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86、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捕·第一

　　现在这会儿正是街市上人头攒动的热闹时间，突然从天而降掉下来个人，一瞬间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尖叫着退成一圈。本来就拥挤的道路立刻变得混乱不堪，慕容离从屋檐上翻下来，却被挤在人群中不能动弹，差点随波逐流。
　　“借过一下！武部人员执行任务！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慕容离伸手去扯腰间的玉牌想要亮出来恐吓一下周围的这些民众，可四周所有人都是摩肩擦踵，他压根儿就没办法弯下腰去把复杂的扣子解开，只好伸手把眼前的这些人都拨开。其实这个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凉了，烛陌风的本事他很清楚，这些时间足够他起身混入人群中逃离现场。
　　直到几秒钟之后他终于穿过了人群，错愕地发现烛陌风正单脚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慕容离这么多年征战沙场的灵敏嗅觉突然触动，他立刻意识到烛陌风这样的行为八成可能是装的，所以在本能的驱使下他不敢贸然直接上前擒拿烛陌风。他擎出手中龙骨鞭，大幅度挥动手臂猛然朝半空一甩，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和细细密密的水汽炸裂在半空中。
　　“啪！”
　　普通人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声响，慌忙往附近的楼里逃窜。慕容离又是朝空中连挥三下，水汽劈头盖脸地甩下来，润湿了一片龟裂的黄土地。半晌过后，他总算是把该吓唬的不该吓唬的都吓唬走了。一分钟前还热闹的街市突然就荒凉下来。
　　所有人都走干净之后，慕容离依旧是没敢直接上去捉烛陌风。这家伙心里诡计多端，谁知道又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他手中龙骨鞭突然从半空变了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如同毒蛇露出锋利的剑齿，分秒间逼近烛陌风身旁仅一寸的土地上。
　　一寸的距离，慕容离打赌他肯定判断不出来，如果他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就一定会抬手来挡。
　　但是他立刻就发现自己估计错了，直到龙骨鞭带着水雾堪堪擦过对方鬓角的时候，烛陌风仍然连一寸都没有动，只是低着头单膝跪地。他似乎也笃定了，这一鞭绝对不会落在他头上。
　　眨眼的瞬间，龙骨鞭已经劈天落下，精准地落在了仅有毫厘之差的黄土地上。
　　这回慕容离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刚刚烛陌风抬手接住了这一招还好，他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可是现在他动都没动一下，也许是因为真的动不了，也许是因为他也料定慕容离这一鞭子是试探——单凭他的能力，如果说真的完全没有可能预测出落点，也是有点不切实际。
　　征战沙场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慕容离清楚现在不能再顾及当年的旧情了，无论当年再怎么样，现在眼前的烛陌风就是烛魔，如果拿住了他，自己这个将军的饭碗就彻底拿稳了。他眼一闭，心一横。
　　伤了就伤了，到时候再帮他治疗……等等，我为什么会想到要帮他？
　　慕容离手腕迅速一拧，空气中发出爆裂的声响，好像天空中霍然炸开一道闷雷。龙骨鞭上的寒光立刻大放异彩，携卷着满地黄沙和水雾直奔烛陌风的肩膀。
　　这一击慕容离留了几分力道，但如果一旦命中就必定皮开肉绽。这种程度的伤，即使是苦肉计也承担不起，烛陌风接下来一定会露出破绽！
　　对方没有丝毫的犹豫，从地上立刻起身，脚尖一勾刀背、剑柄飞弹而起入手，迎面朝龙骨鞭就是一斩，赫然场上火花四溅。
　　“嘁，果然是装的。”慕容离心里暗暗地想，随即突然目光捕捉到一个极其细微的细节。
　　烛陌风从站起到持剑挥斩看似流畅，但实际上中间有一个极其致命的停顿。慕容离碧蓝的双眸狐疑地眯起，随即手随心动，朝着烛陌风的右腿大腿外侧猛地横劈！
　　烛陌风好像没有料到慕容离会这么做，手上翻腕立刻来挡，然而伤痛的牵制让他的动作慢了几毫秒的工夫，眨眼间鞭风已至！刹那间冷不防被击中，烛陌风脸上的表情无可控制地剧变，随后满脸是血地滑摔出去，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红色痕迹。
　　慕容离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脸上震惊的表情不言而喻。
　　从刚才烛陌风的行动来看，他露出的破绽已经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可是慕容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嘴半张着，错愕地盯着眼前苦苦□□的人。
　　一个从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练习轻功的人，居然从屋檐上跌落之后——
　　摔断了腿！
　　“不可能……”慕容离禁不住脱口而出，手中龙骨鞭倏地收回腰间，三步变作两步跑到他身前附下身查看伤势。
　　果不其然，烛陌风右腿大腿外侧清晰地肿了起来，而且以不自然的角度凸出来。慕容离立刻扶住□□的烛陌风，手上湿漉漉的全是对方的冷汗，他一时间着了慌，低声又一遍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
　　“哼，没什么不可能的。”烛陌风满脸是血地扯动着伤口，一边抽冷气一边冷笑着说，“慕容将军，你不是要抓我吗？怎么，现在又开始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慕容离心头一股邪火直充头顶，吼道：“你自己看清楚情况！是，我是要抓你，但不是伤害你！说实话咱们无冤无仇，你之前救了白清溪，我连感谢都来不及，何必今日拼个你死我活。你等着，我背你去找医生，先把断骨接上，后面的事情再商议。”
　　烛陌风突然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面具之下的双眸中闪动着不明的光芒。
　　“怎么了？”慕容离见前者带着不明意味地看着他，仍是单纯地抬起头，满眼全是关切的光芒，倒像是从天而降的圣母一样带着纯洁的光辉。
　　望着眼前的圣母，烛陌风倏地觉得很好笑，禁不住在痛苦中仍是笑了出来，点着慕容离的鼻子摇了摇头。他咬了下唇，低着头沉声道：“你啊，真行……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你会学精一点，最起码吃一堑长一智，可没想到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慕容离愣住了。
　　“……行了，慕容将军你这份好意我烛陌风记下了，也诚挚地祝愿你能够一辈子都保持这么一颗纯洁透明的少女玻璃心。只可惜啊，我是没机会享福了，毕竟我只是个——”
　　“——分身。”
　　刹那间眼前的烛陌风的身形蓦然一淡，随即化作了红色的光辉闪烁着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可怜的慕容离独自在风中凌乱。他偏着头望着眼前空旷的土地，脸上表情异常精彩，紧皱着眉头回忆起脑海中闪烁的片段。
　　是在那个时候！在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的时候，烛陌风就已经逃了！
　　“各方面注意，立刻封锁神都城，所有城门一律给我关紧了，连只苍蝇都别让它逃出去！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烛魔溜了，我就拿你们兴师问罪！！！”慕容离吼完，把没燃尽的传音符毫不留情地砸在地上，还抬起脚用脚尖使劲地碾了几回。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目光又重新定格回刚刚烛陌风的分身躺着的地方，脑海中还有方才他脸上熟悉的笑容。
　　“切，真他妈浪费老子情感……”他淡淡地望着远处的天，嘴角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抹微笑，“……还玻璃的少女心，你也不怕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其实留下分身之后烛陌风也没走太远，而且分身的情况的确就是他自身的情况。这时候的烛陌风身体上下已经体无完肤，他强咬着牙，直到牙龈都冒出了血，仍然强撑着一步步拖着断腿移动着。然而往无人注意的深巷里才走两步，他又猛地咳嗽起来。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股甜腥带着铁锈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烛陌风颤抖地望着自己被鲜血浸染的手掌，毫不疑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磕出几颗丹药就慌忙地往嘴里送。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无力地朝胡同冰冷潮湿的墙壁上一靠，只觉得眼前发昏。
　　十米……烛陌风冷笑一声，真是少说了，至少有十五米之高吧。
　　在下落的时候因为视线被面具阻隔，所以落脚点找偏了，竟然没能在落地之前及时调整好自己的身形以至于直接胸腹着地！他现在除了感觉胸前火辣辣地疼，再没有其他的感觉。他很困，又倚着冰凉的墙，非常适合在这儿睡一会儿。
　　烛陌风当然知道自己不能睡，睡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知道他没有时间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皇族的监狱里，如果伏鬼再次肆虐人间，那么多人的牺牲和努力就白费了。
　　烛武的死、陈诚的死，还有千千万人被套在局中而失了性命的人的死，就失去了意义。
　　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不能……
　　这最后一点思考的力气也被耗得一干二净，周围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远离他，刹那间跌入了意识的深渊。
　　烛陌风一直在昏迷和清醒的边缘线边上反复徘徊，仿佛整个人都漂在水里忽起忽落。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地过程持续了多久，他渐渐感觉自己的周身都被温暖包裹着，顺着肌肤缓缓焐热了那颗鲜血淋漓的心。
　　他颤抖着动了下手指，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不出几秒钟过后，他的眼皮慢慢地抬起，眼前的世界深深地烙印在刚刚接受光明的眼底。
　　烛陌风一愣，随即下意识想要抬起手揉揉眼睛：“视野怎么这么模糊？”
　　突然间他如同石化了一般。他的手是从水里抬起来的！烛陌风立刻环顾四周，搞清状况。
　　“我他妈的是坐在温泉里的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