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83、第八十二章 清风·尾声

　　烛陌风是被对方强行从床上拽起来的，他还朦朦胧胧的在睡梦之中，猛然被打扰心头顿时有几分不快，死压着性子呓语道：“干嘛，这么早起来？”
　　“是我！”那清朗的男声咆哮道，随即一身衣服直接拍在了烛陌风的脸上，“穿衣服！”
　　烛陌风一听这声音，一时间觉醒了大半，满脸赤红又是羞又是恼地望着这位“私闯闺房”的不速之客，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吼道：“靠，你，你……慕容离，你给我出去！”
　　“嘿，至于吗，都是男的，就好像你有什么我没有的东西一样。”慕容离半笑半怒地一踏脚，腰间佩玉随之摆动几周。他双臂在胸前一交，居高临下地望着烛陌风，怨毒地剐了他一眼，低语道：“你他娘的当我想进来？柳许让我来叫你——族长夫人要见你。你还是快些洗漱好，省的在你亲家面前丢了脸面。”
　　烛陌风道：“你个公子哥——行，你把三只神鸟照顾好，我去去就回。”
　　烛陌风脚下生风，雪白长衫飘飘而起。他默然环顾四周，昨夜灯火昏暗，很多东西都朦朦胧胧的看得不真切。如今艳阳高照，映得周围青砖黛瓦格外通透，小桥流水绕山石而行，虽然错综复杂，却层层是景，窗里有画。兴许是因为柳家分支大多数不在柳府居住，故显出淡淡的冷清之意，倒不如寒光慕容府热闹。
　　他心里正琢磨着，想来这族长夫人当是柳许亲娘，只不过众人只当柳武言已死，这柳许只是个侄子——殊不知柳许就是柳武言，本应该是柳府上嫡系的大公子。
　　一想到见到亲爹娘却只能伯父伯母地叫，烛陌风就打心眼里替他来气。
　　正想着，忽地踏过一道长廊，眼前一座相对宽敞的大屋子映入眼帘，还留了一射之地。烛陌风一怔，影影绰绰辨出柳许的背影，于是又有模有样地整了整衣襟，登堂而入。
　　屋内两夫妇犹自还在谈话，只把柳许一人撂在旁边冷落。就在两人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忽地见门口来一公子，仪表堂堂，白发如银如雪，剑眉杏眼，白面朱唇，额间留一笔朱砂痕，好生英俊。
　　烛陌风走路带风，蓦然低身拱手行礼，朗声道：“晚辈见过柳家族长，族夫人。”
　　坐在高堂上的先生扶了扶蓄着的八撇胡子，五官端正，却有冷冷寒意，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肃穆和冷淡。这人就是柳剑生，柳家族长，柳许的父亲。虽然冷淡，但当看到烛陌风时，手上动作仍是不易觉察地一顿，随即不苟言笑地颔首，说：“同许儿坐吧。”
　　烛陌风听闻此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就在这时，蓦然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柳许竟是脸不变心不跳地当着亲爹娘的面牵起烛陌风的手。这一动作清晰却又显得有点突兀，显然是柳许这家伙专门给台上那两人做着看的。
　　烛陌风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只觉得自己后脊梁骨蓦然被一束如剑的目光刺的发凉。
　　由于柳许手中难以抗拒的力道，他只好干笑着落座了，似乎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金丝楠木的椅子，而是一个被地狱之火烘烤的炭火，让他如坐针毡。他好生才坐下，有意无意地同一旁的族长夫人对视了一瞬。
　　夫人长得甚是标致，一双似喜非喜柳叶眉，一对似悲非悲含情目，眼角缀颗若隐若现的泪痣，白面皓齿，盛世美颜勾出一湾浅浅笑意，令天地为之沉醉，长发及腰，又极为妥帖地用五彩凤钗束起，处处尽是讲究。眼带笑意，目光灼灼，久视森森然有骸骨之意。
　　烛陌风也是听说过这位中年美女，原来姓李名黛，现在嫁到柳家之后就隐去姓名不谈，人人尊称为柳夫人。柳夫人生的美丽，却是个不好招惹的角色，往往笑里藏刀，伤人于无形之中。虽说许多家族瞧不起柳家，可这柳夫人，就连皇上都得退避三舍。
　　柳夫人见他朝这边看过来，于是微微回敬一笑，惊得烛陌风只是匆匆一瞥惊鸿而过。
　　想来虽然有许多年都是在旁支生活，可是性子却是打骨子里像极了这二人。论起英俊，比柳剑生帅气三分；说起狠毒，比柳夫人强上三分；说起清高，倒是无人能及的了。
　　当然，最后那一点仅仅是在没有深入了解柳许的“爱好”的时候那么想过而已。
　　到了府上，烛陌风也不敢冒昧地直接上去问他们二老把他叫过来所为何事，只好看着面前这三位主子的脸色行事。只是尴尬地坐了一会儿，三个人彼此生了嫌隙，互不开腔，一时间整个空旷的屋子里就留着几个人面面相觑。
　　烛陌风稍稍压了压满身白毛汗，终于是耐不住开口道：“柳族长，此次冒昧打扰是小辈的过错。只因为从幽燕城到神都路途遥远，再加上夜深，所以就临时在此处歇个脚。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启程去尚行六部，还请您能原谅，给您添麻烦了。”
　　柳剑生手指一捋胡须，双目微垂，无言。就见一旁的柳夫人倒是饶有兴趣地往前探了探身，笑盈盈地问道：“公子好生厉害，这小许算是沾了光了，小小年纪也能在官府上混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几位到了那里，别忘了柳府对你们的好才是。”
　　“只可怜我们柳府嫡系没这个福分，这么多年膝下竟是没个一男半女的。原来还侥幸托老天爷照料，得了二子，只是命都不好，先后夭折了。唉，家门不幸啊。”柳夫人假惺惺地叹着，竟是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块手帕，在眼角上微微点点拭泪。
　　烛陌风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蓦然力道重了几分，略略地痉挛着。
　　想来柳夫人聪慧，不会不知道烛陌风早已得知柳许身世，若是如此在他面前捏着嗓子装腔作势实属浪费。他的余光稍稍一扫，便发觉这看似空旷的屋子里，其实还有些朴素的仆人，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不怎么显眼罢了。
　　看来皇族的确在柳府中安插了眼线，许多事情要处处提防着——这样的生活一定很累。
　　烛陌风就顺势就这她的意思说下去了：“柳夫人莫要伤心，有了柳许这种人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再说旁支不也是柳家的人？现在家里和睦了，哪里还讲究嫡系不嫡系的。”
　　柳夫人立刻转悲为喜，笑道：“是的呢。你这小公子别看年龄不大，可倒是道理说的头头是道，当真是人小鬼大。依你的，我心里也明朗不少。去，给公子斟茶来！”
　　小仆人就带着笑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不稍一会儿就端了碗热腾腾的茶水上来。
　　烛陌风素来是不爱喝茶的，自从之前在宿舍里偷偷倒了一杯茶之后，柳许就再也没强迫他喝这苦叶子泡成的东西。如今到了柳府，柳夫人又亲自命人去特意给他弄了杯茶水，无论如何也是要给柳夫人面子，只好入乡随俗，面笑心苦地端着茶水极其不像样的抿了一口。
　　柳夫人眉宇间笑容更浓了几分，问：“公子姓谁名谁？家是哪里的？祖上何处？想来，这么英俊，走路生风，又是出师于哪位？”
　　这一连串的连珠炮打得烛陌风有点找不到北，想来柳夫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倘若当着小厮们说了，恐怕就要传到皇族那群人的耳朵里。于是他暂且对这些问题避而不答，果然静默了两秒，柳夫人就又开口了：“公子生的风流，又通武艺，想来必然家里定是才貌双全。”
　　烛陌风稍稍扯动了几分嘴角。
　　柳夫人问：“那、如此帅气，家里可为你谋了什么婚事？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隐约瞥见柳许额上青筋猛地一抖。烛陌风哂笑几声，幽幽地低语道：“还不曾有。”
　　她乍然喜上眉梢，抬手一挥手帕，嬉笑道：“那可正好，我这边倒是熟识几个长得标致的小姑娘，定然是郎才女貌啊。改日我领来让你见见，有称心的就早些定下来。”
　　柳夫人话音未落，柳许额上青筋又是一跳。
　　就连烛陌风都不禁汗颜，这位柳夫人当真是比自己还要上心婚事的事情。他略略干咳了几声，指尖搔着一头长发，说道：“这个，承蒙柳夫人好意，不过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柳夫人怅然地叹了口气，手帕弱弱地遮着半张脸，惋惜地说道：“那可真可惜。不过你要当心，切莫让这个不听话的小许给拐跑了——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分桃之情。”
　　嘭地一声巨响，柳许几乎是出离愤怒地瞪了眼前的两个长辈一眼，随即一摔乾坤袖愤然离去。就见柳夫人立刻小嘴微张，吼道：“你们这些人还不快去追他，休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是家里被这人砸了一花一木，拿你们是问！”
　　屋子里的所有随从仆人一股脑地蜂拥出去，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还未等烛陌风开口，就见柳夫人匆匆忙忙地从座位上下来，四周张望片刻才伸手将大门掩上，随即转过来微笑着对他，不紧不慢地幽幽道：“人都走干净了——那么，还请你这位九阴烛家的贵公子，有话直说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