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死神之子》雨栗子

25、第 25 章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好像看见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一个极度闭塞、贫穷又愚昧的小山村，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像是蚂蚁一般一年到头辛苦忙碌，从贫瘠的土地里努力地刨食想要喂饱自己和家里人。可是即使他们手上的茧子已经厚到连虫子也咬不破了，换来的食物仍然很难满足起码的温饱。于是，不知何时起，这个村子里的人们，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在这里，生女孩是件喜事，因为女孩是宝贵的性资源，可以卖掉换粮食，而生男孩家里又没有多余的粮食就糟了，只能选择埋在自家田里作肥料；男人里只有长子才有资格娶妻，，次子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毕竟女人实在是太珍贵了；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由他们的儿子背着上山献祭给山神大人，这样也好减掉一张吃饭的嘴……

　　诸如此类的种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说白了，都是围绕着两个东西的：食物，性，除此之外的东西，在他们的生活里都是用不到的。

　　他大概是不幸的吧，第一次接触所谓的人类，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们。

　　他们发现了这个年幼的陌生孩子，没有人对他展露出任何的善意，他们鞭打他这个外来者，用棍棒在他的身上打出了一道道的淤青与血痕，无论他在地上如何打滚哀叫也不停手，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普通孩子被这么打早就死了，而他居然还活着。

　　直到这时候，地狱的大门打开了，一切罪恶与肮脏的东西都随之释放。

　　他们将他绑在木桩上，在他的身上剁了几十刀，而他没有死；

　　他们将他活埋在田地里，试图让他和那些男婴一样化作肥料，而他没有死；

　　他们将他放在火堆之上，想要将他烧作灰烬，而他也没有死……

　　种种方法他们都尝试了，全部都失败了，最后一次他们彻底疯狂了，在那个村长的一声号令下，无数的人们扑上来用刀将他剁碎，开始疯狂地撕咬着他的皮肉，饱饮他的鲜血，啃食他的内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怖的恶意与无止尽的食欲，那血淋淋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一群野兽在分食他们的猎物，鲜红的血是那么的艳丽，艳丽到让那一天的夕阳都显得黯然失色。

　　“恶鬼！恶鬼！看我们吃掉你！”

　　为首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是狰狞的笑容，他的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他的心脏，刚刚掏出来的新鲜脏器是温热的，还在条件反射地跳动，而他仿佛是为了证明他们要战胜恶鬼的决心，张开了本就满是血污的大口，一口将那颗如红宝石一般的心脏吞了下去——根据古老的传说，他们吃掉什么，就可以得到他的力量，这下他们永远也不用担心饥饿和死亡了。

　　忆及此处，他甚至想要嗤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恶鬼？

　　也正是那一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里没有人，活在这里的所谓“人”，只不过是一群与他有着相同皮囊的蛆虫罢了。它们为了活着，可以将偷窃食物的小偷全家八口人一起活埋、将他们的父母丢弃在深山中自生自灭、将他们的骨肉卖掉或杀死……在这世间黑暗的污泥之中，根本没有“人”存活的余地，只剩下了蛆虫在泥潭中挣扎，为了在这窒息的黑暗中能多活一刻而彼此残杀。

　　就像它们对他做的一样。

　　吃人的与围观的，众人散去的那一刻，他们满意地带着“战胜恶鬼”的胜利感回去了，地上只剩下一只空洞的红眸滚入了肮脏的泥土之中，仰望着无限遥远的天空。

　　然而，怪物真的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战胜的吗？

　　就在当天晚上，那个村长惨叫一声，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撕裂一般喷出了阵阵鲜血，然后他的家人惊恐地看见，他倒在了地上，从他大张的口中，喉咙的深处慢慢伸出了一只孩童的瘦弱小手。

　　他从男人的尸体中又一次重生了。而那天吃过他血肉的所有人，都和村长一样，死了。

　　……

　　人们终于发现，他们真的赢不了这个恶鬼，他们用尽了办法都杀不死他。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总结出来了，那个恶鬼非常弱，他也绝伤不到他们。

　　那么，既然杀不死，又不会反抗，那么用他来做什么，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它们将他关了起来，关在村子里一个破旧的小黑屋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过来找他，有的是本村的，有的来自山的另一边，这些家伙很喜欢用他取乐，比如刺瞎他的眼睛，比如砍下他的手脚，比如对他发泄自己的欲望...每次这个屋子的门打开，都不会有任何好事。

　　不知过了多少年，等他渐渐长大，终于有一天，一个男人和往常一样想要刺瞎他的眼睛作游戏，他没有选择默默忍受，而是用力地推开了对方，推搡扭打中，他掐死了那个男人。

　　他杀了人。恶鬼杀人了！这个消息像是野火一样传开，人们这才发现，也许是一直以来的不反抗使他们产生了错觉，认为他们比恶鬼要强得多。但实际上，这个恶鬼，他的身材比这里任何人都高大，普通的村民站在他的面前不亚于是侏儒去面对一个巨人。

　　这下，人类对他的恐惧与憎恨上升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没有任何人敢来这个小黑屋，而他也乐得清静，不过半年后的某天，突然，门被打开了。他被十几个男人一哄而上捆得结结实实，他们押着他上山，在山林深处的一个山洞里，那里已经为他打造好了牢狱。

　　量身定做。

　　铜锁锁上的那一刻，这个黑暗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人，而他终于也厌倦了。

　　如果这就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那么，这世上还能有比他更可悲的生物吗？除了痛苦、憎恨与绝望，他从这些被称作人类的蛆虫那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得到过。

　　受够了，不想再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真的，很累了。让我休息吧，至于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让想做的人去做吧，与我无关。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彻底地隐去了身形，将真正的自我深深地埋藏在这个身体的最深处，冷眼旁观着无数的阴影在他的身体内此起彼伏地互相厮杀。

　　时间是最柔软又最坚硬的东西，它无声地破开阻碍在它前面的一切：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们的儿子、孙子、曾孙子……都一起随着那个村庄化作了冢中枯骨。囚禁他的牢笼已经被时间腐朽成残渣，而那些“死神”也终于有了重出天日的那一日。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归隐山林，说不定他真的能获得宁静吧。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还记得他，但是，他却选择了向人类返还他曾经受到的所有伤害。

　　他就像是一面镜子，人类给予了他什么，他便返还给人类什么。然而遗憾的是，他活了千年，看着这副身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真的要总结起来，从那历史的夹缝中他看了许久，也只能看出来两个字：

　　吃人。

　　明面上都是忠义、礼仪、天上人的高贵不可侵犯与武士的凛凛正气，可是实际上呢？欺骗、背叛、残杀、背信弃义……整个人类的社会，都只不过是那个小村子的放大而已。

　　就连那个男人经历的事情也并不例外，事实上，他的失败让他彻底失望了。

　　他终于顿悟了，这蛆虫一般的人类，蛆虫一般互相啃食的所谓“活着”，本身就是痛苦与错误的无限轮回。人类是无法反省自己的，他们能从历史上学到的教训只有一条，那就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就这一点而言，他对那个失败了的男人还是有些感谢的。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这肮脏的世间还能长出纯洁美丽的花朵，也不会知道，得到了又失去是一种怎样无法忍受的痛苦滋味。

　　这场梦做的时间太久了，也快到了醒来的时候。不过，就在梦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刻，他居然还看见了一个有趣的小女孩。

　　“小哥哥，你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呢？”

　　“这里好黑哦，又冷。”

　　是啊，又黑，又冷，这就是自己生存至今的世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这里本来不该出现任何人的，但她却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据说在苏醒前一刻所做的梦是看得最清晰的，或许他们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也说不定……在把她吓走之后，虚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眼前的世界依旧是黑色的，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以前，这都是他透过那个男人的眼睛在看的，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时隔千年第一次看着身边的一切。

　　门口的那个小狱卒，是那个“骸”。他也大概能猜到她和松阳的事情：松阳以为将她托付给一对普通的夫妻就能让她过上普通的生活，然而他错了，错得离谱。奈落应该是把她当成了他的孩子，所以才费尽心思去寻找她的下落，并将她带了回来。想到这里，他甚至很想放声大笑。

　　真是吊诡的人生，被松阳拒绝的命运，兜兜转转，居然落在了他的两个弟子身上！一个是胧，一个是骸，他们即将代替他，成为这个奈落未来的领袖！

　　此时的少女还浑然不知监狱里的变化。她倚靠在走廊上，盘腿坐着，头稍稍地低着，旁人看来也许她就只是坐在那里而已，可是他了解她，知道她其实是在打瞌睡。想到这里，他甚至觉得很有趣。

　　这个被奈落后期培养长大的孩子，居然对松阳表现出了如此深的信赖，即使他这个“犯人”就在她身边，她也可以安详地睡去。

　　如果少女此时睁开眼睛，她一定能发现，面前的男人，他的眼神变了，他不再用那种慈爱、包容的温和眼神看着她。事实上，虚仍然端坐在牢狱中，他看向她的目光甚至是充满兴趣的，但是那眼里却没有温度，好像，他只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而已。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注视一般，少女在睡梦中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她的手指微微地动了，这是她要醒来的前兆。见状，虚弯起了嘴角，那个笑容的弧度与松阳几乎如出一辙，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叫人毛骨悚然的笑。

　　不知道她看见自己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惊讶，还是恐惧，抑或是...早有准备？有些可惜，看来，是自己这次苏醒的时机不太对呐。

　　就在骸醒来的那一刻，他也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精神重新沉入意识的深海之中——这只是他沉眠中短暂苏醒的一个瞬间而已，快得就像是睡着的人翻了个身，片刻清醒后，他即将再次回到他的世界去。

　　时间还早，松阳，还不到他永眠的时候。那个男人现在还很老实，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身体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漏网之鱼等着他去清算，松阳老老实实的倒也省得他与他立刻开始争夺这个身体的所有权。

　　……虽然他确实有点兴趣想看一看，如果他提前就让那些松阳珍视的、还活着的人得到“救赎”、获得永远的宁静，那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想想就很有意思，让人跃跃欲试。

　　但是他最后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毕竟，谁知道困兽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即将落入屠刀之下会不会拼死一搏？更何况他本就已经将包括那些人在内的一切都列入毁灭的倒计时之中，只是时间上的前与后罢了，没必要打草惊蛇，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在他真正降临之前，这次短暂的醒来只是盛宴之前的开胃菜而已。

　　然而，这次苏醒的体验也不坏，至少他先后见到了两个有趣的女孩——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虚低声地笑了出来。

　　死神的孩子们，听起来就很有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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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虚的过往记忆参考了《楢山节考》（不建议读者去看，可能会觉得不适），日本古代贫苦的山村野蛮到令人难以想象。讲真我觉得他小时候很有可能还被性/侵过...
不知道其他读者对他会是什么印象，有霸道总裁气质的美强惨反派吧，以我看过的虚的同人而言，基本上也都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毕竟霸总是经典不衰的人设套路，而他确实够霸道。
对我而言，我觉得他挺符合《三体》里一句话的：
“毁灭你，与你何干？”
我不是一个能写出让读者有看得爽——这样感觉的作者，这一点我自己也知道，对一直看到这里的读者说一声抱歉，接下来我写出来的内容可能只会更让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