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山海来客

1、小阑干

　　㈠
　　天冷了。
　　窗外的雪粒子簌簌落下，又扑棱棱地被风卷起，哗啦啦地撞在窗棱上。

　　方家大小姐从手上的活计上移开眼，眼睫轻颤，露出一双明珠似的眼睛，在烛光下，像两滴炽热的烛泪。

　　蜡烛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方家大小姐不慌不忙拿起小银剪，轻轻地在烛芯上剪了剪。
　　纤纤细细的剪影倒映在窗上，便是一段红袖添香的话本传奇，一个午夜梦回的温软闺梦。
　　单凭这份教养气度，任谁能想到这是个败落人家的女儿呢？

　　可有哪家的大小姐需要自己做活儿养家的？

　　“说起来，卫小将军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奶娘把顶针重重地往前一送，粗似小棒的针就深深地扎进了鞋底里。
　　并笑呵呵道：“鞋纳千层底，步行万里路。”
　　“也许吧。”方熏然默默地收回视线。
　　明显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
　　“说起来，卫小将军以前可是京都的笑话。一转眼，都长那么大了。”

　　可不是笑话？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想看的是她方熏然的笑话。

　　“是啊。都五年了吧。”
　　“算上今年，合该六年了。不知道小将军今年能在京都过年不？那蛮族人实在不识相得很，身为属国，奴才来抢主人家的东西!真是……一年年的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家小姐啊，婚事也没个盼头。”

　　不能哭，那就笑吧。

　　这是独属于方家大小姐，方熏然的傲气。
　　千百打击，磋磨，煎熬，都一一挺过去了，没有理由在这里低头。
　　哪怕对方把退婚书甩在自己脸上，
　　自己也能笑出来。
　　——赌上这二十三年千金大小姐的教养。
　　真是……想一想就不怎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