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死神之子》雨栗子

16、第 16 章

　　银时少年此时正面临他今年度最大的危机。

　　脚下是自己刚刚呕吐出来的一地秽物，原本干净的木地板现在已经被他糟蹋得一塌糊涂，眼前，那个据村口吉田大叔说是“上等武士家的大小姐”的房东家漂亮姐姐，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家的地板，就在她张口想说话的时候，银时少年就慌张开口。

　　“对…对不起，大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唔呕…”

　　好吧，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不知是他刚刚还没吐完、还是地上的自己刚吐的食物残渣太过难闻的缘故，总之，话说到一半他就感觉一阵恶心袭上喉头，又吐了出来，好吧，这回他的胃算是彻底清空了，他的脑子也空了，此时此刻，他一边吐，一边想的就是：

　　天凉了，该把他这个会随地乱吐的小鬼连着他的家长一起扔出去了…

　　实在不能怪他太悲观，他和松阳才住在这里第三天，他就吐了人家一地的脏东西，要是普通旅馆，早就揪着他要赔钱了。就算房东小姐不要他赔钱，可是，被陌生的房客家小孩给糟蹋了自己的家，怎么想，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啊…更何况这姐姐据说还是个上等人家的大小姐，以他对那些上等人的印象，他们绝对会露出很恶心的讨厌表情，然后直接喊他滚出去的。

　　三天，才刚刚三天啊！他怎么就能捅下这种篓子呢！银时少年此时胃里翻江倒海，肠子也都快绞到一起去了，只要一想到今天上午松阳那个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打结。

　　自从他跟着松阳以来，他就知道，松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开个名叫“松下村塾”的学校，招收很多和他同龄的孩子来上学。现在，他这个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如果因为自己闯祸导致他们要被一起扫地出门，他怎么对得起松阳啊…

　　他本来是和松阳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地浪迹了两年的，可是在来到了长州这个西南藩之后，松阳就似乎有安定下来的意思，一直在到处询问能否在当地开办学校，可惜他们人生地不熟的，都是吃闭门羹。三天前，他和松阳来到了这个叫松本村的小村子，在村口的杂货铺那里准备喝杯凉茶休息片刻，正巧店老板是个热情的人，他们就和老板聊了起来。

　　“你们想找地方开学校？哎呀！让我想想…啊！有了！我们村那边，有一户姓浅上的人家，那家人也是去年才从萩城搬过来的，听说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又有钱，在这一带都很有声望呢！你们不如去问问他们家，如果他们家肯帮忙，估计这件事就能成了！”

　　“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位很有威严的老爷子，深居简出，我也就见过一两次…啧啧啧，真不愧是大城市的大人物，那个气势就是和我们这种乡下人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他的女儿，那位叫真礼的小姐倒是很温柔又平易近人，对我们都很有礼貌，而且长得非常漂亮，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呢！”

　　站在了写有“浅上”字样的门牌前，他有点紧张地拽了拽松阳，最后一次试图反对他：“松阳，你真要再试一次啊？那种上等人家咱们也见了很多了，有几个愿意接受咱们这样漂来的外地人的啊？要是这一次还失败，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再试一次了——要想在一个地方立足，就必须得和当地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所以我才要去拜访本地有声望的人家。银时，失败并不可怕！”松阳打起精神，看起来还颇为轻松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用力地敲了几下门，趁着主人家还没来开门的时候，他还笑着和他说：“要是失败了就换个地方继续，有个外国人可是说过，失败是成功的母亲大人哟！”

　　“我看这个母亲大人一定是后妈…啊，那边有脚步声了！”

　　来给他们开门的，正是那位大叔口中的“真礼小姐”。嗯，那确实是一位非常漂亮的美人姐姐，长得很是温柔可亲，而且，他注意到，松阳一看到那个姐姐，他握着自己的手，居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手心也迅速开始出汗，变得湿漉漉的，他以前去拜访人的时候可从来不这样！

　　这下，少年才感觉到：哦，原来他之前和自己说的话都是安慰他的，他也很紧张啊。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想着还觉得像是在做梦：那个一看就很严肃刻板的老大爷居然应允了他们的请求，同意他们入住开办私塾。松阳那叫一个高兴啊，虽然在房东父女俩面前他一直都是一副正经脸，可是当天晚上、因为房间还没整理出来他俩共住在客房的时候，房东姐姐前脚刚走，后脚他乐呵地都把自己抱起来转圈圈了好嘛！

　　这几天，松阳天天都早出晚归，去镇上买各种东西，留他一个人在这里。除了吃饭的时间，其他时候他都尽量避免和房东家接触、就算接触也努力保持一副懂礼貌的乖小孩模样——天晓得他以前最不屑的就是做这种讨好人的事情了！而且，鬼知道他说的那些敬语到底对不对！

　　然后，他几天来的努力，全都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不知道是这几天受了凉、还是吃坏了肚子什么的，总之，今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他就一直觉得头晕、反胃，他本来是想着既然如此，那就躺床上休息会儿吧。结果没想到，睡了一会儿之后那种感觉反而更强烈了，胃里晚上吃的东西一阵一阵地在犯冲，已经是分分钟就要吐了。

　　他立刻哆嗦着从被窝里爬出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跑向厕所，结果还没等他跑到，他就实在是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扶着墙吐了一地，更糟糕的是，在他吐完第一波之后，他刚一抬头，就惊恐地发现，房东真礼小姐正站在走廊的尽头。

　　第二波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是绝望了，胡思乱想道，啊，万一松阳回来，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门外是被扔出来的他，他该有多失望啊？就算他不去怪自己，可是…那样他反而会更难过的！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咚咚咚，真礼朝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然后，他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背。

　　“你没事吧！怎么…怎么吐得这么厉害…是生病了吗？”

　　…哎？？？

　　真礼的声音十分焦急也十分关切，她脱下了她身上的一件羽织披在了他身上，轻轻地给他拍着背顺气——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从床上跑出来，外套都没穿，两条腿早就在冻得打哆嗦了。

　　等他吐完，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唾沫，刚刚听房东小姐的意思是，她没生气，那么，还有的补救！银时的脑袋一转，立刻结巴着对少女开口道：“真礼…姐姐，对不起，我真的难受，我不是故意弄脏你家地板的，等下我就把这里弄干净…”

　　“说什么胡话！”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真礼就开口打断了他，少女牵着他的手，半扶着他，认真道：“你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能让你弄…你先跟我去漱漱口，然后赶快回房间去暖和着，我给你灌个热水袋暖暖肚子。这里等下我来打扫，顺便再叫医生过来给你看一下…”

　　“咦…咦？医生就不用了吧，我…我平时身体都很好的，应该睡一觉就好了，就不麻烦姐姐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个太严重了，都吐得这么厉害，不看医生怎么行！听话，乖，回去躺着，等下看医生啊。”

　　给他漱了口之后，真礼坚决拒绝了他自己把这里弄干净的提议，几乎是赶着让他回房间去躺着。被窝里早已冷了，哪怕抱着她给他灌的热水袋他也蜷缩着身体觉得冷得发颤，就在他哼哼唧唧喊着冷的时候，他听见门外有个咚咚咚的拐杖声：真礼的父亲，那个一贯严肃的爷爷也过来看他了，听见他在喊冷，老人立刻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吃力地抱来了一床新被子，仔细地给他盖上了。

　　“银时啊，还冷吗？”白天时总是一副不苟言笑模样的老爷子，此时却坐在他床边，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一会儿要他伸出舌头来看看，看上去十分担心。“挺好的一孩子，怎么说病就病了…你放心，等下真礼就带你去看医生，没事的。你要是想要什么就和爷爷说，爷爷马上帮你弄…”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说着说着，老爷子居然还很不见外地开始数落起了松阳：“松阳也是的！一天到晚不着家，你生病了都不知道…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爸爸，我这边弄好了。我调了一杯盐水，银时他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真礼刚刚把地板弄干净之后就赶了过来，老人则很担忧地把小少年扶起来，看着女儿给少年喂水，一边和她说道：“刚刚我都听见了，他一直在叫难受，现在虽然不喊了，但你看他这脸色…你给久坂医生打电话了没？那边能过来吗？”

　　“不行，医生那边说他那里有个患者，走不开，让我们把银时带过去给他看…怎么这么不凑巧！等下给银时多穿点衣服，我带他过去吧…真是的！松阳君怎么还不回来！明明平时六点就回来了…银时这身体，能走过去吗…”

　　说曹操，曹操到，真礼刚刚抱怨完松阳，大门那边就传来开门的声音——松阳两手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只不过，他刚回来，就看见真礼飞奔过来，告诉他，银时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必须立刻去看医生。

　　“什么…怎么会这样，今天早上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这就病了…”青年目瞪口呆，立刻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赶回房间，看见的就是老人正在给银时套衣服，而银时果然一脸病容，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十分虚弱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呀…总之，还好你回来了，赶快，你背着银时，我带你们去隔壁村久坂医生那里。”

　　不再耽搁时间，他一把背上银时就出门，真礼打着手电筒负责做向导，两人几乎都是一路小跑着的，不到二十分钟便赶到了隔壁村的久坂医生家。这位医生是真礼父亲的主治医师，与浅上一家非常熟悉，他接到了真礼的电话便对银时的情况有了个了解，等他们放下银时，医生便直接上手给他诊断起来，没几分钟就得出结论：

　　“急性肠胃炎——听你们说，这孩子之前长途跋涉，突然一下安定下来，我觉得有可能是水土不服、细菌感染引起的。这个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太担心。”

　　听见医生这么说，两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心下来。久坂医生是这里远近闻名的藩医，而且精通兰学西医，他告诉两人，可以吃药，但好得会慢一些，想好得快，就得留下来挂水。

　　“我选择挂水…我要快点好。”松阳直接把医生的原话告诉了银时，银时思考了没一会儿果断做出了选择。留下来挂水，意味着他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理所当然的，松阳也要留下来做陪护。

　　趁着医生在给银时配药水的时候，真礼问松阳道：“你今晚要陪护的话，就这样恐怕不行吧？要不然，等下你还是和我先回去一趟，松阳君，你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留了饭，你先吃饭，然后再从家里带点被子毯子过来吧。”

　　被真礼这么一提醒，松阳这才惊觉自己腹内空空，确实有些饿了，再加上…青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少女清丽的脸庞，果断决定还是先回去一趟。

　　这么晚了，外面还这么黑，他怎么能让她这样的妙龄女子一个人走夜路。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排着，今夜是个无月的暗夜，没有路灯的乡下小路上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男人拿着手电筒打光，一路上只能听见路边山林呼啸的寒风。走了有一会儿，他这才带着歉意对身边的少女开口道：

　　“非常抱歉，让您和政彦大人费心了，我和银时真的给你们添了很大的麻烦。”

　　只要一想到他的失职，他就觉得非常对不住银时：这几天，他为了他们能长期定居在这里的事情，天天都出门去买将来需要的各种物件，反而忽视了银时这孩子，让他生了急病。而真礼与她的父亲，他们在银时生病这种危机关头所表现出来的关怀与善意，即使是他，也觉得非常温暖。

　　“没什么啦，银时是个好孩子，我和爸爸都很喜欢他，他病了，我们怎么能不帮忙呢。你啊，以后可得注意着些啦，你们初来乍到的，水土不服也很正常，如果有不舒服，可不能藏着掖着，要赶快告诉我们才行。”

　　“…谢谢你，真礼小姐。我突然觉得，我真的很幸运，能遇到您和政彦大人这样好的人。”

　　“说什么呢，真是的…好啦，我刚刚问了医生，他说，银时现在只能吃些流食，那等会儿回家我就熬点儿粥。明天早上我会来给你们送饭的，到时候我来和你换班，你也可以回家休息去…”

　　听到他坦诚相对，真礼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就和他转了话题，话里话间依然是对他和银时的温柔与关切。可是这句话，他全然是发自真心的。

　　自从他离开奈落、与银时相遇以来，大约是因为战争时局所致，他们所遇到的大多数人，不是为了生计所迫、奔波流离的可怜人，便是对底层人的苦难视而不见，麻木享受着他们供奉的所谓上等人。长州藩已经算是较为和平的地方，可是他们依旧处处碰钉子，总也得不到他人的善意接纳，直到，他遇到了这一对父女。

　　发自内心地、温柔对待他人的品质，这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却也是最宝贵的东西。想到这里，他便无限庆幸自己在那一天敲开了那扇门，遇到了她。

　　青年又悄悄地望了一眼少女的侧颜，纵使是黑暗中，他亦能清晰地看见她秀美的轮廓。他的心里暗暗想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这一段黑暗且寒冷的小路，若不是银时生病的事情，他真希望这段路能尽可能地延伸下去，让他和她走得更长一些。

　　……

　　“以后啊，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们说，不要怕什么麻烦…你是孩子，理所应当就该被大人照顾的。你都不知道，昨晚爸爸一直在和我念叨，‘不知道银时好点儿了没’、‘这孩子平时挺健康的样子，怎么生病这么厉害’…他很关心你的。所以你呀，现在就专心养病，到时候恢复得健健康康的，就是对我们最好的事情啦。”

　　第二天早上，真礼真的准时来给他们送饭了。少女一勺一勺地吹温了、小心翼翼给正在输液的银时喂粥，面对银时语无伦次的抱歉，她如此温声安慰小小的少年。他呆呆地看着少女娇俏的背影，再听着她的温声软语，只觉得全身是说不出来的舒服。

　　而等到他打开食盒时，他才发现，她递给自己的食盒里面塞满了海绵，所有的饭菜都新鲜且温热，连味增汤也不曾冷却。那一刻他真的认为，他的美梦就在这里成为了现实，他终于遇到了对的人。

　　是的，他觉得，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在前文《纯白年代》里发过，当初其实是先写来补充一下剧情的，但感觉很适合放在这里给新读者看，于是我用了。
嗯，为了补偿已经看过的读者，这次双更。
从这一章开始，本文是隔壁的第二部，会补充隔壁没写完的攘夷战争、虚的复活、十年间、大结局篇松阳复活等等的剧情，我会把一部分第一部的人物在作话里标出简单身份，方便新读者阅读。
本文是多视角文，正剧，剧情为主人物为辅，无固定主角，再次强调一下。（虽然我知道读者很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