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待日晞》一枝茼蒿

2、第 2 章

　　出了山洞，一路下山，身后传来的野兽叫声让她步子越发的快，不多时就到了山腰处。

　　身后跟上来的尾巴，横冲直撞时，手中蓝芒忽闪，挡在面前的枝桠瞬间撕成了碎片，山中野兽直觉危险降临，吼叫了起来。

　　正在喘气休息的朝露，身子一抖，也不敢回头看，这几声惊的她，原本想要多休息下的心思散了个干净，脑海里不时还出现了村民受伤时血淋淋的伤口，更是不敢在此处逗留，一阵风似得向山下跑去。

　　少女刚刚苍白的脸色，落到男子眼里时，手心蓝芒脱手而出，直奔山中仅存的几个野兽。

　　片刻后，哀鸣声传来，而男子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村长家，花春早已做好了小菜，锅里的米饭也已经焖好，梁发财手里攥着藤条，满脸怒气，来来回回的走着。

　　不算大的小院里，跪着一位少年，十五的年纪，花布织就的衣裳裂开几条缝，袖子撸的老高，上边疤痕交错，还添了一些新伤。

　　“你这伤疤给谁看啊！显摆什么！几天不回家，尽跟人打架去了是吧！”梁发财说着就来气，甩动藤条，又给了一下，打在了少年背上。

　　梁书对于这点疼痛压根就不在意，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又没聋，那么大声做什么，不都让你打了吗，还要怎样。”

　　不过是跟人打了个几次架，这老头子瞎嚷嚷什么呢，他又没死，至于这样吗，又没出人命。

　　“管教你一下还不乐意了，不让你爹送来，这家你是不是都不回了！”梁发财见他毫无悔改的模样，气极，又给了几下，“成天打架！打架！就知道打架！”。

　　梁书本就不是自愿回来的，被打了十几下，尽管不疼，可这心里火气也冒出来了，大声道，“在外边多好啊！有吃，有喝，还有架打！回来也只是挨打的份，我回来干嘛啊！自找罪受！”。

　　旁边站在一边，排行最小的梁大成和妻子黄娟也不敢出声，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你你你、你爹平时就这么教你的！白瞎了家里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不成器的东西！”梁发财说着就又一藤条下去。

　　梁书看着这凶狠一挥，打来的藤条，一骨碌爬起来，冲进灶房，大叫道，“奶奶！奶奶！爷爷他这是要打死我啊！你不能不管孙儿啊！”。

　　“给我站住！还敢跑！”梁发财见他跑远，步子走的贼快，就跟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嗖”的一下就到了灶房门口。

　　花春手急眼快，挡住了背后的孙儿，一把握住打来的藤条，“干嘛啊！发疯了是不是！连我都要一起打！”。

　　“让开！”梁发财使劲扯扒拉着藤条，“现在不管教，都无法无天，以后说不定进官府蹲号子都是有可能的事。”

　　“呸呸呸，你个老眼昏花的东西，有你这样诅咒自家孙子的吗！”花春握着藤条对梁书使了个眼色，张了张口，无声道，“快出去，这里有我。”

　　梁书知道不会挨打了，对着一盘已经炒好的五花肉吞了吞口水，手疾眼快，捻了一块，扔进嘴里。

　　梁发财双眼一瞪：“没教养！那是给小朝露的！还敢偷吃！”。

　　梁书得意洋洋的做了个鬼脸，飞快跑出屋。

　　“爹，娘，奶奶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梁大成站着多时，腿都不太利索了，也想回去，就顺着这话的台阶往下，冲屋里喊道：“爹，娘，书儿肯定饿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你们。”

　　“打得很疼吧，娘回去给你做好吃的，”黄娟心疼的搂住梁书，快步往外走去。

　　梁发财自知拦不住，藤条也不争了，松了手，坐到凳子上，吼道，“滚滚滚，要走就赶紧走，看见你们这一家子就来气。”

　　梁大成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敢多留。

　　“慈母多败儿，以后有她受得，”梁发财瞥了一眼，已经快要看不到的黄娟和梁书两人。

　　花春挂好藤条出来，见他一脸不爽，围布一扔，拉着脸也跟着坐下，“非得把书儿打得满身是伤，你才高兴，是不是！”。

　　“大成家要是个姑娘，你看我理他吗！打几下你就心疼了！”梁发财哼道，觉得自己做的很对，要想梁书上进，还得打。

　　花春嗤之以鼻：“到时候是谁心疼啊！谁在书儿还没生下，听说是个男娃的时候，连夜去了镇子里的私塾，花了二十文钱，请教书先生赐名的？”。

　　连梁书那身衣裳都是梁发财去镇上买的好料子，请成衣铺做的。

　　“扯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我要是知道他以后会是这样，生下来就该把他扔了，”梁发财死要面子的道。

　　花春知他性子，也不拆穿，望了一眼天色，心想到，“都这会了，小朝露该来了吧。”

　　梁大成三人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朝露，不过并不知暗中还有着一人。

　　梁书对于比他年龄小一岁，却被爷爷天天挂在口中的少女没什么好感，挑剔般的眼光看她，“粗布麻衣，连支银钗都没有，穿的衣裳都比不上我，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梁书与天都镇上那些人混在一起，见惯了穿金戴银的官家小姐，自然看不上从不擦粉抹脂的朝露。

　　黄娟一个劲揉着梁书胳膊和手，很是心疼，自家儿子说什么话，她都不会反对。

　　只有梁大成有些尴尬，瞪了一眼自说自话的梁书，“给我闭嘴！”。

　　“我说说怎么了，又没有打她，”梁书不乐意的道，看在一个村的份上，他没有动手动脚，已经够给面子了。

　　刚刚在梁发财和花春那里憋着的一肚子气的黄娟，儿子现在还被丈夫说了，当然不乐意了。

　　黄娟横着自家丈夫，阴阳怪气的道，“你该真的不是要听爹的话，让书儿以后娶了她吧。”

　　“当着人家的面胡说些什么呢！”梁大成一急，恼羞成怒的呵斥道。

　　即便自家妻子不知情，可是他知道卖花茶的小姑娘指不定，钱比他们还多呢，哪能让人当着面说看不起之类的，更何况他也有这点子心思，这会被妻子无意间道了出来，正主面前莫名就有了几分心虚。

　　“说几句你还不乐意了，别想让书儿一辈子缩在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村里，”黄娟见他急眼，也撂下狠话，“我告诉你！有我在！这个丫头就别想进我梁家的门。”

　　末了还傲气的道：“我的书儿，以后可是要去镇上出人头地，娶官家小姐得。”

　　“你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去！”梁大成更加无地自容了，吼道。

　　他的儿子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娶官家小姐？这话就是他也不敢说出来啊。

　　黄娟见他凶狠模样，揽着儿子，边走边道：“就算不娶官家小姐，也轮不到这个野丫头。”

　　朝露都懒得理会他们，她不过是在这歇息下，这三人怎么说起来，还没完没了。

　　“你花婆婆已经炒好小菜，就等你了，快去吧，”梁大成见小姑娘不说话，忙打着哈哈，也挪动步子，“我跟你黄姨也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嗯，天黑了，小心脚下，”朝露看着脚边的蚂蚁，头也不抬，敷衍道。

　　梁大成一个劲的应着：“是是是，你也快过去吧，不然他们待会该等着急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梁书才惊觉一身冷汗，猛的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人，“总感觉有人在看我，该不是有鬼吧。”

　　这么一想更加慌张，甩开搭在身上的手，往家里冲去。

　　“哎，你这死孩子，跑什么！有鬼在追你吗！”黄娟见他挣脱了去，笑骂道。

　　朝露瞧着梁书撒丫子跑的背影，好心情的笑了笑，“胆小鬼。”

　　刚刚口气倒是不小，鼻孔看人的模样，还以为多大能耐呢，结果比她都还不如，还怕鬼呢。

　　休息够了，朝露也不打算先回去，直接去了村长家。

　　到了时，花春见她来了，笑得跟朵花一样，“小朝露，快来，快来，这饭菜都是热了又热，就等你了。”

　　“劳烦花婆婆和梁爷爷等这么久，”朝露放下竹篓，坐到了凳子上。

　　点着烛火的桌上，盛放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梁发财坐在了上位。

　　花春忙进厨房，端来热汤，放下时，捏了下耳朵，与她相对而坐，“客气啥啊！我还没有谢谢你送花茶呢，他这倔脾气，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他的。”

　　“盛饭，盛饭，”梁发财脸一黑，打断了话，“沉芝麻烂谷子的事，你都说了多少回了！”。

　　“婆婆跟你说啊，当年隔壁村的秀才都不知道上门求了多少回了，那时愣是眼瞎，心也不通透，选中了你梁爷爷，死活要嫁给他，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悔呢，”花春边盛饭边说，相当欢快。

　　“人家秀才一家都在天都镇过得好好的，你要想去，我也不拦你，”梁发财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脸色越发的臭。

　　这婆娘一天不让他添堵几回，就不舒服，什么怪毛病。

　　花春白了一眼，扒拉着饭，“我倒是想啊，现在年纪也大了，去了人也看不上，只能跟你凑合一辈子了。”

　　“谁凑合谁，还不一定呢，”梁发财小声道，他还没嫌弃她晚上呼噜声贼响呢。

　　花春露出一口还算整齐的牙齿：“你说什么？”。

　　“我说，让朝露多喝些汤，她还要长个子呢，”梁发财盛了一碗汤放在了朝露面前，“快吃，待会爷爷送你回去。”

　　虽然距离没多远，梁发财还是觉得送一送比较好，看着她到家会比较安心。

　　“别听你梁爷爷的话，他走两步都喘的跟什么似的，婆婆送你回去，”花春瞪了一眼梁发财，转头换了张笑脸，和气的道。

　　朝露对他们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婆婆给盏烛灯，我能自个儿回去，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这么见外做什么，婆婆想送你回去，还不愿意啊，”花春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

　　朝露抿抿唇，笑了笑：“婆婆，我能自己回去。”

　　“行了！别吓到孩子，给盏烛灯，让她拎着回去，”梁发财喝了一口热汤，适时解围。

　　花春再次确认：“真不要婆婆送你回去？”。

　　“婆婆还要收拾碗筷，不用送我了，”朝露这时已经吃好，放下筷子，准备回去。

　　花春也不再多说啥了，从屋里拿了盏烛灯出来，“路上小心些，婆婆就不送你了。”

　　“花婆婆，梁爷爷，我就先回去了，”朝露接过烛灯，背上竹篓，向院外走去。

　　两人一同回道。

　　“慢走啊。”

　　“天黑了，路上慢些。”

　　小山村里没有矛盾出现的时候，还是挺和谐的。