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逝》冬眠未眠

14、责问（下）

　　平陵侯府陆染月再熟悉不过，若是没有去年那件事，四姐陆臻月如今便是世子夫人了，而陆稚月，或许也与哪家公子定了亲。
　　然而眼下……
　　“你来京都不久，还不清楚这京都的情况。平陵侯是众侯之首，正得朝廷倚重。能得平陵侯夫人的邀请，也是我们的荣幸。”见陆染月露出疑惑的神色，陆夫人便简单介绍了一番。
　　“母亲，我…可以不去吗？”
　　陆染月自然知晓陆夫人所说的情况，然而她对平陵侯府有所顾忌。她托生的林染微，竟与四姐如此相似，想必这点平陵侯府也知晓了——京都贵门之间，这些事情往往传的很快。而平陵侯世子与四姐定亲，源于一场偶然的遇见，这就注定了他们的姻缘与寻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平陵侯世子痴情于陆臻月，硬逼着侯府同意了这门亲事。可想而知，世子肖意慎对陆臻月的执着，而邀请与陆臻月容貌极其相似的陆染月，恐怕这其中的缘由，有世子的意思。
　　肖意慎是四姐的未婚夫，况且她被栽赃拐卖四姐，谋划之人给她安上的罪名就是陆稚月亦倾心肖意慎，因而嫉妒即将成为世子夫人的陆臻月。
　　她顾忌肖意慎，不愿与平陵侯府沾染上半点关系，避的越远越好。
　　陆夫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如此复杂的思量，只觉奇怪，平常女子若能去侯府这样的地方，高兴还来不及，陆染月倒是出乎她意料。
　　“不去？为什么？”
　　“我在宁州乡野长大，从小没有学过大家闺秀的礼仪，更没去过侯府这样的地方，这样贸然前去，恐怕万一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丢了陆府的脸面。”陆染月怯怯地，又小声接着道：“能回陆府已是万幸，若是在外闹出笑话，惹怒了爹爹，说不定要将我送回宁州……”
　　那表情，确是一副老老实实、畏畏缩缩的模样。
　　原来是担心这个。
　　陆夫人看她那张与陆臻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叹也不过就是长的像，实际上与陆臻月其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陆臻月从来都是一副骄傲的神态，偏偏对她这个主母该有的礼仪又分毫不差，叫人挑不出毛病。
　　而陆染月呢，看样子就是个没什么城府又胆小的乡野丫头。是她高估陆染月了。
　　想到此，陆夫人的面色愈加缓和，声音也亲和不少：“平陵侯夫人特意提到了你，不去总是不合礼数的。至于礼仪，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你跟着我便是，没人问你你就不要开口，尽量不要引起人注意。有人问话，你便看我的意思行事。反正有任何事情，都有母亲挡在你前面。”
　　言尽于此，陆染月也不好再说什么，要是一再推脱，恐又令陆夫人心生怀疑。
　　先应下来，回头再想想办法。
　　“染月一切都听从母亲的安排。”
　　“那行了，你就先回吧。到时候母亲会提前把要准备的东西给你送过来，晚些时候再叫沈妈妈秦妈妈来教教你一些基本的礼仪。”
　　“是。”
　　陆染月带着雪屏离开后。碧荷替陆夫人捏起肩膀。
　　陆夫人半眯着眼睛，问碧荷：“你觉得七小姐怎么样？”
　　碧荷跟了夫人多年，知道陆夫人是在认真问她的看法，她也不掩藏，直说道：“七小姐看起来挺老实，也怯弱。”
　　陆夫人点点头，是认同她这一说法。
　　“…不过，七小姐回府也才不久，奴婢觉得夫人还需多观察一段时间。现在不好立即就下定论。”
　　碧荷是估摸着陆夫人的心思在说话，她对陆夫人很了解，知道她没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尤其是可能威胁到她亲生女儿的人。
　　“你说的是。七小姐说去庄子上找老齐头儿的事情，你等下就安排人去庄子上核实一番。”
　　尽管有秦妈妈的证言，陆夫人还是觉得有必要再问问清楚。
　　“是。”
　　很快庄上就来人回复，那管事和老齐头都说，七小姐是去问了怎么培土，且七小姐也顾及到了大家小姐的身份，全程戴着面纱。
　　宁州也确实有名花赤羽，这个何静绣是知晓的。
　　陆夫人怪自己该弄清楚再问庄子的事情，差点叫人看了笑话，若是被陆政玄知晓了，怕是会觉得她给陆染月小鞋子穿。原本两个人为了平陵侯夫人邀请陆染月的事情意见不合，就已经弄得夫妻之间有了嫌隙。
　　又叹自己可能最近太敏感了，想想陆染月也是可怜，在外长到那么大，回到陆府和谁也不亲近，对京都也是陌生得很，才想出要种花来讨好她。也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看得清局势，知道该讨好谁。
　　有小心思不怕，怕就怕心思深不可测，才难以对付。
　　看她刚听闻要去平陵侯府的反应，真是上不了台面。
　　今天这一番周折下来，陆夫人倒放心了，陆染月果然如同她判断的，是个好掌控的丫头。

　　这边事情才稍微告一段落，那边陆映月便已经差人打听起正院的情况。
　　“说是七小姐去庄上是为了找老齐头儿问培土的方法，想要在京都种出一种原本只长在宁州的牡丹赤羽，以此来讨夫人欢心。”碧桃看陆映月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答道。
　　“只是去问培土？”
　　“嗯。我听姐姐是这么说的，她找人去庄上问了。据说七小姐是从秦妈妈那里知道老齐头儿的，秦妈妈也作证说七小姐询问她的事情。”碧桃是碧荷的亲妹妹，原本也是在陆夫人身边伺候，后来陆夫人嫌弃陆映月身边的丫鬟不得力，便让她来伺候映月。
　　乡野旮旯来的丫头，就会使这些小手段。
　　“不过，姐姐说，夫人误会了七小姐，大约心中有点不好意思，便顺道将平陵侯夫人邀请的事情告诉了七小姐……”
　　陆映月握着杯子的手，渐渐收紧了力气，指节都泛了白，面上还是一贯的冷冰冰，没什么表情。
　　碧桃看陆映月的脸色，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这么说来，母亲最后还是决定要带她去了？”陆映月还不知道陆政玄与何静绣争执的事情。只当是何静绣临时做的决定。
　　“是了。不过七小姐当真是胆小，她竟然跟夫人说能不能不去？”
　　陆映月抬头盯着碧桃，确定她是没有听岔。
　　“她不愿意去？”
　　“嗯，她说她怕去侯府不懂规矩，万一招惹平陵侯夫人生气，惹怒了爹爹将她送回宁州。”连碧桃一个丫鬟都觉得七小姐太窝囊了，说到这里竟然还有些兴奋，“没想到七小姐这么没志气，成天就担心这些事情，岂不知，若是能去平陵侯府，得了侯府青眼，还怕被送回去……”
　　话出口了大半，碧桃才发觉陆映月面色不善，自知失言，赶紧住了口。
　　她踩到了陆映月的痛处，一下紧张起来，怪自己这张嘴，小姐的处境已经够不好了。
　　“小姐，”
　　陆映月却没打算深究，只是追问道：“那最后呢，她到底去还是不去？”
　　“夫人叫她不要担心，到时候万事有夫人指点。她便没再推辞，应了下来。”
　　倒是小瞧她了，起初陆映月也觉得她那些小动作上不了台面，现在看来，焉知不是以退为进？
　　没想到陆府走了一个陆臻月，又来一个陆染月。陆映月从来都心高气傲，打心底看不上这些庶女，然而过去陆臻月在，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臻月身上，她这个嫡女在府里的位置不尴不尬，如今这个陆染月，也不像是个省油灯。
　　陆映月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才道：“碧桃。”
　　“小姐？”
　　“等下陪我去下夫人那边吧。”
　　“是。”
　　这边陆绾月、陆若月也分别得到消息，平陵侯夫人邀请的事情，陆夫人已经通知陆染月了。
　　陆绾月一副看戏的心态，平陵侯府请不请陆染月她没那么在意，反正平陵侯家的事情不管落到谁身上都不会落到她身上就对了，这点陆绾月看的很清楚，也想的很透彻。她不过是巴不得这府里乱点，否则这日子太平淡了也是没意思。
　　至于陆若月，她则与陆绾月心态完全相反，府里平平静静最好，还有两个多月她就要出嫁，她的婚事不易，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然而陆染月的突然归来，总让她心神不宁，每天过的如惊弓之鸟。
　　这两日听闻平陵侯夫人突然来信，又闻陆染月到庄子上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虽与她无甚关系，但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担心的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染月长的太像陆臻月的关系。
　　臻月啊臻月……
　　“惟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陆若月嘀咕着。
　　“小姐你怎么了？”秋蝶见她脸色苍白。
　　“没什么。”
　　“小姐是要做新嫁娘的人，该高兴些、喜气些才好。”
　　“唉，说的也是。”
　　陆若月勉强露出笑容。是啊，喜气些，等到嫁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