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逝》冬眠未眠

20、晕眩

　　陆染月怒意丛生，就算是前生深陷死局她也不曾这样难堪。闺中女子与未婚男子私下见面已是违矩，而肖意慎的行为更算得上放浪形骸。
　　最重要的是，肖意慎不是别人，是差一点就成为他姐夫的人。纵然他不知道陆染月就是当年的陆稚月，可是染月心里却清楚明白，更因为这一点而觉得此刻万般难堪。
　　从前，她看肖意慎，也觉得此人丰神俊朗，然而那是看站在小姑看姐夫的角度，仅仅是觉得这人与四姐郎才女貌的相配！此时，她只觉这人面目可憎。亦为臻月不值。若是臻月知道自己一心托付之人，竟然是这般品性，该如何失望？
　　染月也是后悔，正是自己犹豫，才导致如此局面，若是一开始她就坚决回绝陆夫人，称病也好，随便找什么理由也好……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只是眼下瞧着肖氏兄妹如此费尽周折的劲头，就知道这个劫是避不开逃不了了，就算今日不来，他日肖意慎还会想出其他法子。只怕日后的麻烦更多……
　　一时间，陆染月脑中思绪如万箭齐发。
　　肖意慎见她避开，又要上前想握住她的双手。
　　“灵栀！”
　　听见染月唤她，肖灵栀这才回过神，慌忙冲肖意慎喊：“哥！你清醒点，她不是臻月姐姐，你别唐突了。”
　　肖意慎的举动与他们先前商议的完全不同，这样的局面，她未曾预料。眼下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情，该怎么跟爹爹交待？
　　见面这一出，全是兄妹两瞒着平陵侯，私下的谋划。
　　慌乱之间，灵栀试图挡在陆染月面前。
　　然而肖意慎充耳不闻，一把拉开了肖灵栀。他的个子高，陆染月几乎被覆在了阴影了，眼看他长长的手臂，就要环了上来。
　　“肖兄！”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然扣住肖意慎的手腕。
　　“烜公子？”肖灵栀这才看清，原来刚才看到风雨亭中背坐着的、计划之外出现在肖意慎身边的男子，是恒国公府的二公子，高烜。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照她与肖意慎的计划，此时等在这里的应该只有肖意慎一人才是。
　　但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办法去追问高烜，或是追问肖意慎。
　　有人能制止肖意慎，她就算松了一大口气。
　　而此时出手制止肖意慎的，便是高烜。他看似没用什么力道，却将肖意慎的手腕牢牢扣住。见肖灵栀发出疑问，他轻轻点头，算是回了她。不过手上却没松开。
　　肖意慎的手，伸出去不是，收回来不能。
　　“我们的事情还未谈完。肖兄招呼过了令妹，是否可以回亭中继续商讨？”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却冰冷如入三九，自带摄人心魄的威严。
　　“高…高兄，”高烜的一番言语如冰水当头浇下，肖意慎缓缓松懈下来。
　　然而松懈并非因为愧疚，全因后悔。
　　也叹今日运气不佳，也叹自己没安排周全。
　　今日他与灵栀设计见陆染月，未料高烜突然上门拜访。恒国公府，他得罪不起，只得先招待高烜。无奈两人的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完，他也不能赶高烜走。然而又急于想看到陆染月。一边不能推辞，一边不想放手。
　　想着横竖他只是要看一眼，确定传言的荒谬便罢了。高烜在场应也无大碍，索性就这样了。
　　他打心里是不信的，不信这天下间会有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没想到那陆染月竟真与臻月如此相似，相似到他觉得那就是他的臻月！他承认自己是失礼了。然而他愿意失礼。
　　未曾想，却被高烜插手。
　　就算高烜是恒国公之子，就能管他肖意慎的私事？可是眼下的情形，明显高烜就是管定了。
　　他此时是后悔，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今日他也要想办法找个理由避而不见高烜。
　　肖意慎伸向陆染月的手，颓然垂下来。
　　高烜替她解了围，陆染月整个人还紧绷着。
　　她看着高烜，想报以感激。不过却难以做出微笑表情，只能生硬地望着他。
　　那个人回望着她，剑眉星目，眼神深邃如寒潭，鼻子高挺，薄唇紧闭，他冲她轻点了头，示意她可宽心了。
　　陆染月仰头看着他的脸，他的眉眼，他的表情，心头忽而一颤。明明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却似乎看到他眉头微蹙时，看到他风清月朗时，看到他怒不可遏时……
　　看到各种表情的他的脸重叠在一起……
　　脑中像有什么炸裂开，日光突然变得明晃晃地刺眼，她艰难地呼吸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幸而肖灵栀一把扶住了她。
　　“染月小姐！你怎么了？”眼见陆染月情况不好，肖灵栀更慌了。她是任性，却不妄为。若今天真出了什么事，不等平陵侯抽筋扒皮，她自己就得先后悔死。
　　陆染月头疼地厉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无妨，可能是太累了。我们快回去吧，我休息一阵便好。”陆染月咬牙稳住心神，只想赶紧回去缓缓，正好也借此脱身。
　　肖灵栀暗自揣测，染月大约是被肖意慎吓到了，想想也是，站在陆染月的角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是小地方来的，突然一个陌生男子冲上来就要握住你的手，若是她肖灵栀，可能一个巴掌就招呼过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哥今天会如此失控，眼见陆染月这副恹恹地样子，心中亦是后悔。
　　“烜公子，今日失礼了。打扰了你们商讨事情，我们就先告辞了。”
　　肖灵栀给高烜行了礼，陆染月也在她搀扶下向高烜、肖意慎行了礼。
　　两人便转身走了。
　　肖意慎眼睁睁看陆染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却没办法——高烜钳制住他手腕的手，还没放开。这个高二公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府上说事情！
　　高烜也看着陆染月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更添冷峻——他想起前些日子傍晚错身而过的那辆马车里坐的那位小姐。看来当时真不是他看花了眼……
　　也是，他怎么会看花了眼呢？那张脸，他记得异常清晰才是。
　　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她的来历。
　　高烜、肖意慎两人各怀心思互相招呼着。
　　“肖兄，请。”
　　“高兄，请。”
　　没人注意到的是，远处阴影里，一个身影也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