      何晁是抗战爆发前,就带何家举家来上海,这些年,他经营着一家棉纺织厂,过得其实也很艰难,但是对李婉秋颇多照顾。

      李婉秋不忍心伤他,但是却不得不跟他说清楚。

      如果早点遇到他的话,李婉秋或许会喜欢他,但是遇到方愈,她心底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及不上她夫君一根头发。

      当初的她,又有谁看得上呢!只有她的夫君,会不厌其烦地教她。一步步带着她从封闭的世界中走出来,成为了现在的李婉秋。

      “可是我不懂,明明是我先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你不能接纳我。”他哀求道。

      “不是。”她往后退了一步,那是她的夫君啊!

      “我就是爱他,没有道理。你以后还是别来直接找我,不然他会误会的。”李婉秋转身离开。

      “李婉秋,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

      “对不起。”

      “夫君。”李婉秋见到他就哭。

      方愈抱着她,“夫君在呢!再哭脸都花了。”

      “我是个坏女人。”她低泣道。

      “我倒是只知道我家婉婉是个小偷,最会偷心。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个坏法,我倒是想听听。”方愈捏了下她的小脸戏谑道。

      “我都哭了,你还作弄我。”李婉秋噗嗤笑了出去,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我才没有偷心呢!是你们自己送我的。”

      你们?

      “有人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准备趁虚而入是不是。”方愈眼睛微眯。

      “何家的何晁,你们学校建筑系的主任董睿,还有没有其他谁?”

      李婉秋不由有些心虚,举着手发誓,“我对夫君忠贞不二,才不会喜欢别人。”

      “这我倒是相信,就是我家婉婉越来越会招蜂引蝶了。”方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可这又不是我的错,你好没道理。”她捂着被打疼的屁股,有些委屈地道。

      “还会顶嘴了。”方愈控制住手上的力道,又给她来了几巴掌。

      啪啪两声响,让李婉秋修红了脸颊。

      “臭方愈,坏方愈。”

      她要跟丈夫据理力争,谁还管其他人啦!

      方愈为李婉秋准备了盛大的婚礼,算是弥补了此前的遗憾,为他们的婚姻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婚礼结束后,方愈带着方家老小去了香港。

      他已经为脚下这片土地奉献过一次自己的生命,他内心无憾,这一次的生命,他便只为妻儿而活。

      方母在此前已然病逝。

      方家愿意跟他走的,他自然不会落下,不愿意走的,他也提前做了安置。

      “我不要走,我只要待在家里。”

      临走之际,倒是小方同志闹腾着不肯走,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理人。

      “言锡,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聊,你是个大人了,置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方愈敲门道。

      “你们要走就走,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你把门打开,你要是能说服我为什么不走,我就答应你不走行不行。”

      方言锡含着泪打开了门,但是却不理人。

      “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走吗?”方愈问道。

      方言锡一直不说话,方愈很有耐心。

      “因为…爸爸在这里。”他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他忙用手揉了揉眼睛,不看他,“我走了,就没人去看爸爸了。”

      方愈不由有些震动,他摸了摸他的脑袋,“爸爸他,其实一直都陪在你们身边。”

      方言锡摇了摇头,“你们走,我能照顾自己,你要对我妈妈好,不然等我长大了,我会去打你的。”

      方愈又好笑,又好哭。

      “我儿子是真的长大了。走吧,爸爸带你去个地方。”

      “你别想把我骗出去。”他警惕地道。

      方愈拍了下他的脑袋,“爸爸很伤心,言锡这么久都没认出爸爸来。”

      “你在说什么?”他眼睛圆睁。

      “以前给你做的木马不是没有做好吗?现在爸爸帮你做好他。”

      “可是我现在不玩木马了。”他道。

      “那就给妹妹玩,反正妹妹和你那会差不多年纪。”

      “我爸爸死了。”他赖在椅子上不肯动弹。

      “言锡,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就是亲爹!”

      “你撒谎,照片上的人才是我爸爸,不是你。你骗不了我的,是我妈妈让你来这么说的对不对,就是想把我骗走”,方言锡大声驳斥道。

      方愈拍了下他的脑袋,“可把你厉害的,你老子是被你气活的。”

      “你真是我爸?可是他们都说我爸死了。”他嘟囔道。

      方愈坐了下来,“爸爸是放心不下你们,就算死了也要活过来,不然你妈妈那么辛苦地照顾你们,爸爸怎么能忍心。”

      “可是,人死了怎么可能再活过来,我们老师说了这不科学。”方言锡眼睛圆睁。

      “科学不科学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爸爸一直都在你们身边。言锡,爸爸很高兴你没有忘记过爸爸,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那你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我也想找你们,但是爸爸醒来后就已经是现在了。是爸爸对不起你,不能看着你长大,没有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陪在你们身边。”

      “爸爸,我好想你。”小方同志泪崩不住,哭了。

      哭得尤其伤心。

      方愈抱住了才及他腰的小男子汉,“爸爸也想你们。”

      方言锡红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对不起妈妈,我跟你们去香港。”

      “傻儿子,跟妈妈不用说对不起。”

      小方同志在此后的这段时间里尤其黏着方愈,他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口一个爸爸叫得好不欢乐。

      当然还少不了,他们男人之间的君子协定,为了不让爸爸被人抓起来切片研究,所以他必须帮爸爸保守死而复生的秘密。

      他嘴巴可严实了,才不会跟任何人说呢!

      二姨太他们在背地里吐槽,他们方家的小子迟早要跟了别人姓去。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听到新闻的时候,方愈不免多了几分哽咽。

      种花家终于站起来了,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小方同志今年满十七岁,刚上大学,现在也是个英俊的大小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别人家的好白菜给拱了。

      一九七九年,新中国迎来了改革的春风,已经六十多岁的夫妻两重临故土,方愈牵着李婉秋的手,去了奉城,如今的奉城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影子,一种全新的面貌,八十年代乡镇的面貌展现在他们面前。

      勃勃生机,野蛮生长。

      夫妻两都很长寿,晚年生活闲适,无病无灾。

      八九十岁了,还能像年轻人一样赶时髦,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即使两人听力都不特别好。

      大话西游是婉秋奶奶最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她心心念念的那句话:

      我的如意郎君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没猜中开头,也猜不中结尾,但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抠抠搜搜终于写完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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