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臆症》云沅今

16、016

　　16.
　　江枕眠高一的时候也是打架受伤，那次伤得比今天严重多了，足足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不过那一次，不是郑欣兰的原因。
　　没有人挑衅，监控显示的是，江枕眠拎着书包路过学校操场，他先动的手。
　　书吟盏看过那段监控记录。
　　少年的表情淡漠，校服衣袖半挽起，一拳一拳地往几个高三男生身上砸。

　　跟今天监控记录里，江枕眠的神情一模一样。
　　带着狠戾劲儿。
　　仿佛是向来温顺的狮子，被人触碰到了逆鳞，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彻底激发。

　　很疯狂，却又很冷静。
　　书吟盏看不懂这样的江枕眠。
　　但她并不害怕。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楼。

　　书吟盏抿了抿唇，站在厚重的门前，停下脚步，没急着拉开门。
　　“阿谨，”她没有回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江枕眠偏着脑袋应了声。

　　对于书吟盏，他向来都不会设防，无论她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想干什么。

　　一道消防门的距离，隐约还能听到外边儿，医院大堂的广播叫号声。

　　书吟盏没再犹豫：“高一那次，为什么会打架？”

　　江枕眠愣了下。
　　他还以为书吟盏会问自己，关于当年跟程建华发生的事情细节。
　　原本都做好了再次掀开伤疤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她问的是高一打架的原因。

　　“看他们不爽，”江枕眠淡声说，“路过的时候，发现他们嘴巴不干净。”

　　书吟盏转过身：“就这样？”

　　江枕眠眼睛都不眨一下：“应该不止，但是其他更具体的原因我忘了。”

　　“.........”
　　书吟盏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个理由，然后江枕眠的这句话一说完，她就更不相信了。

　　毕竟没人能比她还了解江枕眠。
　　就他那不放事在心上的性格，哪怕有人当面对他臭骂一通，江枕眠估计也不痛不痒，甚至可能连个表情都懒得施舍给那个骂他的人。

　　书吟盏沉默两秒：“他们骂你了？”

　　“没有。”江枕眠的身子懒洋洋往后倚，背靠在楼梯扶手上，嗓音低冽：“就只是看他们不爽。”

　　书吟盏：“.........”
　　她这会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然夸一下？

　　江枕眠看了眼手机时间，复而略一抬眸，慢条斯理地补充了句：“不爽的原因忘了。”

　　“.........”
　　书吟盏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堵住。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通。

　　警察小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书小姐，江同学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完吗，警局那边刚刚打电话来催了，你们大概还要多久？”

　　书吟盏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连忙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居然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她换了只手拿手机，连忙推开门往外走。
　　有些抱歉地说：“已经处理好了，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时间，我们现在马上就出来。”

　　楼梯间挺安静的，警察小哥嗓门又挺大，顺着手机听筒一清二楚地飘进江枕眠耳朵里。

　　警察小哥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你们不用着急，慢慢来。”

　　江枕眠掀了掀眼皮。
　　他一抬眉稍，忽然直起身子，在书吟盏踏出去的那一刻，伸出手拽住了她手腕。

　　书吟盏只感觉到一股拉力把自己往后拽，脚下踉跄了下，连忙稳住身体。
　　手一个不小心将通话给摁断了。
　　.........
　　警察小哥那句未说完的“我们等你”就这么卡在了手机的那头。

　　书吟盏下意识惊呼了声：“怎么......”
　　“了”字还没来得及出口。
　　江枕眠一把拉过她，脚后跟将门又勾了回去，反手扯着她手腕往上按，紧抵着消防门。

　　书吟盏：“？”

　　江枕眠没打算给书吟盏开口机会，眼帘低垂着，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少年目光略沉，以往在她面前一向的温顺姿态，此刻却再也瞧不出来半分痕迹。

　　他沉默着扬了扬下巴，扣着她手腕的指尖一转，带了些许的微凉。
　　顿了下，才敛睫轻声问：“你觉得那个警察怎么样？”

　　书吟盏拧眉。
　　这样姿势让她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挣扎了下。
　　奈何江枕眠用了几分巧劲，再加上男女之间天生的力道悬殊。
　　挣扎无果。
　　她叹了口气，不认为他会伤害自己，干脆放弃了，只努力让自己忽视心里的异样感觉。

　　书吟盏：“什么怎么样？”
　　“.........”

　　江枕眠静静看着她，没吭声。
　　书吟盏也抬起头回视他。

　　书吟盏不是个迟钝的人。
　　在江枕眠刚才一言不发走上前，拉住她手腕往回拽的时候，心里就能猜到个大概的原因。

　　无非是在车上的时候，那个警察小哥旁敲侧击打探自己的情况。
　　所以他不高兴了。

　　楼梯里是声控感应灯，两人说话的声音小，半天没挪动一下脚步。
　　这会儿已经灭掉了。

　　眼前有点暗。
　　书吟盏倒没觉得不适应，只是对现在的这个气氛，有那么点儿不自在。
　　越是寂静无声的黑暗，越能清晰地感觉到，江枕眠低眼看向她的目光。
　　那视线中，带着浓烈压抑的占有欲。

　　.........
　　书吟盏蹙着眉，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片刻后。
　　她又轻叹了口气，喊他：“阿谨。”

　　略显昏暗的楼梯间，少年瞳孔一缩，像是瞬间被人从懵懂拉进现实，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书吟盏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有些事，现在还不是说开的时候。
　　到嘴边的话绕了一圈。
　　终究不忍心。
　　她尽量放缓了声音：“你先松开我，好吗？”

　　江枕眠没动，手上的力道却是卸掉了几分，书吟盏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抿唇看向江枕眠。

　　江枕眠的手没有放下，依旧还半抬在空中。他眼睫颤动了下，神情隐在昏暗中，身上的校服领口因为动作而拉扯开了些许。

　　书吟盏在脑子里斟酌着用词。

　　半晌。
　　她直望进少年的眼中，轻声开口：“阿谨，你现在高三，对现在的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地备考。”

　　余光扫到江枕眠还没放下的手，书吟盏抬手握住，将他的手慢慢拿下来。
　　女生的嗓音平缓：“只有这样，你未来的路才能够自己选择。”

　　书吟盏的这番话很俗，基本所有学校的老师们，都曾语重心长地跟学生说过。
　　所以这些大同小异的陈词滥调，江枕眠甚至数不清听过多少次。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认定了，就去做，这中间，哪怕头破血流，也一定要得到想要的结果。

　　江枕眠从来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过。
　　因为这一直是他的世界准则。

　　少年敛了敛眉眼，慢吞吞地往旁边走了一步。

　　江枕眠垂眸，摩挲了两下受伤的指节，忽然一勾唇，弧度微挑，有淡笑自他嘴角一闪而过。

　　他转身打开门，外边儿大堂的亮光瞬间溜进来。
　　江枕眠右手抵着门，身体往门边一侧，眼睛因为习惯了昏暗光线，下意识眯了眯。

　　“走吧。”少年瞳孔漆黑，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的温顺姿态，脸上没什么情绪。

　　书吟盏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像是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去了的模样。
　　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她嘴一弯笑起来：“好。”

　　- -

　　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书吟盏还是不太放心江枕眠手上的伤，干脆替他向学校请了两天假。

　　两人回了茗坊别墅。

　　差不多晚上八点钟，书吟盏放下铅笔，抬手捏了捏因为常时间低头而有些酸痛的脖颈。

　　她看向桌上的A4白纸画本。
　　洁白的画纸上被铅笔勾了“十”字直线，将整张A4纸均匀的分成四块。
　　是四宫格的简笔漫画。铅笔在上边随意勾勒了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逆着风，两侧鬓发很短，额发柔软又服帖，身上的校服衣摆微扬起。
　　身影主人身高腿长，双臂枕在脑后，姿态漫不经心有几分懒散，往前方有阳光的道路走。

　　书吟盏看向少年的目光很柔和。
　　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悄悄地勾了起来。

　　她看了会儿，合上A4本，拉开桌子的抽屉，小心翼翼将画本放进去。

　　卧室门在这时候被人敲响。

　　书吟盏关上抽屉门，“门没锁，进来吧。”

　　江枕眠推门走进来，把牛奶放到桌上，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她脸上架着的眼镜。
　　淡声问：“度数合适吗？”

　　书吟盏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上次他送给自己的眼镜度数，“合适的。”

　　江枕眠：“明天有部新电影上映，要不要去看？”

　　他顿了顿，抿唇，像是怕会被拒绝似的，又低声补充了句：“是你前段时间一直关注的那部电影。”

　　“是那部动漫吗？”书吟盏笑着点头，“好啊。”

　　江枕眠“嗯”了声：“上次金漫奖的名额被换掉的那件事情，问清楚了吗？”

　　书吟盏思绪慢了半拍。
　　她不想他分心自己的事情：“没关系，只是发生了些小差错，不会有什么影响。”

　　江枕眠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书吟盏的卧室。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

　　书吟盏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低下头，拿过旁边的手机，打开微信。
　　消息栏里躺着条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小盏，听说江家那孩子今天在学校被社会上的人打了，你没有什么事情吧？】
　　备注是：关向枝

　　.........
　　书吟盏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会儿。
　　也不知道关向枝是上哪里打听到江枕眠被人在学校堵了的消息。

　　手指动了动，她刚想要当作没看到，将这条信息横划删除的时候，对面的人像是有感应似的，在快点下删除之前又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小盏，我很担心你，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是你亲小姨，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所以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

　　书吟盏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当年关娅枝与书忠国结婚是茂城众人皆知的事情，就算后来书家落败，关娅枝去世了，关家也不同意将关向枝嫁给书忠国。

　　毕竟关向枝跟关娅枝是亲姐妹，且关向枝还是关家放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二小姐。

　　姐姐死了，妹妹在姐姐去世之后，嫁给了姐夫。
　　这能成为茂城上流圈的千古“佳”话。
　　而关家注重名声，自然是无论说什么，也不会允许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关向枝最后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关家，两人居然还真结婚了。
　　虽然这个婚可以结成的前提是书忠国入赘关家。

　　现在跟她说什么“我是你亲小姨”这种话。
　　书吟盏觉得，关向枝可真是太能高估自己的承受容忍力了吧。
　　该是后妈才对啊。
　　在关向枝跟书忠国结婚的那一刻开始，书吟盏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任何能依靠的亲人了。

　　书家，关家。
　　从那之后，再与她无关。

　　书吟盏扯了扯唇角，心情有些低落。
　　半晌。
　　她还是回了条信息过去。
　　-【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