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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泡影·第一 ...

  •   “族长。”身着素面长裙的女子款款步入堂中,从略显麦色的皮肤中能看出是位巾帼美女,眉宇间的英气为恬淡的脸上平添几股豪气。
      面对这一称呼,埋在文案中的男子终于是如同施舍般抬起了深邃的双眸,他默不作声地将目光在女子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低下头去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本,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红泪,有事情么?”
      “族长……”女子微微咬着朱红的嘴唇踌躇很久,终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微微一欠身,低声说道:“我和陈飒已经定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月末——我要成亲了,过来通知您一声。”
      烛武握着书本的手不经意间紧了几分,他冷笑着说:“哦,那恭喜啊,我等着喝喜酒。”
      如此尖酸刻薄的言语好似利刃一般深深地刺进了烛红泪的心,她眼眶微微红润,颤抖地说道:“烛武,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跟陈家有任何瓜葛。但是陈飒这个人不一样,他真的跟陈诚那个迂腐的老头子不一样。你不了解他,就因为陈诚,所以你讨厌他是吗?”
      烛武倏地抬起了眼眸,冷冽无情的目光逼得烛红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一年里烛武因为坐着“族长”之位的缘故,变化了太多太多,脸上半分的少年稚气都找不到了。准确来说,除了这副外壳没有变化,里面的灵魂已经和烛红泪以前认识的烛武没有半分的相似之处。他逼视着眼前的女人,淡然地说道:“我恨他,我恨一切跟我作对的人。陈诚在我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我每日每夜都在受着这个老家伙的痛苦,你却让我相信这根毒刺的崽子是个人畜无害的小鬼?烛红泪,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就陈诚这种恶毒的人,我恨不得将其连根拔起,诛灭九族,就连陈这个姓氏让我看见都恶心!”烛武恶狠狠地将手中的书砸在烛红泪的身上,一道刺目的血痕自嘴角裂开。
      烛红泪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如此的面孔更是让烛武感到厌恶,他的手好似鹰钩一样掰住女子的面庞,吼道:“你他娘看着我!我现在真后悔啊,后悔我当初为什么如此懦弱没有将陈家的请帖撕个粉碎,为什么没有在你去河边的时候拦住你,为什么没有杀了陈飒那个恶心的畜生!”
      他恶狠狠地一甩手,好似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将手里玩腻了的玩具愤愤地扔出去,似乎让它摔成粉碎才好。一声闷响,烛红泪趴在台阶上,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她却默默地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烛武在那里乱甩书本。
      烛武发够疯了,怒气也消了,可是看着烛红泪的模样却始终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他仰天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道:“我累了,你滚吧。你有爱一个人的权利,我不想伤你。今后你和陈飒的事情,我管不着了。”说罢,一甩长袖飘然而去。
      面对昔日一起成长的烛武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烛红泪倏地鼻子一酸,外表的冷漠、豪气、漠不关心形成的高傲的盔甲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内心的脆弱无助在冰冷的空气侵袭下开始瑟瑟发抖,面对黑暗的世界再也按捺不住人类最自然的恐惧。她一咬红唇,趴在台阶之上以千行泪打湿了新换的衣裳。
      ……一个月后。
      一声清脆的鸟鸣唤醒了白日的花团锦簇,春色为河岸垂柳细细地镀上一层翠色的衣衫。春意阑珊的烛武怔怔地眺望着远处由烛家高墙外险险挤进来的一片蓝天,顿然发现自己对今天的天气格外感兴趣,以至于将大长老汇报的事情都当作了耳旁风:“……族长大人,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烛武回过神来,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马上就该右将军成亲的日子了吧?”
      大长老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之情,旋即抬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再过三日便是。老朽多言,这个烛红泪执意要去嫁给陈家,实在是有背烛家的列祖列宗,我看不如早些解决掉,以免后患。”
      “一派胡言!”烛武一气之下将手边的茶碗扔了出去,霎时间无辜的杯子碎成一地,“我跟烛红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也算个青梅竹马。她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即使她嫁到陈家去,我也能肯定她不会透露半分有关我族的机密。”
      大长老见烛武发怒,一时唯唯诺诺地欠身退了几步,连忙赔罪。还没等他头抬起来,就听耳畔又飘来一句:“你方才说常家有一匹赃款要运往皇族的地盘去,可是真的?”
      “安插在常家的线人传来的消息,不会有误。”
      烛武抬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深邃的眼眸中攀上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练,破口骂了一句:“靠,我就知道这个常家一时间出了那么多达官贵人绝非正常。大长老安排一下人手,最好找能够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暗中把这批赃款处理掉,一个不留。若是皇族追问起来,就说是常家自己不小心连人带马翻到山崖下面的激流中了。去吧。”
      大长老满口答应下来,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了族长堂。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几乎每一沟中又隐藏着不可言说的阴谋诡计,笑起来更是溢出油腻的谄媚。他略略思考了一下,深知这次常家给皇族的赃款数目绝非常日里可言,几乎是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进贡的。如此巨大的金银财宝,想必常家必定雇佣了高手进行押送,此次行动即使是带上了九阴烛家的精兵也未必能有百分之十的把握能截下来。
      一个成型的方案逐渐在他的黑心肠中形成。大长老没有去兵房,而是径直去了死囚的监狱里点了几个犯事的人提出来,然后就往“右偏殿”走去。
      右偏殿是专门为右将军备至的,此刻正有一位拭泪的女子坐在床头,怅然地望着桌上那一身做好的新衣。从天而降的大长老令她一时有些猝不及防,赶紧起身行礼。
      大长老谄媚地一提嘴角,说道:“坐坐坐,红泪,你马上就要成婚了,恭喜啊。”
      “谢大长老……其实没什么好恭喜的,您专程来,是有什么事吗?”烛红泪两眼通红地望着面前的老人,声音却好似泣血后的杜鹃,嘶哑而感伤。
      大长老绘声绘色地将方才同烛武说的一席话又描述了一遍,还故作歉意地叹了口气,拍拍烛红泪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真是对不起啊,明明知道你马上就要成婚了,却还是要让你去冒险,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没关系,族长派下来的任务,我这个做右将军的定是为之赴汤蹈火,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初春还冷,大长老您就不用担心了,早些回房休息吧,莫要生病了。”烛红泪一边安慰着“我实在没办法”的大长老,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老人家一直送到人家门口。
      大长老默默地将手背在身后,眯起眼睛目送烛红泪的离去:“这个小姑娘,太好骗了。烛武啊,你莫要怪我狠心,我都是一心为了我族的安全考虑啊——咳咳。”
      夜晚的山是漆黑的,漆黑得连天空都为之退缩,小心翼翼地拢起自己唯一的月亮收入怀中,生怕这漆黑的山将最后一丝光明吞噬。烛红泪和其他几个从未谋面过的“士兵”谨慎地隐藏在树丛之中,静默地等待着经过这条必经之路的常家车队。
      时间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大概在午夜左右的时分常家车队如约而至。烛红泪一抬手,霎时间自草丛中杀出数十道黑色利影直奔木质的车厢。
      瞬息之间窄窄的走道变为了沙场,那只并不怎么忠义的马儿受惊后直接丢下车跑了。烛红泪手起刀落,先是险险闪过了一人的白刃,旋即手中长剑一挥将其拦腰斩断,看似并不怎么粗壮的腿竟将另一个企图袭击她的士兵踢飞数十米之远,反手一剑又是血花翻飞,眼看着面前的士兵白花花的肠子自腹部整齐的切口不断地涌出。
      金色的火把被鲜血染成血色,在地面上闪动着妖异的光芒。烛红泪忽然见一弯刀劈来,气势完全和方才的那些游卒不同,连忙侧身闪过,却见另一刀早已恭候多时。她心中大叫不好,连忙脚下一发力,腾空转身向后避闪,却还是觉得脸上一凉,鲜血自下颚的伤口成串滴落,在地面上绽开朵朵血花。
      烛红泪落脚站定,决心抬眼看看这位高手究竟是何方人物,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的双刀一时剧烈地颤抖了一瞬,两张惨白的面孔就如此在忽闪忽灭的火把中以奇特而悲哀的方式相见了。
      一袭红衣,一袭玄袍。一名新郎,一名新娘。一人押送,一人劫车。
      陈飒和烛红泪,就这么寥寥草草地见了毕生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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