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死神之子》雨栗子

24、第 24 章

　　去松下村塾。

　　这个曾经凝聚了他们那么多美好回忆、令他们度过了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的学校，如今却只剩下一片破败的断壁残垣。就像是被人为地故意遗忘一般，明明已经是无主之地、明明不远处就是大片阡陌的稻田，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占据这块土地翻修为农田。

　　在村民们看来，这里是被诅咒的土地，是这个村子的伤口与禁忌。这些年来与“松下村塾”有关的人，几乎都会落得不幸的下场。这是一片没有人愿意再踏足的不祥之地。

　　站在昔日的大门口，阿秋与玄武无言地对视一眼。他们甚至还能认得出来，这里，本来应该是挂着“松下村塾”的招牌；那根断为两截的柱子是教室附近的；那片已经被烟火熏成了永远的黑色的墙壁曾经属于道场；还有那里，曾经是灌木葱茏的庭院，老师与同学们一同在那里中种下了一棵松树，师母还种了许多百合花，被老师用来装点他们的教室……

　　物是人非，过往就像是指缝中的露水，纵使再怎么努力想要握住，仍然会化为乌有。越是咀嚼过去的美好，现实的冰冷残酷就越让人感到痛苦，只能一遍一遍地懊悔：

　　那时候，我们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呢？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这儿好破哦。”

　　两个人都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浑然不觉，直到小光拉了拉阿秋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少女勉强地扯出了一丝微笑，告诉她：“抱歉啊，小光，我今天本来是想带你去见见你妈妈的，所以才会路过这里。不过这里过去对我和玄武叔叔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我和你玄武叔叔想逛一逛，很快就好，你等等我们好么？”

　　尽管年纪还小，但小光也知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前段时间她跟着秀次郎哥哥在村子里玩，刚往这边跑，就被叔叔拉住，说不要去被火烧了的不干净地方。这里就是叔叔提到的地方吗？但是，为什么阿秋姐姐会说这里对她很重要呢？

　　不知道，所以听阿秋这么说，小小的女孩只是点点头，就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走进了这片废墟。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小孩子听话就行了——这是她在叔叔阿姨家总结到的经验。不过，没走一会儿，她就感觉又有点困了，走路也显得磕磕绊绊，小孩子总是容易打瞌睡的，见状，玄武将小光背到了背上，让这孩子能安心地睡一会儿。

　　一路上都是默然无声的，沉默是他们共同的默契，无言是他们共同的感情。每穿过一片废墟，他们的脑中都会浮现出那里曾经的景象，然而当回忆碰撞到现实的刹那，他们也都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善良的老师，温柔的师母，曾经一同嬉笑打闹的同学们，凝聚这一切回忆的松下村塾，他们曾经无忧无虑的年代，都已经一去不复返。

　　“...我记得我曾经从师母那里借来一本小说，是天人的作品，里面有一段话让我印象很深刻。‘我没有那个耐心，把破碎的东西一块块修补好，然后安慰自己它和原来一样。一样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也许将来会有人把这里修好吧，但我心里觉得这里已经永远不会和以前一样了。唉...也许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良久，阿秋才幽幽地轻叹出声，而在她的身边，玄武听了她这话后下意识凝视了她一眼，正对着她清澈的眼睛，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是要嫁人了吗？”他问她，得到了她肯定的轻轻点头。

　　“是啊，我父母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他们的一个生意伙伴，人我也见过几次，比我大六岁，感觉还可以，是个挺实在的男人，不过他们家在周防那边……所以我嫁过去之后，估计就很难随时回来了。”

　　她说得很轻松、很平淡，仿佛在讨论的不是她自己的亲事，这让玄武不知道是否要祝福她。看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已经到了嘴边的“恭喜”也被他默默地咽了下肚，换成了一句模棱两可的“那挺好的”。

　　“是啊，是挺好的。不过在嫁人之前，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阿秋话锋一转，停下了脚步，意有所指。虽然不知是什么事情，但玄武还是肯定道：

　　“你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做到。”

　　“拜托你帮我多照顾小光，还有，等她长大之后，把那个‘时光胶囊’交还给她。”

　　阿秋说了一个让他很意外的词：“时光胶囊”。见他不解，阿秋便向他继续解释道：“那是一个箱子，里面装了很多真礼留下来的东西。我和阿清当初整理遗物的时候，把她的一些和服、她悄悄写给老师的信件、以及老师送给她的首饰，连着剩下的金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一起放在了一个箱子里，这个箱子在我、阿清还有银时的见证下就埋在了村塾这里，等着将来小光长大之后还给她。”

　　她颇有深意地点了点脚下松软的泥土，这下玄武的心里就像明镜一样透彻了：这里过去曾经是村塾的后院，再往后看，就是后山的山坡。在过去，经常有同学从这里翻去后山玩闹，为此还经常踩坏山脚下老师和师母一同种下的花，后来这里也被大火烧成了一片荒芜的空地，而阿秋现在脚踩的土地，恐怕就是那个箱子埋下的地方。

　　“我知道了，只是...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都给小光呢？

　　话说到一半，他就猜到了答案，但是那个答案显然是对阿秋家的冒犯，所以他停下了。但是阿秋倒是满不在乎地补充：“因为东西好歹是真礼的遗物，如果现在就交给小光，等于是送给了我爸妈他们，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吧。”

　　“……我懂了，阿秋，我会记住的。”

　　……

　　“小光，醒醒，我们已经到啦。”

　　还在熟睡的少女，被她叫做“叔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她看起来依旧睡眼惺忪，一双小腿还软软的，仿佛站都站不稳，阿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脸，还在她的耳边重复道：“妈妈就在这里哦，赶紧揉揉眼睛，和妈妈打个招呼吧。”

　　小少女本来还沉浸在困意中眼皮直打架的，一听见“妈妈”两个字顿时就清醒了，她睁开大大的眼睛，看见的就是姐姐身后的那一尊方碑。

　　玄武和阿秋都惊讶地看着小光的眼睛——因为那目光中并没有任何的悲伤或者痛苦，只有强烈的好奇。

　　其实，母亲已经没有了的这个事实，她早就知道了，一直都知道。叔叔阿姨也好，村里其他大人们也好，大家都会叫她是没妈的娃娃，她知道妈妈不会回到她身边了，所以倒也不再会为此而感到有多难过。即使是见到了妈妈的坟墓，她也没有哭，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墓碑与土石包，心里想：啊，原来妈妈就在这里呀。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这里是半山腰，绿树葱茏，阳光斜斜地透过绿荫的间隙照射在泥土上，清风顺着开阔的山谷直直地拂过她的脸庞。只要向前再走两步，就能透过眼前的稀疏的小树林看见山下的那片废墟和自己成长的村庄。

　　她想，阿秋姐姐一直和她说妈妈会一直看着她长大，应该是真的，因为如果妈妈就在这里休息的话，只要稍微抬起头，就能看见村子和她呢。

　　但是好可惜哦，爸爸没有陪妈妈一起在这里，不然的话，他们就都能看见我了。

　　小光重新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摸了摸母亲的墓碑——前两天刚刚下过雨，墓碑被雨水清洗过，显得既光滑又干净，摸起来凉凉的，让她觉得很舒服。少女看着上面那几个自己看不懂的汉字，认真地对着墓碑说：

　　“妈妈，初次见面，我是小光，我马上就四岁了。”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姐姐总是和我说你一直在看着我，我以前都不太相信的，不过我现在相信了，因为只要妈妈你眼神好一点，就一定能看见我的。我给你指哦，我家就在村子的那个方向……不过你可不要把秀次郎哥哥认成是我了！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小光就絮絮叨叨地和母亲聊起了天，话题天南海北什么都有，小女孩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从“前几天生病了”到“哥哥总喜欢抢我的零食”、从“叔叔阿姨他们对我很好的”到“阿秋姐姐说爸爸马上就要回来了”，每当她天真地说出一句话，旁边的玄武和阿秋便觉得心中就像是被在刀刃一次次划过一般，疼痛难忍。

　　她本来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孩子啊……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提示他们彼此的失职：她没能救下这孩子的母亲，他放弃了去营救她的父亲。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他们谁都没开口说一句话，也没催促着小光天色不早要回家了。

　　毕竟，这是这孩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母亲啊，他们只需要安静地给予她与母亲交流的空间，就足够了。

　　直到天边的太阳渐渐浓烈、直到少女说得口干舌燥肚子咕咕叫，她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开始和墓碑道别，说着“妈妈拜拜，我有空就会过来看你的”；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妈妈的墓旁边还有一个墓，阿秋告诉她：

　　“这里睡着你的外祖父，也就是你妈妈的爸爸。”

　　“妈妈的爸爸？啊，太好了，妈妈也有她的爸爸陪着，这样就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了。我将来也可以到这里来陪妈妈吗？”

　　小光稚气的问题，却让曾经一度亲眼见证她母亲死去的少女险些红了眼圈，阿秋看了一眼那两方墓碑，那上面一个写着“浅上政彦”，一个写着“浅上真礼”。她想，也许百年之后，这里真的会再多一个“浅上光”。

　　这里是她们家族的墓地，或许也是这孩子的归宿。眼前的这个孩子，那如花般稚嫩的生命是那么美，但是，总也有枯萎凋零的一日，她终会和她的母亲与外祖一样，沉眠于永恒的宁静之中。

　　在下山的时候，阿秋和玄武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落山的太阳，那光芒真美啊，像是流淌在大地的黄金一样耀眼，在这耀眼浓烈的光芒之下，连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都被拉出了长长的黑影。可这就是今天最后的光明了，在那之后，黑夜会降临，天边只有几点星星，点缀着那无尽的暗夜。

　　这只是人一生中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最为平淡不过的一天而已。

　　花开了，然后会凋零，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会消失。万事万物皆有终结，唯有死亡是唯一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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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小光随母姓，哪怕松阳没被抓她也是随母姓，因为...她爸爸是上门女婿。
作者最近在N刷《三体》三部曲，所以会不自觉地加入自己的趣味，看出来的读者请见谅。
预告：下一章真·虚哥初次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